花开花又落

2022-10-30 04:13风萧萧
海燕 2022年1期
关键词:盆景大哥

文 风萧萧

前生我一定是植物,今生为人,我才喜欢它们,与之交朋友。

这样说似乎不公平,植物们喜欢我吗?不得而知。但我喜欢它们就够了,是一个单边协议,植物们没有反抗的余地和力量,任我摆布。真的太不公平了,我的意志为上,我喜欢就够了。

植物们高兴还是悲伤,谁会知道?植物学家恐怕也回答不了。

本性吧,小时候就喜欢侍花弄草,随着年岁的增长,对花花草草更是贪恋,有了更深的情愫。花是我最亲近的朋友,喜也好,悲也好,面对它们,我会平静、释怀。默默阅读一片叶、一朵花,世间纷飞的是是非非,都会淡去、遁形,花是人世间最好的心灵侣伴。

朋友说,你一个大男人,爱花,不可理喻。我哈哈而笑,说,每个人对生命都有不同的理解,行为也就各有不同吧。

养花,成了我人生最执着的爱好。

看花,静气,养心。

我养的花,有来路明了的,也有来路不明的。

捡来的花

北方的初冬,早晨薄霜闪着寒光,小北风冷嗖嗖地吹着,大地苍黄,树们都脱光了衣服,萧条啊。北方就是这样,一年有半年的时间冷寂的看不到绿色。

我双手插在衣袋里,慢悠悠走在上班的路上。我家离单位大约两公里,不是极端天气,我都步行,权当锻炼了。走到一小区门口,一抹绿扎疼了我。我紧走几步,拾起冰冷中孤独躺在路上的一节小树枝,它有三两片蔫巴的叶子,很瘦弱,让人怜惜。我掏出手绢,小心把它包好,揣进内衣口袋里。

我把这节小树枝插在了假山石上。一冬,它都睡不醒的样子,绿着,却毫无生机。我时常在它叶子上洒点水,表示关心。

它真有感恩的心呢,转过年春上,它小心翼翼地从尖上冒出了一枚芽。呵呵,它,复活了。

山石上只靠点水维持生命,很贫瘠,它活得自在还是痛苦,我不知道。它成功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很含蓄,每年只生发两片互生的园园的小叶子。我们相处也有几年的光景了,它身材纤细,只比铅笔芯粗点。闲暇,我端详着它想,它遇见了我,重新拥有了生命,是幸还是不幸?无解!

至今我不知道它的名字。

“顺”来的花

对于读书人,既然窃书不算偷。对于爱花者,窃花也不能算偷吧,看中了顺手牵羊,叫“顺”,是否雅些?

大约20多年前,我到某机关办事,是春天,走廊上一盆蟠龙桂开得热闹,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我驻足欣赏,深深地呼吸,用甜丝丝的香气,清洗被尼古丁污染的肺。我发现,这花的根部,长了一棵细弱的小苗。我窃喜,左右看看无人,用手小心去拔,未果。急中生智,掏出钥匙当挖掘工具,将小花苗抠了出来。别管脏不脏了,连土一股脑装进了公文包,溜之大吉。

20多年来,我一直把这棵“顺”来的蟠龙桂栽植在一个长不过15公分,宽近10公分,深5公分的竹节盆里。20多年,在野外,早成大树了,多年它受尽了委屈,生长在狭小的空间里,至今高不盈尺,盘龙虬曲,躯干苍古黧黑,老态却年年生机盎然,早春开满了细碎的小花,用飘扬的馨香与我沟通,温润我的生活。

记忆中,我还“顺”过一棵花。2006年,我和几个朋友,参观中国沈阳世界园艺博览会。看到那些赋予了作者奇思妙想的盆景,内心真是畅快。能做出诡异盆景的人,一定是有无限想象的人。他们异于常人,打破了常规思维的枷锁,天马行空,并有艺术家高深的审美眼光,这样做出的盆景才有分量,经过岁月的打磨,凝聚着心血与思想。盆景,是立体的画,静止的音乐,凝固的诗句,立体的雕塑。意境与韵味,让心湖里的水,涟漪重叠着涟漪,久久荡漾。

来到一棵大型的盆景前,我驻足流连,不肯离去。我不但欣赏这株盆景浑然天成、妙不可言的奇特构思,更看中了它根部吐出的一条嫩枝。朋友看我用眼瞟着的方位,明白了我的心思,他瞅准了机会,没等我们几个人反应过来,迅捷地完成了我的心愿。

离开盆景展览区,心情甫定,我用面巾纸仔细地把嫩枝包好,用矿泉水浸透,用烟盒外包装的塑料纸包裹好,如获至宝,一路小心翼翼,捧着回了家。

太有缘分了,我把它栽在山石盆景上,居然活了。十几年转瞬即逝,嫩枝变成了小树,很有风韵地生长着,树冠已有巴掌大了。

夺人所爱的花

大哥喜欢花,把自家小院侍弄得嫣紫姹红,引邻里来观赏。我喜欢花,许是受大哥影响。我的花苗大部分是从大哥那里套弄来的。

几年前,清明节到大哥家,他领我到他的花棚,随手从盆栽的桔树上摘下俩果递给我,说,酸甜的,你尝尝。那是一棵齐腰高的桔树,在北方盆栽,得年头了。绿叶金果,诱人。霎时,我心动,说,给我得了。大哥迟疑了一下,说,你喜欢,待会儿搬车上,拉走。大哥比我大15岁,心疼自己的树也没办法,弟弟喜欢嘛,割爱吧。

我住楼房,不像大哥住平房,有院落。那么大的一棵树,放客厅里,好看不假,但太占地方。住楼应该养精乖、小型的盆景。我打量这棵桔树,反复思量,心里一闪念,要把它弄成树桩盆景。

几天来,我左盼右顾这棵树,琢磨着它的未来。经过几日的沉思,那日我喝了些酒,操起锯子和剪刀,大动干戈。每一次我要对盆栽下手,都要喝些酒的,这样才能狠下心,按自己的想象去做修剪。

为了移栽进只有20公分的钵盆里,离根部4公分,锯掉了树冠,拔出树桩,剪掉盘结的根须。在楼下往盆里栽植时,一老者经过,说,这么大的树,放这样小的盆里,能行?我抬头看老者微微一笑,继续劳作。

老者叹口气,无奈地走了。记忆中,反对我胡乱折磨花的,还有多人。

等待让人心焦。一天又一天,我不时地观察,悉心照料,怕闪失,害了曾经蓬勃美丽的树。一周了两周了,它沉沉地睡着。如果它醒不过来呢?我有些后悔,不应一时冲动,粗暴戕害这棵树。我的行为生猛了些,把个一米多高的大家伙,变成不足几公分的矮桩,还给安排那么狭小的住所,确实不厚道。

已成事实,别无他法,只有等待,时间能回答一切。

月余了,褐色的老树皮上有几点微微突起。又几日,三枚绿钻石一样的小芽冒了出来,煞是喜人,心情难以形容。

经过几年培养,小盆桩全无当年茂盛的身影,疏朗、瘦弱,成了另一种景致。

五一假日大哥到家串门,大哥问,那棵桔子树呢?

打开窗户,把钵盆里的树桩捧到大哥面前,大哥看了看,疑惑地注视着我说,那么大的树?……

我说,盆景讲究的是形态,不在大小。

大哥没说什么,嘴里咝咝地吐着气,表情阴沉、僵硬。直到酒喝酣了,才恢复常态。

废物利用的花

多年前,偶有小恙,朋友们探望,送鲜花一束。几日后,身体好转,花束干枯,一枝冬青仍顽强、旺盛地绿着,不忍丢弃,插在瓶中用水生养着。月余,芽眼冒出新芽,下端还长出了白嫩的根须。找一手掌大绿釉的方盆,移栽。活了。

冬青苗不知深浅地恣长着,要大显身手的样子。我不加限制,任其发展。徒长尺余,我用铝丝把主干弯曲成弓形,多出的枝条紧密地缠在顶端,成了密实的小球。开始,还桀骜不驯,四处吐芽,我将主干上的芽掰去,只留顶端几个芽。驯化一段时间,它好像服帖了,似乎失去了青春的冲动,领会了人的意愿。看着养的花,有时想,植物是否也是有记忆的?它们也会思考吧,想活命,必屈服,学会了忍耐。

我养的花花草草,刚进我家门,都很是雄心勃勃,要展一番宏图的样子。时间稍长,相互磨合、相互认知,它们都学会了收敛,以我的意志为上,不再放肆地伸腿撸胳臂蛮长了。

如今这棵冬青已有食指粗,上端是不规则的疙瘩,长几片翠绿的叶子。型若弯月,怀抱着一块突兀的石头,上面立着个拇指大的四角亭,看着养眼。像手把件,我时常在掌上欣赏。

这样的小景,还有几个。我给它们各种造型的生命,不知是幸福还是悲苦!

买来的花

闲来无事,常到花市徜徉。不为了买花,只图心情和感受。

现在已经没有花匠,只有商人。卖花的人什么花好卖进什么花,哪有闲情雅致耗时间去培养?都是从这个基地那个基地进的货,模样一样,没有个性,很难能入我的眼。

就说杜鹃花吧,被培养得妍紫姹红,四季开花,缤纷的虚假,我不喜欢。

小城的花鸟鱼市,在一条老街上,我常去溜达,虽不知摊主姓甚名谁,都面晃晃的,似曾相识。

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到花市闲逛,陡然眼睛亮了一下。两盆悬崖瀑布式盆栽,开着粉红盈盈的花,挺打眼。我走近仔细观瞧。没错,是一种叫“石榴红”的小叶单瓣杜鹃花,小时候养过,很是思念。今日不期而遇,难得。走上前与卖主搭话,她很热情,以为我要买这花。当得知了我的意图,热情锐减。

我说,能否卖我这花的两根嫩枝条,不会破坏花的整体感观。

虽不情愿,碍于情面,5块钱,我达到了目的。

如获至宝,回到家,插扦到沙壤土中。每日喷水、呵护,像哺育幼婴,怕有散失。

时光倏失,每年春天“石榴红”都花爆枝头,看着,我会沉浸到童年的岁月,忆起小时候的玩伴、祖屋、小院、逝去的亲人、远去的日子。过往的生活虽苦,快乐却根深蒂固,抹不去了。

采来的花

爱花的人都想览尽天下花容。每到一地,我想看的是花市和植物园。

那一年到黄鹤楼,正是秋季,一棵蓬勃的瑞香树结满了荚,我很兴奋,随手摘了几颗,小心翼翼放在包里。回家种在盆里,精心侍弄,苗长得日益茁壮。一日一日地期盼、等待,不知不觉几年过去了,小苗长成了小树,盆中一高一矮两棵瑞香,像微缩的森林,年年花朵爆盆,芳香四溢,身心浸淫馨香中,烦恼皆忘。

每到一地,我都会采集花花草草的种子,朋友戏称我是“采花大盗”。

异地带回的生命,有的由于水土不服或不了解其习性,夭折了,有的根本没展露过生命的迹象。顽强活下来的,陪伴我春夏秋冬,度过一日又一日。

还有一棵小树,从桂林十里画廊带回来的,蜡质小叶,淡蓝色的小花,结金黄的小果,很精致的样子。朋友到家来,我都骄傲地介绍这盆花的来历。去过桂林的,会与我交流漓江山水的如画之美,没去过的一脸的艳羡。

看着茂盛或疏朗的花们,让我浮想联翩,令我想到曾经的旅途去过的景点。往日不再,记忆在,内心翻涌着旧画卷,心情或平静或澎湃。一花一世界,一花一心情,一花一思忆。

他人赠送的花

生性爱花,楼房施展不开手脚,于是买了一楼带花园的房子。朋友听说我有了小花园,比我还兴奋,微信我说,要送给我几盆花。朋友情深,不好拒绝,接受吧。

朋友开着车,拉来了三大盆多肉植物,名字是:红唇;小布丁;丸叶松绿。名字好听,看着挺养眼。美意收下,我为难了。我养的大部分是木本花卉,养多肉没经验。养不好,怕辜负朋友,到网上查找资料,反复琢磨学习,边养边摸索。几个月过去,三盆多肉没和我找别扭,生长的喜人。朋友到家来,直夸,养花高手。

记得刚参加工作时,同科室有一大姐,喜欢花,我俩谈得来,常送我她扦插的花苗。我不安常规出牌,我不是把花栽在盆边,就是用铁丝抻过来,拉过去,把花弄得七扭八歪。大姐脸色阴沉沉地说,好好个人,怎么对待花就没了正相,天天用绳子绑着你,能舒服?你哪是养花,是作害花吧!瞅我不在办公室,常常把我的花修整成她想要的样子。无奈,思维不在一个频道。大姐渐渐与我冷落,之间不再热情谈论花道。

过了几年,我的花渐渐有了眉眼,显现婀娜的姿态,大姐惊讶,说,花还可以这样养?刚开始看着丑,时间长了,看出形状,真是那么回事。

以后女同事剪花枝,会和我切磋,我们成了忘年花友。

醉后剪花

要把花养得卓尔不群,不剪枝做型不成。一盆花养的时间长了,必生出悱恻之情,如何能狠下心,舍得动剪动刀?可不动真的除冗删繁不行。

如何让自己不疼,我有自己的办法,酒喝得懵懵懂懂时,下手剪枝。

一棵花苗,自小就要开始思谋它未来的形状。日后是曲龙盘虬还是疏朗简约,要看花的品种、将来所配的盆钵以及个人的喜好、审美情趣等因素。考虑全面了,用铝丝将主干扭拉弯转成想象的模样,任其蛮长,期间不断调整改变其姿态,直至达到意念中想要的模样。

酒后剪花,不是胡乱下手,是反复琢磨、思考后,才断然而为。一旦疏忽,剪错了,后悔来不及了。当然,也有将错就错,出现另一景观的可能。

酒后剪花,很有情致。那感受,很特殊,内心波光粼粼,却无法形容文字。

待清醒,惊讶或沮丧都不重要了,享受的是内心千折百回的过程。

世间万物大抵不过如此,结果并不重要。

一切皆是缘

相遇即缘分,花与人同理。我常想,我养的花为何是这种不是那种,是这株不是那株呢?迷惑,时间长了,豁然开朗,缘分嘛!

盆景里陪衬的小石头,小院里放置盆景的大石头,既非奇形怪状,也不夺人眼目,用作家张涛的话说,都是野石,没有经过雕琢和打磨。放在那儿,好像先天而成,自然而然。张涛在短文《大侠风萧萧》中写道:“……尺树成型难,选石亦难,古人说梅边石宜古,松下石宜拙,竹旁石宜瘦,而盆内石宜巧。一个巧字,不知愁坏了多少匠心,风萧萧呢,却不怕难。陶或瓷的盆,或古拙,或灵秀;盆里立着花木,枝干盘虬着,扭曲着,苍劲着;花木下守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野石,或圆或方,卧着,立着,歪着,俗者雅,雅着俗,仿佛是从盆里直接生出的伴郎。摩天高树,披云崖壁,纳于尺盆之中,置于案头,不只需要眼界,还需要耐心,非高手不能为……”

这些石头,来历各不同,或来自山里或河边或路旁……

每一块石头都代表我当时的心态、心境。有我心情沮丧时,独自漫步野外拣的,有到异地旅游,长途带回来的,也有看中了买回来的。

貌不惊人的石头,每一块都印着我某时的情绪,隽刻着我隐秘的履历。这些石头陪伴着我,经历寒暑风霜,成了沉默的忠实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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