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心底的初恋

2022-11-18 13:07陈玉明
金秋 2022年14期

◎文/陈玉明

初恋是难忘的,久恋却未有结果的初恋则刻骨铭心。

那些年,铁路中学生源急剧膨胀,我从铁路单位调往铁中,开始了教师生涯。在同时履职的新人中,来自铁路系统另一单位的北京漂亮女知青引起了我的极大关注。

她叫沈蓉。

高高的个子肤如凝脂,京城女子的大气和少许的婴儿肥,让她美的标致而灵动。突如其来天降美女,让血气方刚年少的我一下乱了方寸。刚开始,我不敢直视她,甚至会因其心神不宁、思绪纷乱。

恰巧,铁中安排我与沈蓉共同代初中的音乐课。

那是个初秋明月之夜,教学楼灯光通亮,学生们悄无声息地上晚自习,音乐教室周围,风和树仿佛为我和她沉默着。我和沈蓉坐在钢琴边,谈论弹琴和教学。

此前,我曾教过两年音乐,风琴水平仅限八度伴奏。沈蓉嗓音条件特别好,颤音非常专业,但键盘乐器一窍不通。我一曲《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让她的眼睛直放光芒。

我把她让到琴凳上,讲了简单的弹琴要领,可她就是不敢动手弹。我边讲解边鼓励她,她双手怯生生紧随我手后。猛然间,我们的手贴在一起。尽管只有那一瞬间,可我能清晰感觉到她的玉手是那样绵软又富有弹性。她偷偷瞟了一眼我的脸颊,顿时一股暖流贯穿我全身……

晚上,我脑海里不时浮现着她晶莹透亮的眸子和玉手背上的“酒窝”,回味着我和她手相触时的奇妙感觉。

慢慢地,她上课时会弹奏钢琴,我也基本掌握了和弦伴奏的要领。我们工作配合默契,总有说不完的话。

一天,听教务主任讲,有人介绍沈蓉和校团委书记谈对象。团委书记的父母均为铁路医生,他清瘦的脸上挂副宽边眼镜,工作认真不拘言笑。团委书记是很有前途的职务,我不明白沈蓉为何拒绝他。这消息让我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有一次,铁路局主管教育的老领导来校视察,我和校长去车站接送。临别时,老领导拍着我的肩膀并不停地点头。没成想,不到半月时间,我就接到通知,被保送去西安体育学院上学。

能去西安上几年大学,这是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事。面对如此大的诱惑,我内心却左右为难。我当然明白上大学的好处及日后的社会地位与发展,可我更留恋千载难逢一佳人的美好时机。我若走了,将数年和她不能相见,幸福姻缘或许就会错过,那将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劫难!我不再犹豫,下决心留在铁中与爱情共存亡。

一晃进校快一年了,我心中对沈蓉爱的火苗越烧越旺。考虑再三,我下决心写了封求爱信,通过邮局寄了出去,信中还特别注明“愿意与否请明确告知”。

一月过去了,明明见她收到此信,为什么不动声色?

我有点失望!

暑假,铁路分局在工人文化宫办舞蹈培训班,沈蓉被邀请参加。半月未见她,丢了魂的我鬼使神差般来到文化宫大门口。刚站稳,只见她和一女子说笑着迎面而来。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点恐慌,不由自主地转身离去。

工作时我们形影不离,学校的事也无话不谈,可那封信对她而言仿佛不曾存在。或许人家出身知识分子家庭,或许人家在京城长大……我没了自信心,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一场瑞雪把空荡的校园变得洁白如玉。那是进校的第五个寒假,其他教职工都早早回家团圆了。我孤身朝门外走去,路过沈蓉宿舍时,习惯性地望了望房门,莫料门竟然打开了。

“过年不回北京?”我惊奇地望着她。

“今年不回了,进屋坐会儿吗?”

走进宿舍,我坐在她床边。不一会儿,她拿出几包糖果和一本有关五线谱教学的书,放在我面前:“我妈在北京买的,让我带给你。”

整个寒假,我们上过街、吃过饭,但两人单独相处时,她只谈工作和见闻,信的事又是只字未提。

冬去春来又一新学期。虽然我们在工作上依旧相互配合,但能明显感觉到她对周围的人,特别是对我,话语及笑脸少了许多。

暑假前两周的教工大会临结束时,校长宣布了一件事:沈蓉老师因故调往河北保定铁中任教,过两天就要和大家分别了。

什么!她要走了?她到底为啥要走?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我独自愣在会议室,回想着五年来我们交往的细节及自己倾出的全部情感,觉得自己太不自量力。那一刻,我就像沙漠中失去方向的独行者般绝望。

不知不觉,人间又过二十载。

铁中一别,我虽与沈蓉失去了联系,但对她一直铭记在心。我很想知道她的近况,甚至打听到了她在北京工作的确切地址。

再见面时,我们四目相对却无声,满脸涨红却无语。我清楚地望见了她晶莹的眸子里闪动的泪花……

她领我去她附近的家。走了少许,我才缓过神来,发现她还是那么清淡如菊温婉如玉,二十年来,她的美似乎永远不惧岁月流长。路上她告诉我,她丈夫是一名诚实勤快的电力工程师,常年在外施工,女儿随姥姥在白石桥上初中。

到家后,她很快做好饭,我们寒暄着吃着。吃完饭,她突然凝重地问道:“当年在铁中,你为什么写那封信?”

我如实相告。

“是吗?亏你长了一米八几的个子!那么多年那么多天,我俩朝夕相处,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当面向我表明?”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悲伤。

语出突然,我竟无言以对。

“知道吗?你写的那封信,孩子十岁时我从保定调回北京才销毁!我们在一起时,我平日等你话,寒暑假等你话……当面说句喜欢我,就那么难从你嘴里出来吗?”沈蓉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在那一刻释放出来,她嚎啕大哭。

她的质问犹如晴天霹雳,我脑子一片空白,情绪也濒于崩溃。

一切都明白了!那些年,我一直在等待她的回信,而她却一直等待我当面的表白。我不断地试探她的态度,而她打心底里已接受我。我的自负倔强,我的认死理,伤害了她一颗真挚的心……

沈蓉送我到地铁口时,拉我在一旁说道:“我已为人妻,你也为人夫,咱俩各有家室,夫妻相互忠诚过日子是天大的事。往事如流水,已无法挽回,过去的事就让它深埋在心里吧。从现在起,你我不再联系,成吗?”

我望着她,点头同意,心里感到莫名其妙的酸楚……

多少年来,我和沈蓉一直坚守这个承诺,不曾打扰过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