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质雅的收藏奇缘

□孙 炜

双犬瓦当 战国

2013年6月4日，在北京匡时拍卖有限公司“方寸乾坤”金石篆刻专场上，一方齐白石刻“北堂长物”朱文寿山石龙凤呈祥纽印，以34.5万元人民币的成交价格为电话委托方所购买。这位电话竞买者是美籍华人收藏家王文甫先生，而这方印章则曾是其数年前散出的旧藏。此次购回，在于他重新发现了其重要的学术价值，故而做一次回头“浪子”。

“北堂长物”印的重要价值为何；“北堂主人”是谁，同齐白石有着何种收藏渊源，都需要我们去一一解开。

《人长寿》齐白石

“北堂”者，乃民国时期上海房地产商、收藏家陆质雅先生。陆质雅(1884—1964)，原名昶彬，字衡若，又字若公，号北堂、石，别署砚海居士、砚海渔隐、一粟庵主、华山词客等，祖籍江苏丹徒（今镇江），陕西孝义厅（今柞水县）人，后定居上海。其曾祖父陆献为清道光年间名将、农学家，祖母唐紫珠为著名女诗人，其父乃清末能臣、翁同门生陆襄钺，因治理黄河有政声，后升浙江督粮道。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17岁的陆质雅参加陕西乡试科考，高中解元。是年，因父出任浙江督粮道，全家到杭州，三年后父亲乞病归野，定居上海。光绪三十年（1904年），20岁的陆质雅以“河南候补通判”身份出仕，在上海道台下属的交涉司任职。辛亥革命胜利后，陆质雅把握历史机遇，投身上海房地产界。他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和熟悉的人脉资源，积累大量财富，成为身处上海的陕籍商人的代表人物。

陆质雅虽出生于有着收藏传统的家庭，但他继承来的收藏品却并不多。他之所以能成为收藏家，主要源自20世纪20年代以后自己的收藏。据笔者考证，其收藏主要集中于三类:一是古镜、汉瓦等杂项收藏。少年时期，陆质雅家在西安。作为文物大省的陕西，出土的历代器物十分丰富，因此他自少年时代便用心收藏古镜、汉瓦等杂项，拥有5面名贵的古铜镜和19方汉瓦。1934年，齐白石为其刻“百印五镜”印，并于边跋上刻“质雅家藏五铜镜，命刊”；1938年，齐白石又为其刻“十九汉瓦”收藏印。二是字画收藏。他在收藏了明代祝枝山的作品后，齐白石为其制印的边跋曰“质雅先生得枝山草书于扬州，嘱余刊此，璜”。除此之外，他还收藏赵之谦、吴昌硕、齐白石的作品。三是倾尽毕生精力收藏篆刻印章。陆质雅收藏的篆刻名家作品，诸如吴昌硕、王福厂、陈巨来等人，作品数量甚丰，但从总体上看，其收藏最多、最珍贵的当数齐氏篆刻作品。其收藏篆刻印章进入高峰期是在1935年，累积数量达3000方。他自称“豪门印富”(齐白石边跋说：“若公藏印甚富，嘱刊此四字，璜”)，并说写诗不如陶渊明“雅放”，但“敬石”却超过米芾。

遗憾的是，陆氏去世后其大部分收藏犹如泥牛入海，全不见踪影，包括齐白石有明确记载的赠送于他的绘画作品也不知下落。所幸的是，齐白石在长达半个世纪里为其所篆的500多方印章基本完整地留存下来，并被刊入《北堂长物·齐白石印谱》。

陆质雅收藏的这批齐氏印章，来路清晰，传承有绪，成为研究齐白石篆刻艺术的宝贵资料。著名齐白石篆刻艺术研究专家罗随祖先生称:“陆质雅所藏齐氏篆刻，是白石鼎盛时期的最佳作品。内容在所有白石篆刻中独树一帜，呈现独立完整的面貌。”同时，他也认为“齐白石为陆氏所刻的印章、镇纸，以诗句闲文印为主体，据这些印的边款内容来看，其中历代诗句多为陆氏所钟爱，而白石围绕这些文句刻辞、刻画尽力发挥，于印石之上篆刻多不止一面，常有四面以至六面的创作；甚至一面之中诗话参半，朱白相间。如此煞费苦心的作品，在齐白石其他篆刻作品中是极鲜见的。”罗随祖还指出，“陆氏所藏如许‘命题篆刻’系二人合作的产品，于今可称之为‘互动’。这在齐白石艺术的完善和成名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若不明其二人关系，就可能被研究者所忽略。任何艺术家的成长，都离不开知音、赏识与襄赞之助力。”从艺术发展史看，艺术家能够创造辉煌的艺术固然重要，但襄助艺术家成长的收藏家同样功不可没。

陆质雅与齐白石的订交，离不开夏寿田先生这一重要的介绍人。夏寿田(1870—1937)，湖南桂阳人，出身官宦门第，近代中国著名的经学家、古文学家、诗人。陆、夏两家本是世交。夏父夏时（1839—1906）与陆襄钺同朝为官。1900年，陆襄钺居西安，夏时正在官陕西布政使、巡抚任上，故两人时相过从。此时，陆质雅正忙于备考陕西乡试科考，已是殿试榜眼的夏寿田便辅导其备考。因此，陆氏与比自己年长14岁的夏寿田建立了深厚友情。同时，夏寿田与齐白石皆为湘潭名士王运之门人。1901年5月，夏寿田请齐白石为陆质雅刻“留得春光过四时”白文印，边款跋“辛丑五月，为质雅先生古镜堂东园旧案清玩此仿汉印”。这是陆质雅收藏的第一方齐白石印章。

1922年10月，陆质雅进京拜访夏寿田，与齐白石相见并邀请其刻制“长安陆氏砚海堂三代所藏金石文”印。齐白石于边款刻“质雅先生出此巨石命刊十六字正之，壬戌十月，白石作于京华”。从此，陆质雅对齐白石的篆刻艺术心向往之，收藏齐氏印章之热情亦一发不可收。

《谭用之〈赠索处士〉》明·祝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