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残忆

文/书海应龙 五年级

〇人类与宇宙

永恒是最后的人类，也是所有的人类。

在人类还居住在地球上时，就有一位超越千年的思想家预言了文明的结局：合为一体。而永恒，正是人类文明合为一体之后在宇宙中的名字。这两个字很好地形容了宇宙的本质——尽管宇宙中没有任何东西是真正永恒的。

事实证明，宇宙不是人类的，太古时期书写史诗的阿西莫夫搞错了。

但所谓的银河帝国确实存在。

只不过不是人类的帝国。

一 EXC082

舱门打开，永恒的脉冲波随之入内，进入电磁力场。绕着力场转了几圈后，永恒终于进入了会场。

真正的文明没有固定形体。生命说到底只是机体运转。在抛弃机体的空灵宇宙中，所谓生命只是一串脉冲波罢了。

这次参加会议的是银河系二十个高级文明体。在他们之中人类不算什么，只是新加入YGL（银河系高级文明体联邦）的新人，在二十个文明体中实力排名第六。

排名第一的碳种文明体脉冲微微震动，把自己要说的话通过磁能波发射给每个文明体。内容如下：

“高级文明体们！银河系的安全受到威胁！大家务必行动起来保护我们的家园！”

“什么？”唔雨文明体传送出磁能波问道。

会场上磁能波响成一片。

“请各位安静！”碳种继续说道，“这次的威胁是一次毁灭式的打击，发起者是距离银河系3913750 光年的唐海系……”会场中央出现一个全息宇宙模型：银河系和唐海系。

“发现这次危机的是‘暗物质’号探测器，它探测到了EXC082。”

“EXC082？”有文明体问道。

“是的。”碳种说，“这是一个以光速运行的胶囊状飞行器。各位请看，有什么奇异的之处吗？”

宇宙模型隐去，出现一张彩色图片。图片似乎经过处理，周围星光都扭曲了，但图片中心的巨大飞行器没有——那是一个纯白的物体，从外表看不出任何特点。

“这图片处理过吧？”唔雨问道。

“没有，这是‘暗物质’号刚刚直传来的图片，没有任何加工。”

“背景怎么扭曲成这样？”唔雨更加疑惑了。

“这是引力磁场的扭曲。”永恒说，“我猜EXC082 是一个微型强磁场，能捕捉任何行星，甚至恒星。它的引力强度可能会超过黑洞。”

“没错！”碳种叫了起来，“这是一个比黑洞引力还强的机器，能捕捉任何东西。‘暗物质’号就被它捕捉了，现在正绕着它转圈。不过，正好多了一个实时探测器。”

“唐海系把它发射过来有什么目的呢？”唔雨再次发问。

“它是来摧毁银河系的。”永恒说，“恒星和行星在它的加速下，飞快地做着公转，一直加速到逃逸速度，甚至光速，然后离开EXC082，直接飞向银河系！”

“在银河系里面到处乱扔星星，这几亿颗恒星，哪怕撞到一颗，也会发生灭顶之灾。这种星星多来几颗，银河系就不保了。”碳种说道。

“光这个机器的引力，就足以把银河系搞个天翻地覆了。”唔雨喃喃道。

“所以，文明体们！我们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来，彻底解决EXC082！”碳种说。

二 攻击

对EXC082 的攻击将在3 个银河时后开始。

经过激烈讨论，文明体认为解决EXC082 的办法只有摧毁它。但它的引力能够扭曲任何武器的弹道，因此，对付EXC082 只能使用非常规武器。

时空破碎器。

时空破碎器是两个微型加速器，平时用电磁场合为一体，使用时分开。它能将两边时空加速到光速，撕裂中间的空间，制造一个零光速空间。它曾被用于修复空间曲率。

使用方法很简单：以反物质引擎驱动靠近EXC082，然后引擎脱离并自毁。当粉碎器触碰到EXC082 的那一刻将它启动，撕裂空间，把EXC082 送入零光速世界。在零光速世界，引力场将停止运转，此时，一枚强相互作用力反物质导弹便可将其摧毁。

当两个巨大的反物质引擎脱离时，二十个文明体全都在全息影像前屏住了呼吸——如果他们会呼吸的话。

随着机载推动器的运转，EXC082 慢慢进入了镜头。这两个东西都十分光滑，像黑丝绸上的两颗钻石。强相互作用力材料外壳使它们泛着微微的荧光，在扭曲的星空中如同一双眼睛——宇宙的眼睛。

此时，距离会场九十八万光年外，一艘载有四枚强相互作用力反物质导弹的飞船正潜伏在一颗小行星背后。它的超光速通讯正以最大功率接收并向会场发送“暗物质”传来的实时影像。

这时，EXC082 的引力开始发挥作用了。

一瞬间，粉碎器疯了般冲向EXC082。碳种那每秒几万亿次的思维疯狂地跳动，在万分之一秒误差之内按下了“启动”按钮。

在EXC082 旁，粉碎器突然一分为二，随着一阵几乎听不到的嗡嗡声，加速器开始运转了。

可就在这时，它的检测系统突然向会场发来了报警。

全息屏上，粉碎器全息图迅速出现，只见中间一块区域闪烁着猩红色，两侧区域却保持全息影像的标准蓝色。文明体议论纷纷。

“红色部分表示引力超出承受范围，蓝色部分表示零重力。”唔雨回答。

“是的，”永恒从全息影像上抬起头来，“EXC082 不仅能制造引力场，还能控制引力场！”

此时，在银河系边缘，EXC082 急速调整了自己的引力场，抓住了那个想把它送进零光速的家伙，在它的中部狠狠地一拉，随着引擎爆炸时的一声巨响，它炸成了粉末。

“飞船进入曲率模式！以最大速度逃离引力圈！”碳种对准信号发送器大叫着。

可为时已晚，EXC082 开始反击了——引力场瞬间加强，隐形的巨手向四面八方伸去，抓住周围的几颗小行星。飞船面前的小行星被瞬间捕捉，飞船一时暴露无遗。

“发射反物质导弹！”碳种下令。

四发反物质导弹从发射器里冲出，扑向那个永远不可能抵达的目标。果不其然，EXC082 毫不费力地推开了导弹——对于能抓住恒星的它而言，这些导弹不过就是一些灰尘——甚至比灰尘更不值一提。

飞船进入曲率加速模式，可太迟了。

飞船在半秒之内被撕裂，炸得粉碎。

EXC082 绕着这个没有血的战场飞了几圈，继续朝银河系飞来。

三 会议

银河系深处的会场上，磁能波都停止了，没有一个文明体说话。

“还好，这次飞船是遥控的无人飞船，没有人员伤亡。”唔雨最先打破了沉默。

“阁下，这里是银河，对生命的珍惜只会使自己软弱。”齐生说道。

“但这不是我们不珍惜生命的原因！”唔雨说道。

“一个人死去是悲剧，10000 人死去只是统计数字。”永恒突然说道，“人类太古时代一位个体独裁者说的，我觉得很适用于宇宙。”

碳种打断对话，“剩下不到一个银河纪EXC082 就要抵达了！我们要赶紧想出办法来！”

“办法是有的，就是看你们有没有地球那位独裁者的魄力。”永恒停了一会后说。

“不管牺牲多少生命，只要能够保住整个银河系，就应该进入考虑范围！”齐生高喊。

“好，我说出来供各位文明体参考。”永恒说，“既然EXC082 摧毁银河系的方式是发射恒星，那为什么不让它失去这个能力呢？”

“如何失去这个能力？”齐生文明体问道。

“要使一颗恒星达到逃逸速度，EXC082 就要把它抓到轨道上转圈。第一种可能，轨道上面摆满了恒星，EXC082 让其中一颗飞快地旋转，然后它便撞上了另一颗恒星。第二种可能，就像一个恒星系一样，EXC082 把捕捉到的恒星或行星分几个不同轨道进行加速，但有一颗恒星偏离轨道的话，就像EXC082 搅乱银河系一样，它的引力能搅乱EXC082 创造的‘加速星系’！”

“精彩的推理。”碳种评价道，“但摧毁不了EXC082，第二种可能性甚至都没有——哪有恒星会莫名地转向啊？”

“阁下，您想的都是普通恒星。第一种情况中，如果有一颗被撞击的恒星突然迸发出反物质——这个是我们完全能做到的——直接命中了EXC082，就能将它化为虚无。第二种情况中，那颗恒星上面载有恒星发动机——这个也是我们的已有技术——利用恒星发动机扭曲EXC082 的轨道，前面说到的可能便会出现。”永恒回答道。

“如果EXC082 撕裂了那些恒星呢？”

“既然我们可以在一颗恒星里加入反物质，也可以加在其他恒星里——那EXC082 的撕裂行为就是自取灭亡了，反物质会将它彻底摧毁。”

“这倒也是可行方案。”碳种算是认可了这种方法，“但是……”

“但是这样必定会牺牲许多个恒星系，这就是你能不能面对那个统计数字的问题了。”永恒帮他把话接上。

“EXC082 的引力场不是能扭曲反物质导弹的弹道吗？”一直没说话的唔雨开口了。

碳种说：“用液态反物质，可以和岩浆一起迸发出去。岩浆对强相互作用力材料没有作用，EXC082 自然不会注意它。这样，反物质就可以畅通无阻地靠近它了。”

“……要是EXC082 同时加速轨道上的所有恒星呢？”齐生也开始发问。

永恒笑道：“如果所有恒星都在加速，而其中一颗恒星突然改变方向——向银河系发射，那其他加速中的恒星就会直接撞上去，从而引爆这两颗恒星，发射也就失败了。如果所有恒星同时向前发射，他们之间的引力互相作用将会撕裂所有恒星，或迫使EXC082 跟着冲过去，这就没有意义了。”

“精妙构想！”唔雨已经开始赞叹了。

“好了，”碳种说道，“永恒的方案不错，接下来就是讨论操作了！”

四 终焉之战

在荒凉的银河系边缘，有几百万颗恒星，或有生命，或没有生命。这些恒星已经存在了数十亿年，而且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如果没有“牢笼”计划的话。

但它们的末日提前了。

经过为时半个多银河纪的讨论和准备，在距EXC082 到达银河系还剩三个银河元时，YGL 在银河系的一侧——EXC082 即将到达的那一侧——建立起一个完善的防御系统。

大家一致认为计划1（在一个轨道上挤满恒星）比较好实行。那些被选中的恒星都已经建造了环星加速器——它围绕着恒星，借助恒星的引力维持自己的稳定。在EXC082 抵达之后，所有加速器将会同时启动，将恒星全部加速至逃逸速度，一起飞向EXC082。这些加速器也是一次性的——离了恒星它们就无法维持，只能毁灭——正如碳种所说，这是消耗少数恒星系，还是搭上整个银河系的选择题。

防御系统就这样落成了。

因为排满恒星很像把EXC082 关进“恒星的牢笼”里，这个计划被称作“牢笼计划”。至于那些有生命的恒星系，唔雨提议不要让他们知道真相，那些加速器对外宣称是“反物质产生与实验器”。

现在，是银河系与EXC082 正面交锋的时刻了。

那个能毁灭银河系的白色死神，这会儿正平静地向那条防线飞去。

在银河系深处会场上，二十个文明体再次聚集起来，目视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全息影像。

白色的“胶囊”再次出现在影像上。

碳种盯着这件看上去人畜无害，却比任何武器都要可怕的家伙，把全息影像切换到了沙盘模式。一片蓝光疯狂闪烁着，蓝色宇宙模型出现在众人眼前。平地上立着几个带“环”的恒星，沙盘中心是EXC082。碳种按下一个按钮，平地上又出现几个红色的扇形区域，这些区域有大有小，相互交合。

“这些是那些恒星的发射范围，具体根据恒星和加速器的情况而定。”碳种一边解释，一边又操作了一波，让那些扇形隐去，只剩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这是所有发射器攻击范围的交汇点。根据计算，EXC082 将在31.3867 银河分后到达这个圈的中心，误差在±0.0001 银河分之内。”

没有文明体说话，在这个决定整个银河系命运的关键时刻。

时间一银河分一银河分地过去，大家都在等待，没有文明体知道别的文明体在想什么，也没有文明体知道五十万光年外的EXC082 在想什么——如果它有生命的话。

EXC082 却没有想什么，它仍在前进——就像之前无数个银河纪一样——向着自己最后的目标前进，同时消除一切阻挡自己的障碍物。

此时，它貌似就碰到了一些这样的障碍物，但还没察觉。

在五十万光年外，文明体都死死地盯着EXC082 的全息影像。

距离EXC082 进入中心点还有3 银河分！

2 银河分！

1 银河分！

50 银河秒！

10 银河秒！

1 银河秒！

EXC082 进入中心点！

就在这句话的电磁波冲出的同时，碳种猛地按下按钮，五十光年外的加速器蓦然启动，在万分之一秒内加速完成。恒星纷纷飞了出去，前去迎接那提前到来的死神。

那场面是多么壮观啊！几十颗巨大的恒星如炮弹一样射向宇宙中的一个白点。那一瞬间，无数生命由于失去恒星而死去。后来，永恒一想起这件事，就感觉像是掉进了毒蛇洞，暗无天日。

EXC082 仍在正常地飞行着。

就在这时，那些恒星同时飞进了它引力圈。关于EXC082 的反应，后来颇有争议。有人说它停了下来，有人说它震动了一下，也有人说它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在前进。

但恒星的表现很明显，它们像是被磁场干扰的球状闪电，瞬间停止了直线前进，突然绕着EXC082 旋转。一个接一个，像玩抢椅子的孩子——这是一场尺度高达几光年的抢椅子游戏！

这些恒星群体距离过于紧凑，导至它们开始以引力相互撕扯，一些恒星上出现了几万千米长的岩浆风暴。所幸有EXC082 的引力维持，才没把对方撕碎。

EXC082 控制了那些恒星，然后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它没有粉碎那些恒星，而是带着它们继续前进！

会场上再次鸦雀无声，时间仿佛倒退了一个银河纪。

“这……是为什么？”碳种也想不通了。

“如果把一个黑洞扔到另外一个黑洞里，结果会怎样？”永恒猜测道。

“这两个黑洞肯定会遭到重创。”齐生说。

“而现在，EXC082 就是一个小型黑洞，我之前说过的。”

“你的意思是……”唔雨一时愣住了。

“是的，没错。”齐生已经明白了永恒的意思。

碳种也反应过来了：“EXC082 的目的不是抛掷恒星，而是直接攻击银河系中央的黑洞！”

五 谁去谁留

这场还没有开始也未曾结束的恒星系决战，以银河系的彻底失败落幕了。

银河系毁灭的时间已经算出来：EXC082 全速前进的话，还有半个银河纪。

大家最后一次聚集在会场上。

“半个银河纪，曲率加速也逃不出去。”唔雨郁闷地说。

“感谢各位文明体这么多银河纪以来的努力，我代表个人向你们致敬！”碳种起身来说。

“其实，这不也是一种很好的归宿吗？我齐生文明本不可能看到银河系的终结，现在却能和银河系共赴难。知足吧，各位——”

“慢着，不是还有一艘‘三合一引擎（反物质引擎、曲率引擎、常规动力引擎）’的超光速飞船吗？”永恒问道。

“那个？”碳种苦笑道，“只能坐四个文明体，逃是逃得出去，但谁去谁留？”

“答案很明确。”永恒手里突然多了一把脉冲枪——一种能彻底摧毁电脉冲文明体的武器，同时吐出四个字，“黑——暗——森——林——”

一阵爆响，十六个文明体彻底消失了。

永恒放下脉冲枪，对剩下的三个文明体说：“现在，我们是银河系最后的文明体了，上船吧！”

当银河系仅剩的四个文明体登上超光速飞船时，他们的表现都各有不同：碳种昂首挺胸；永恒目光离散；唔雨疑惑地盯着永恒；齐生一开始不愿意上船。他最后一次欣赏银河系的壮丽景色，吐出一句话来：“知足吧——”

永恒立刻启动三合一引擎，飞船开始加速。他又说了一句话，但没有了之前的坚定：

“你们知道吗，我真有点担心我做错了。”

碳种、唔雨和齐生三个文明体，到最后也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银河系大尺度的浩瀚战争场面，拜读完书海应龙这部《宇宙残忆》后，为师看得长吁短叹，意犹未尽。你才五年级，脑洞却大到了轻松而合理地把整个银河系毁灭了。银河系是我读过的科幻小说能操作的极限，仅有刘慈欣在《死神永生》里把宇宙也毁灭了。你想象出的拥有黑洞功能的“EXC083”，是唐海系发来的一个引力巨大的“黑洞”超级武器——“是的，它是来摧毁银河系的。”地球文明体永恒说。那么，如何防御甚至反击，就是以碳种文明体为首的银河系二十个最高级文明体的任务了。文明体的想法也超有创意，显得极其高级。碳种、永恒、唔雨和齐生等二十个银河系最高级文明体以磁能波来交流，共同研究如何对付唐海系的超级武器。你设计了三个转折点，每一个都十分出人意料：第一个，以时空破碎器伏击EXC082 失败；第二个，以恒星加速阻击EXC082 失败，银河系面临不可避免的覆灭命运。第三个“包袱”，是地球文明体永恒，先发制人地消灭了其他十六个文明体，剩下了四个文明体搭乘三合一引擎超光速飞船离开银河系。这次，总算是地球保住了自己的一脉，真是一场虚惊啊。

整个叙事过程简略得当，一气呵成。语言自然清晰，为师简直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