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敦刻尔克》多线索叙事研究

陈君妍

（河北师范大学 河北 石家庄 050024）

电影《敦刻尔克》由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执导，讲述了二战时期，英法联军在对德作战失利后，开始从这个小镇大规模撤退的故事，分别以海滩上的一周、空中的一小时、船上的一天展开讲述，将故事的悬疑感和进场氛围表达得淋漓尽致。诺兰在传统叙事模式的基础之上加以创新，用其独到的方式讲述故事，通过对时空和视角巧妙地设置，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的非等时、战争主体德军的缺席、交叉蒙太奇与平行蒙太奇交错使用，营造紧张的节奏效果，增加了悬疑效果，从而构成该片的核心叙事策略，使故事情节更具张力，形成了强有力的故事内核。通过影片，观众既能感受到诺兰的艺术个性，又一次次地收获新的观影享受。

一、非等时增加叙事节奏的变化

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指出：“叙事可以没有时间倒错，却不能没有非等时，或毋宁说（因为这十分可能）没有节奏效果。”说明叙事时间与故事事件不一定相等，有非等时。在电影放映的银幕时间与故事虚构世界的时间也不一定相等，讲述的速度也不一样，其实际速度也与事件进行的速度不一样。电影《敦刻尔克》用一个小时的银幕时长，向观众概述了故事里为期一周的大撤退行动，故事中三个线索的叙述时长是几乎一样的，但是被讲述故事的时长是不一样的。

热奈特认为，段落时长在文学中有四种主要的叙事节奏：暂停、场面、概述和省略。这四种形式也可以体现在影片的时长上，在电影《敦刻尔克》中，导演采用省略的形式讲述故事，热奈特将省略定义为：“即对于被认为是虚构世界里发生过的某些事件，叙事文本保持沉默不语。即TR ＜TH，叙事时的时间比故事的时间小。”影片从空中掩护、滩涂撤退、海上营救三条叙事线索展开讲述，向观众呈现了海滩上三十多万名士兵在各方的配合下成功从英吉利海峡撤回本土的一周；海军防御舰队以及大量英国本土民用渔船、帆船掩护帮助三十万士兵撤退的一天、英国空军在空中掩护船队和海滩士兵撤退的一小时，三条线索概括省略程度不同，叙事速度不同。

影片的三种时空在电影中按照故事的时间长度展现，英国空军护航时间最短，陆地上的撤退时间最长、海上民用救援的时间小于陆地撤退时间，影片以海陆空三种方式在封闭空间和有限的叙述时间中展开讲述，陆地上的故事主要以士兵拖米的视角展开，为观众呈现出英法军队撤退的宏大场面和惊心动魄的情景；空中主要围绕着英国皇家空军三部战机在上空为“月光石”民用救援船、军舰保驾护航，以及片尾飞行员在战斗中燃料耗尽迫降被俘；海上讲述的是救援船只“月光石号”、军舰前往支援救助落水士兵，这三种不同时空的设置，恰恰是叙事时间小于故事时间，避免掉一些细节，分别把一周的故事讲成三条线索，其中一条线索“沙滩上的一周”是概述，故事一周的时间过去了，放在电影当中只有20 分钟左右，“军舰和帆船一天的营救”在片中只出现20 分钟左右，“天空中的一小时”本身出现在电影中也是20 分钟左右，三条故事线索概述省略的程度不一样，从而加快了行动的速度和叙事节奏。

《敦刻尔克》讲述故事的时间在不同程度上小于故事本身的时间，这种时间形态的设置为故事的呈现舍去了一些繁复无用的细枝末节，影片的三条线索，省略三种不同行动——撤退、护航、救援之间取消时间，从护航飞行员在空中轰炸敌军，直接转到海滩栈道上撤退部队遭受敌军空投的炸弹袭击，通过省略一个中间时长，从一个段落直接跳接到另一个段落，两个不同行动之间，两个段落之间的行动取消，影片通过省略的叙事策略，展现出对士兵突如其来的袭击和战争中无法预料的死亡因素，这些心理恐惧带来了紧张惊悚的氛围，形成持续的张力，将战争的残酷冷峻表达得淋漓尽致，在扑朔迷离的战争场景中营造出悬疑感，让屏幕前的观众情绪持续被调动。

整部影片分为海上救援、空中掩护、陆地撤离三部分，导演对敦刻尔克海滩大部队撤离、登救生小艇“月光石号”、盟军空中与敌军激战掩护撤离，三条线索分不同时段展开讲述，在救援、撤离、掩护这个连续的时空中，将故事事件和讲述时间作为不等时进行划分，在实现电影情节连贯的同时，每个时空叙事张力又有所不同，通过这种非等时的手法营造惊险刺激的氛围，通过叙事速度的缓急带给观众连续的心理冲击，这些都是导演独特叙事风格的体现。

二、蒙太奇构建叙事张力

“交叉式蒙太奇是将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发生的两条或数条情节线迅速而频繁地交替剪接在一起，其中一条线索的发展往往影响另外的线索，各条线索相互依存，最后汇合在一起。”

“平行蒙太奇称并列蒙太奇。两条以上的情节线并行表现，分别叙述，最后统一在一个完整的情节结构中，或两个以上的事件相互穿插表现。”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在《敦刻尔克》的叙事上，通过陆地一周、海上一天和空中一小时三条线索来描写敦刻尔克战争，将并列平行的三条线索通过掩护营救海滩上的士兵顺利撤退故事主线展开讲述，在平行蒙太奇讲述的同时，穿插进各种矛盾冲突。将交叉蒙太奇和平行蒙太奇相结合，突破二者的界限，通过交替依次分叙故事，采用巧妙的多线叙事，空中掩护、滩涂撤退、海上营救三条叙事线索交叉并行，最终汇聚一起，通过将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组合使用，构成一种非线性的叙事结构，加速了影片的叙事进程，营造出紧张感和悬念性。

影片兼具两种蒙太奇的特征，导演采用三条线索交错、平行剪辑的叙事方式交代故事发展脉络。交叉蒙太奇展现出三条线索同时进行，为观众展现的是同时发生的事情；平行蒙太奇是三条线索不同时进行，所以影片在叙事上呈现出三条线索既平行又交叉。叙事的速度在不断发生改变，导致在海滩上的一周、空中的一小时、船上的一天三个故事，有的时刻是同时进行的，而其他大部分时刻不是同时进行的，平行蒙太奇从多角度叙事呈现故事的面貌，与交叉蒙太奇构成影片多线性叙事，从而营造出最后一分钟营救的紧张感，通过不同时空的设置，构成碎片化结构来制造悬念。

影片开场，分别向观众呈现了海滩上的大部队准备撤离、空军为陆地部队保驾护航、民用船艇前往营救三线并行交叉剪辑，此时三条线索的时间是同时进行的。在三条线索中，插入敌军鱼雷轰炸导致沉船事故、敌军和盟军的空战段落，以及海上搜救艇赶往救援的激烈场景，进一步拓展了叙事时间，伴随着叙事节奏的加快，情节充满紧张感。影片开头处，展现了英国空军与民用救援艇同时前行，但随后影片展现的民用救援艇实际出发的时间要晚于镜头呈现的时间，镜头呈现的时间顺序与人物实际行动之间产生交错，这种非线性叙事方式，模糊了故事的逻辑性，增强了故事的悬念性。

在空中一小时，盟军飞行员在保护民用救援艇的过程中被德军击中，只能海上迫降，导演通飞行员的主观视角呈现迫降过程，然而在影片后半部分，又重现了该飞机比较细致的全景视角的迫降过程，从这个动作的两次镜头表现来看，后面是对前面的重复再现，且时间是重叠的，这里再次出现了时空上的错位，导演通过蒙太奇的手法，对情节重复表达，打乱了时空逻辑，借助时间重置达到强化叙事张力、扩充心理时间、渲染惊悚气氛的需要。影片中，飞行员柯林斯被敌军击中，飞机迫降至海面，眼看就要爆炸，导演将“月光石号”疾驶坠机地点拯救飞行员柯林斯，飞行员柯林斯在强烈的求生意志下猛击机舱盖板，与位于敦刻尔克海域汤米等人挣扎于进水船舱等3 个时空的交叉剪辑，与大卫格·里菲斯拍摄的《党同伐异》中“最后一分钟营救”如出一辙，导演充分利用了观众的心理预期——对氛围的真实性和惊险程度的认同，最终三条线索构成了敦克而刻大撤退。

影片结尾，导演运用交叉蒙太奇和平行蒙太奇演绎经典桥段，制造悬念渲染紧张的氛围，同时也表现出勇敢顽强的生命意志和爱国主义精神。导演将三条线索交叉同时进行讲述，盟军战机为掩护海滩上的部队撤离而油耗将近，需要紧急迫降。导演用数十个镜头表现飞行员从迫降到被德军俘虏的场景，营造出追逐和惊险的场面。同时，在其中，穿插着民用救援艇满载士兵成功抵达英国港口、德国空军在民用船只和军舰返航过程中的袭击轰炸到被盟军击落、士兵汤米和部队登上回家的列车返回英国本土、老长官在海滩上和最后一批撤离的士兵交代任务并坚持留下守护其余士兵，导演将空中、海滩、船上的场景交替呈现，伴随着撤离部队的火车进站，小男孩在车站给士兵发送报纸，这一系列不同时空中的多个场景和事件既交叉又平行地进行讲述，不同线索之间的叙事时间是不同步的，通过这种方式营造出紧张的氛围，这种多线叙事的形式为观众展现了时间和空间上的冲突，两种蒙太奇技巧的交替使用，营造出非线性的时空逻辑，通过设置悬念制造出紧张激烈的气氛，影片中的敌军虽未正面出现，尽管滩涂撤退一周、空中一小时、海滩救援一天，三件事发生的时间不同步，但给观众的感受是相互关联、交叉，加强了矛盾冲突的尖锐性，是调动观众情绪的有力手法，渲染了紧张的氛围，营造出悬念感。

三、内视角营造悬念和紧张感

电影《敦刻尔克》的开场镜头选取士兵汤米的内视角进行讲述，内视角是观察者处于故事之内，意味着叙事者只能用一个人的视角去观察故事情节的发展。影片在紧张的氛围中展开，映入眼帘的是衰败不堪的城市街道，几名英国士兵在传单飘落的街道上行走，导演选取的是士兵汤米的主观镜头，他在尝试伸手去捡地上的烟蒂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城市的寂静。汤米看到自己身边的战友被击中倒地，恐慌和逃亡随之而来，观众也跟随汤米的视角踏上了逃亡的历程，揭开了电影序幕。汤米翻越一扇大门后从围墙处跑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枪林弹雨，在汤米的视角中，德军始终是没有出现的，出现的只有他看到被击中倒地的战友和城市狭小的街道，观众也随着汤米的带入性视角进入影片所营造的叙事氛围中，影片开篇以汤米一个人的视角讲述故事，只呈现他一个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导演从汤米固定的内视角中逐渐展开对敦刻尔克整个撤退行动的讲述，镜头追随汤米一路从衰败破旧无人烟的城市到海岸，观众的视角也被带入这宏大的撤退场面中。

导演诺兰在影片中为了给观众营造出身临其境的体验感，将在沙滩上准备逃亡撤退士兵的视点与在陆地上仓皇而逃的士兵汤米的视点设置一致，整部影片的三个段落均未出现德军的身影，观众无法直接看到德军的存在。在栈桥上等待撤退的大部队遭遇突袭，面对空中飞过的敌军手足无措，只能以身赴死。

而那些好不容易登上军舰为撤退而欢呼的士兵也即将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在撤退海域被鱼雷击中而全军覆没，只有士兵汤米和被他救助的几个队友侥幸生还，导演借用汤米内视角的营造，展示出敦刻尔克海滩上的军队和船上的士兵对何时何地会遭受突袭、以什么方式被袭，一直处在悬而未知的状态，对未知感到惶恐不安。这种敌暗我明的呈现方式，由于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使突然袭击给观众和主人公带来强烈的震撼。

导演这样做的用意是将德军的出现隐藏在每次突袭和爆炸当中，观众也只能通过海滩上的众多士兵的内视角看到同伴被子弹打中身体的残酷现实和被轰炸时拼命呼救想弃船跳海的绝望感，观众通过内视角获得了亲临现场之感，仿佛自己成为沙滩、帆船、海上的士兵，生命时刻受到敌人的威胁，以及遭遇袭击时的恐惧。这种固定式的内视角将士兵的恐惧充分地展现出来，进而传染给观众，面对袭击，观众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不知道下面又会发生什么，前景无知又渺茫。

影片还通过变换式内视角的设置，将故事情节节奏的紧张和悬疑感通过视角的变换来营造。导演采用不同的人物视角讲述故事，用不同人物的感知来讲述故事发展的进程，营造战争的紧张感。在空中一小时的段落中，导演从两名飞行员的变换式内视角展开讲述，在两名飞行员的视角中，只能在灰暗的天空中看到德军的飞机前来偷袭，主人公局限的视角范围和感知范围，伴随着影片中飞机的轰鸣声，强化出紧张的气氛，导演采用这种两个飞行员视角的切换，用不同的人讲述扑朔迷离的故事，使观众和故事主人公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营造出紧张悬疑之感，通过固定式内视角和变换式内视角，对海、路、空三个时空视角的变化和悬念的设置讲述故事，从而营造悬念，带动叙事节奏的变化，是情节张弛的推动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