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杀:青年浸入游戏叙事的认知图式及其文化嵌入

2022-11-21 16:15胡玉宁
中国青年研究 2022年9期
关键词:身体游戏文化

□ 胡玉宁

近年来,中国线下娱乐行业的市场规模持续增长,已成为国民经济和服务消费的重要增长点。以娱乐综合体、电竞馆、棋牌室、影院及娃娃机集合店等为代表的新兴线下娱乐业态呈现出从线上到线下的导流和融合趋势,特别是随着体验经济的发展,消费者更加青睐高沉浸、强互动的娱乐项目。随着城乡居民消费结构的转型升级,以“00后”“90后”为代表的青年新生代群体在文化娱乐消费方面的支出和线下新娱乐业态的参与率都明显要高于“80后”和“70后”[1]。在线下娱乐消费需求多元化发展的当下,从桌游、密室等业态衍变转型而来的沉浸式模拟类游戏剧本杀,从最初登陆热门综艺到成为现象级的行业先锋,凭借其实景游戏体验、多元角色扮演、社交互动模式,已成为青年群体游戏消费的新宠。

通过文献梳理发现,目前学界对于剧本杀的关注主要体现在行业发展的热议时评类报道,尚未完全进入学界视野,仅有少量研究从文化现象入手分析了剧本杀的传播动因和功能。认为“IP、社交与沉浸”三大要素吸引青年参与游戏,他们在综合娱乐体验过程中结成趣缘群体,借助角色扮演的方式表达和展示自我,能够获取娱乐休闲、情感慰藉、社会联结、话语表达等需要满足[2]。在以往的青年研究视野中,游戏研究总是与“沉迷”“成瘾”等负面议题密切关联,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游戏作为一种人类社会活动现象所独有的“魅力”。剧本杀的内核是故事,与电影、综艺、动漫等一系列以故事为内核的文娱产业具有相似性,其本身也承载着内容叙事、话语传播的文化属性和教育价值。当前,剧本杀游戏的魅力已毋庸置疑,但是我们不禁思考,娱乐、社交与沉浸并不是剧本杀游戏的专属体验,那么剧本杀令青年群体“上头”的沉浸特质是如何形成的?更深层次的,如何破解青年与剧本杀之间的过程交互机制?对这些问题的解答或许只有触及剧本杀的内核并畅通与青年作为参与主体的链接通道才能寻得最佳答案。因此,关注游戏文本的“叙事性”和青年获得游戏体验的“具身性”自然就成为本文的研究切入点。

一、青年的游戏消费新宠:令人沉浸的剧本杀

纵观互联网发展的历程,游戏产业对整个科技实体产业产生了巨大内驱力,以用户游戏需求为核心的技术演进一直是游戏不断迭代的核心驱动力。游戏与科技之间默契的“双螺旋”式的发展史就像一条项链,承载着不同时代青年群体的青春记忆,内嵌着青年群体游戏消费样态的演变逻辑,也反映了青年群体对游戏体验不断攀涨的期待阈值。

1.科技与游戏的共生性决定了游戏的“体验升级”

(1)游戏是以科学技术为基质构建的“意义”世界。生存的意义需要人类自己赋予,美国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在他的著作《文化的解释》中借鉴了德国社会学家、哲学家马克斯·韦伯的观点:“人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的动物”[3]。在现实生活中,有些人在宗教世界里寻找精神寄托,有些人在文学世界里寻找奋斗目标,有些人则在游戏世界中找寻情感归属。荷兰语言学家和历史学家赫伊津哈认为,“游戏最重要的特征之一是它在空间上与平常生活的脱离”[4]。游戏开辟了日常生活之外的一个平行空间,其本质是追求“快乐的良性刺激”的过程。游戏从诞生之初就以互动的方式去传递其承载的内容,玩家则通过参与游戏的过程和游戏搭建的环境获得体验—即生理和心理的愉悦。游戏的这种即时反馈性,能够生成用户黏性并促使用户产生与他人分享的动力。游戏产业作为能够驱动互联网和软硬件技术发展的重要场景内容,一直处在距离前沿科技最接近的位置,游戏和科技就像一对形影不离的伙伴,密切关联又层叠交互,不断地共融共生、螺旋发展。科学技术是游戏发生发展的原动力,决定了游戏产业的质量和水平,同时游戏作为科技成果的集大成者,也反哺和拉动着科学技术的迭代升级。从20世纪90年代的掌街机游戏到新世纪互联网流行以后的端游时代,再从智能手机游戏到当下正从概念走向现实的“元宇宙”云游戏,科技革新推动游戏形态的硬件平台不断发生迁移,持续推动着游戏体验的迭代升级。

(2)游戏体验的发展是“身体在场”回归的螺旋上升过程。回顾游戏演进的过程我们不难发现,身体的“在场”在游戏体验的发展中呈现多元的参与方式和演变状态。“70后”“80后”对于游戏的最早记忆是那些现实空间中面对面的“身体在场”的童年游戏,例如弹玻璃球、滚铁环、跳皮筋等,最朴素、最初始状态的游戏都是以完整的“身体在场”为前提的,这些身心俱动的嬉戏都需要付出一定的体能才能获得快乐。科学技术的发展带来游戏道具、环境和规则的不断改良和迭代,身体在游戏中的“在场”与“缺席”也有着不同的时代内涵。早期“像素块”时代的电子游戏(或称之为“电子玩具”更贴切)是基于鼠标与图形用户界面或者手柄与主机建立的简易人机交互环境,虽然娱乐感相对童年游戏大大提升,但交互和沉浸体验仅仅停留在视觉感知的“脑补”阶段。网络时代的电子游戏所构建的虚拟游戏世界营造了一种新的身体在场—虚拟身体的远程在场。虽然现实的身体被隐没而呈现不同程度的“缺席”,但是虚拟身体作为现实身体的意象投射和符号化身的替代性存在,能够突破身体的有限和时空的障碍,作为主要的实践主体在游戏中实现了社会交往与角色互动。当前,随着5G、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电子游戏借助更为先进的媒介技术深层嵌入身体来统合感官知觉和协调反馈功能,游戏用户更加追求极致的沉浸体验、立体的内容生态和超时空的社交体系。当现实身体和虚拟身体共同作为知觉中介完成不同空间中共时共享的身体实践时,迈向更高层面的“身体在场”回归成为游戏体验发展的新趋向。

2.沉浸式游戏体验契合了青年对线下社交游戏的诉求转向

(1)青年对游戏体验不断变化的诉求驱动着沉浸式娱乐业态的升级和发展。价值观念的变迁是导致大众消费行为发生变化的深层次原因[5],青年新生代的生活习惯、社交方式、思维模式和价值观念深受互联网技术和媒介环境的影响,他们在消费观念上表现出鲜明的代际特征,更加注重快乐体验和主观的幸福感、获得感、效能感。当前,以年轻人为主导的游戏用户对高质量游戏体验具有不竭的向往和追求,统合全部感官系统的沉浸式体验正在逐步成为青年群体获得高质量线下体验的刚需。2020年11月,文化和旅游部发布的《关于推动数字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指出:“发展沉浸式业态,推动现有文化内容向沉浸式内容移植转化,丰富虚拟体验内容。开发沉浸式旅游演艺、沉浸式娱乐体验产品,提升旅游演艺、线下娱乐的数字化水平”[6]。随着沉浸式娱乐业态的发展,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技术在文化领域的运用,进一步促进了文化资源与游戏项目的组合与业态搭建,上新了许多青年群体追捧的热门“玩法”,如剧本杀、桌游馆、密室、迷你唱K、点播影院等。这些娱乐项目的基本共性,就是“线下”的娱乐性和社交性。作为文化空间的游戏项目,在传递着空间艺术与生活主张的同时,也在悄然改变着青年群体的娱乐方式和社交模式。当前,“剧本杀+文旅”模式将文旅产业与沉浸体验相结合,涌现出一批沉浸式实景剧本杀游戏产品,如《莫干山往事》《幻乡·沧溪风华录》等,已成为引导娱乐产业提档升级的新风尚[7]。

(2)剧本杀沉浸式游戏体验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青年群体的线下社交需求。一方面,从成长的角度来看,伴随互联网长大的青年新生代对沉浸式娱乐方式有天然的亲近感,他们熟悉互联网场域下的运行逻辑,数字化生存已成为一种“惯习”深深嵌入他们的学习、生活和社交。他们兴趣广泛且情感丰富,在思考问题和应对事件中越来越具有独立性与创造性,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心且敢于挑战尝试,特别是在个体社会化过程中,对家庭依赖逐渐转向同辈群体的交流互动。另一方面,青年对游戏体验的期待阈值在提升,线下游戏社交方式成为青年社交需求的新转向。随着媒介泛在化趋势愈演愈烈,同时伴随着后疫情时代娱乐社交局限的叠加效应,我们越发真切地感受到身体的“剥离”,感受到线下课堂与线上教学、现场演唱会与直播演唱会之间的差异。当数字和流量占据交流的带宽,身体仿佛成为一个不知如何安置的“多余物”,在这样的背景下,对当下的很多年轻人而言,回归“身体在场”的愿望可能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强烈,体现了青年群体对具身交流的渴望和期待,这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更喜欢转向线下的社交方式,也越发偏好那些更具交互性、代入感的娱乐体验。

如前文所述,网络游戏的虚拟远程在场虽然能够较大程度地满足青年群体对休闲娱乐和互动放松的易获得性和便捷性,然而线上空间的虚拟性却始终无法带来具身性的沉浸体验。而剧本杀游戏融合逻辑推理、角色演绎、场景交互的具身体验模式,为青年群体提供了一条重新回归面对面交往的新路径。在这个过程中,年轻人面对面交流的高度需求得到充分释放,参与游戏时可能是他们说话最多的时候,也可能是他们放下手机最久的时候,从中我们不难看到年轻人渴望摆脱作为传播中介的机器和现实的孤独困境,呈现出对具身交流的呼唤和回归。

二、感知文本:青年对剧本杀叙事性的认知景观

剧本杀游戏运行的底层架构是剧本,作为一种新兴的游戏类文创产品和媒介文体,游戏剧本亦具有语言性构成因素和叙事性文本特征。作为一种文化实践的具体形式,青年玩家沉浸在“剧本世界”的过程,也是感知文本的过程,他们在剧本叙事中打开故事链接,建立人物关系,甚至形成叙事共同体。这种文本认知体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青年群体对剧本杀叙事性的认知景观。

1.剧本杀叙事结构的开放性提高了青年游戏体验的交互性

(1)剧本杀游戏的叙事结构通常比较复杂,是融合线性、节点式和散点性叙事的开放式结构。剧本杀的叙事核心是围绕案件完成搜证的布局,包括角色组合、线索分解和故事推演。一般来讲,剧本杀叙事视角是由多个单一内聚焦视角组合而成的,这就确保了游戏角色的剧本配对,使每个参与者能够以第一人称视角置身于故事推演的过程,这些内容通常以线性叙述展开,有利于玩家尽快掌握背景信息、角色关系和情节线索。而单一性叙事视角下信息获取和辨析的过程和“盲人摸象”很相似,每个玩家所获取的信息都是局部有限性信息,当然这也是为了满足故事情节推理和线索分解规则的需要。在这种情况下,每个参与者掌握的人物特征、情节时间序列、案件线索等必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异,为了完成共同解锁搜证的游戏任务,所有的参与者在圆桌讨论环节依据各自获得的线索进行故事推演,这就进入到节点性叙事以及散点性叙事的阶段,而这其间的叙事则会因其选择的多样而导向纷繁复杂的态势。因此,剧本杀叙事结构的开放性决定了情节分解和故事裂变的随机性和未知性,参与者需要在线索信息的共享中分析角色行为、辨别线索真伪,在思维碰撞、观点交互的体验中不断推理出完整的故事演变逻辑和搜证目标。这种参与游戏叙事体验的交互过程,既是该游戏的一大叙事特点,也是游戏反馈机制形成心流体验的关键。

(2)剧本杀游戏打造的叙事空间满足了青年群体的故事崇拜与叙事诉求。从剧本杀行业规范性发展要求来看,优秀的剧本创作要有鲜明的立意主旨,从剧本类型、故事线、线索链、人物角色等数个环节进行细致构思,经过玩家测评和动态反馈后才能推广上市。引人入胜的好故事是吸引青年玩家踊跃参与剧本杀游戏的关键所在,游戏叙事文本所描摹的故事情节、刻画的人物性格、塑造的角色形象和传达的情感价值能否引起参与者的兴趣和共鸣,从根本上决定了游戏的吸引力。根据剧本类型内容、题材和风格的不同,剧本杀游戏可细分为“欢乐”“机制”“阵营”“情感”“硬核”“演绎”“古风”“沉浸”“恐怖”等不同类型,满足了青年群体的多主题故事期待,这种多元化的叙事空间决定了故事和情节的加工方式,也决定了整场游戏的体验风格和推理模式。可见,剧本杀能够超越传统桌面推理游戏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游戏叙事空间所独有的文本解构能力,这种解构表现为将剧本的故事和情节要素分解并以游戏化的思维方式重新组合。

2.剧本杀叙事模式的媒介化提高了青年游戏体验的沉浸性

(1)剧本杀游戏营造的跨媒介叙事空间能够提高青年参与游戏的感官体验。随着文化数字化时代的到来,不断涌现的新媒体影像技术如全息投影、虚拟现实、增强现实、人工智能等,为线下娱乐产业的高质量发展开辟了一个新的领域。作为沉浸式体验的重要类型,剧本杀游戏力求融合完整的感官系统体验去构建真实感更强的叙事空间。特别是从剧本故事的发生背景出发,注重细节的丰富性和饱满度,在场景搭建、物件摆置、服装道具和氛围营造等方面充分利用技术手段创造身临其境的体验空间,模拟出皇家园林、欧式宫廷、民国古镇等不同类型的故事环境。剧本杀的这种跨媒介叙事空间完全脱离了桌游时代的空间限制,丰富了游戏体验,增加了通关难度,能够使青年参与游戏的沉浸式感官体验更加丰富。

(2)剧本杀游戏的沉浸式体验能够增强游戏同伴之间的情感链接。伴随着游戏消费内容和质量的变化,青年群体对沉浸式娱乐体验的期望在不断增长,在游戏社交中他们喜欢丰富的情境互动,也更加希望与其他的游戏同伴有情感性的交流。剧本杀游戏的叙事性特征,一方面表现为剧本本身的文字符号,通常就是以线性叙事方式呈现的人物性格特征、人际关系以及行动线索等;另一方面,故事推演和搜证推理必须借助场域、交流等来共同推动,包括整个游戏空间的场景性营造的游戏氛围,还包括游戏同伴之间、玩家与非玩家角色之间、玩家和主持人之间的言语交流和思维碰撞。因此,剧本杀的沉浸式体验,除了源于其本身的娱乐性、大众性之外,基于游戏的社交属性和情感属性是能够拓展游戏体验深度的关键。当青年群体沉浸在剧本打造的叙事空间里,用身体感官体验着剧本人生的喜怒哀乐时,也在不断拓展和延伸现实社交互动的边界和形式。这种高感官、强情感的具身参与,有利于建立起对游戏本身更深刻的认知,也能够建立起与同伴之间的情感链接并引发情感共鸣。

三、青年的具身交互:游戏沉浸的认知动力机制考察

通过回顾游戏发展史,我们发现,游戏体验在技术的加持下努力突破身体局限和时空障碍后,又不断回归“身体在场”,这或许是因为“身体在场”对人类交流具有无法取代的“仪式意义”。“身体在场”暗含着共同让渡时空下的某种“情感纽带”,相较“无情”的数字信号,具身参与和交流更加连贯,也更加亲密和真实。认知科学的目标在于探索人类认知和智能的本质与机制,具身认知观源于认知科学从第一代离身认知观的范式转型,具身性、情境性和动力性是第二代认知科学的首要特征,具身认知观更加注重认知过程中对身体的依赖性和情境交互作用[8]。剧本杀游戏作为线下社交娱乐体验的典型代表,无论是游戏运行的参与方式,还是故事推演的叙事过程,都嵌入了认知生成的本质特性。青年玩家走进剧本杀叙事空间的认知过程,也必然遵循具身认知的内在机制和规律。

1.青年参与游戏实践的“体认性”能够激发和承载完整的身体体验

从游戏的基本属性来看,剧本杀是一种获得快乐的社会行为方式,但它又不仅仅是一款游戏,而是一个集知识属性、心理博弈属性、强社交属性于一体的娱乐项目,也是一个融合社交功能、故事叙事和审美价值的文化传播载体。该游戏在设计和经营理念上更加凸显以用户体验为中心的原则,注重作为感觉运动系统整体的身体在参与游戏中的体认性,即“体”(身体体验)和“认”(认知加工),青年群体在具身参与的游戏过程中实现了更加具有主动性、互动性和创造性的身体实践。这种演绎式游戏模式,开启了游戏玩家身体主导的参与性,玩家和环境本来作为相互独立的两类要素,在游戏空间中实现了密切结合,共同构成了游戏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青年玩家在具身性参与游戏的过程中实现了身体与环境之间的意义转换,获得了完整的身体体验。

剧本杀区别于端游、手游等电子游戏的虚拟性,也超越了传统桌游身体参与的局限性,打造了一套具有自身独特叙事模式和审美价值体系的游戏实践方式,具体表现为开放式的叙事模式、交互式的逻辑推理和嵌入式的角色扮演。这种游戏实践赋予青年玩家一种超越其他游戏中的重复性策略或竞技体验的新感觉,是启动了整个身体感觉运动系统的完整性感官体验和审美体验。一方面,青年玩家源于对剧本杀故事情节的吸引,热衷于在游戏叙事中操纵人物的行为动线,通过角色扮演实现身份置换感受剧本人生,在逻辑推理和策略交锋中互动交流,在这样的游戏故事和情节的推演中极易形成个体经验和叙事逻辑的链接。另一方面,智能时代技术的发展与人的身体深度结合、紧密勾连,技术催生的身体-主体范式也越来越成为游戏领域不可或缺的构成要素,使传统电子游戏时代虚拟空间中一直被遮蔽的身体的位置和价值得到了释放和彰显。剧本杀游戏空间的打造充分使用沉浸传播技术,延伸了人的整个感觉运动系统,使青年玩家不再局限于单纯的视觉或听觉感知的扩展,而是在全感知和高度紧张的临境和参与中实现了高代入、强交互的游戏沉浸体验。

2.青年嵌入游戏空间的“情境性”能够匹配和叠加主体认知

游戏作为一种具有公共性的精神文化产品和文化传播载体的应用,已逐渐溢出娱乐领域而逐步发展成为一种传播媒介。从认知传播学的视角来看,传播活动不能脱离认知主体所在的具体情境而存在,它是嵌入认知主体所处的具体时空并且与身体的体验密切相关的。游戏是在规定的场景中遵循一定的游戏规则实现目标任务的过程,需要规则要素、任务要素和场景要素的协调和均衡。就剧本杀游戏而言,它的游戏空间由两部分构成,一是基于故事文本所构建的叙事性情境,二是组织和实施游戏所需要的场景性情境。

叙事体验是一种基于叙述的体验性活动,是一种具身性和交互性的叙事行为。剧本杀叙事形态在故事情节、游戏环境、媒介融合等各种元素综合作用下,正不断地创造着“完整性叙事体验”的可能,呈现出沉浸化和交互性的认知景观。一方面,剧本杀叙事结构的开放性直接指向其作为一种交互式叙事媒介的重要特质。剧本杀作品的剧本结构通常是包括三轮搜证的分幕式结构,其叙事目的指向谜题的揭开。在游戏叙事体验中,青年玩家的角色分配和游戏任务各不相同,这其中必然存在信息不对称带来的想象、误判、逻辑冲突等思维状态,他们在游戏故事和情节推进中的认知呈现视点散视状态,往往会因不同的线索指向和个体经验形成各自的逻辑脉络,由此构成对故事情节推理的不同猜想。青年玩家在情节推进和叙事裂变的过程中能够感知推理的全部过程,而多路径的故事演绎过程呈现了人的身份与特定环境之间的互动,使他们能够获得刺激或放松的情感体验和人际交互体验。另一方面,组织和实施游戏所需要的场景性情境也是形成游戏体验认知的重要支撑。场景是在特定的时空中,媒介所营造的能够影响用户行为以及心理的环境氛围,但这不单是一种满足受众需求、适配信息和感知的手段,更成为重构社会关系、调整赋权模式的全新范式[9]。生态知觉理论认为,环境是认知与行为活动的支撑,环境的这种“给予性”也体现了主体生存的适应性策略[10]。信息技术对人类认知和机体适应方面都具有促进作用,技术赋能下剧本杀的叙事形态可以实现虚拟场景与现实场景的情境交互,为青年玩家带来脱离现实和回归于某一场景的真实感受。这种全维度、高沉浸的娱乐空间,同时也塑造了一种新的时空关系,这种场景能够进一步强化主体认知的情境叠加效应,并成为建构群体情感动员的重要机制。

3.青年融入游戏角色的“交互性”能够孕育和释放耦合动力

具身认知观认为,认知或意识的涌现是具有认知能力的主体在身体-脑-环境共同构成的耦合认知动力系统的作用下而产生的[11]。从这个角度来分析,青年群体对剧本杀游戏的沉浸体验源自他们具身性的主体实践,游戏场景空间的建构确保了参与者的身体共同在场,而角色是青年玩家与游戏的直接接口。他们通过创建、扮演角色,感受着另一个身体的存在,在故事演绎和情节推理中构建起情感交互、知识共创和价值判断的互动仪式链条,细腻而又真实地体会着被拓展和延伸的身体经验。这种身体经验的积累可以转化成为一种暂时的“真实”空间并形成沉浸体验。

剧本杀游戏要求玩家通过亲临现场共同推进游戏进程,这种“身体共在”的游戏模式更加符合传统的人际交往习惯,能够有效疏解青年群体虚拟社交的倦怠和疲惫,也能够启发和唤醒他们作为能动性的认知主体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一方面,剧本杀身体在场的游戏叙事体验具有情感刻画功能,青年玩家在角色扮演的亲身体历中构建了情感共享的仪式链条。身体共同在场是互动仪式链产生的前提,剧本杀为青年群体构建了一个远离虚拟社交的真实互动情境,亲身在场更有助于他们捕捉共同的关注焦点,在逻辑推理中保证了互动空间的一致节奏,使他们对故事的人物、情节等形成较为强烈的情感共鸣和连带。而且,同其他的青年圈群类型一样,剧本杀的玩家群体也拥有专属的语言符号体系,例如“拼车”(和其他不认识的玩家组局)、“修仙车”(深夜开局,熬夜通宵)、“推土机”(没有任何感情,只会一心推理的玩家)、“水龙头”(共情能力特别强的情绪化玩家)等与游戏相关的若干“术语”划分了群际边界,可以使群体成员的情感体验和身份认同感更加强烈。另一方面,随着体验经济的价值内核呈现出从用户体验到用户共创的演变逻辑,当我们把游戏作为一种认知逻辑和理论范式时,游戏与玩家之间的关系正在被审视和重塑,游戏与青年玩家之间的链接也出现新的靶点。就剧本杀游戏而言,它所带来的游戏体验内蕴着叙事文本的功能价值,赋予青年玩家读者与作者的双重身份,他们在阅读理解剧本内容的同时获得了游戏叙事的主导权,可以在游戏过程中完成对作品“未知空白”的填补或二次创作,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剧本在不同的玩家群体中呈现出差异化的叙事风格和情节裂变。此外,剧本杀游戏的反馈机制能够提升青年玩家的游戏意愿,有利于他们在游戏互动和认知共享中产生心流体验,并实现协作式的知识协商、位移与生产。游戏体验中不仅包含了故事、角色、剧情和任务,使青年玩家可以通过角色扮演观照和投射个人现实生活和时代心理,还融入了情绪渲染、社交互动、价值传播的意义建构过程,使青年群体在游戏体验中实现了全方位赋能,孕育和释放了青年游戏实践过程中的认知耦合动力。

四、实践-认知图式:主流叙事嵌入青年文化的新范式

青年文化作为当前中国社会文化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呈现出圈群化的组织形态,与主流文化之间存在互动和连接。在文化现代化的实践中,将主流叙事与青年文化深度融合,是青年的时代特质汇入整个社会文化系统的必然选择。通过文化嵌入打造青年圈群文化现代化发展的价值靶点,是实现青年文化与主流文化共生图景的重要路径[12]。通过前文对青年沉浸剧本杀游戏的认知动力机制的分析,笔者认为,叙事游戏的具身性从文化本体层面反映了一种文化理解和传播的新范式—实践-认知图式。图式是人们用来理解、组织和勾连认知对象的某种认知结构[13]。就本文确定的研究论域而言,实践-认知图式的形成有着特定的心理机制,融合了叙事实践和具身认知的能动性过程。在传播盈余生态环境下,受众的注意力资源越发珍贵,主流叙事和价值传播面临着传播生态和思想文化格局的复杂性和动态性,如何下沉到青年群体中实现主流叙事的深层触达和有效传播,是引领青年文化发展必须要面对的现实问题。从实践-认知图式出发探索主流叙事嵌入青年文化的技术运用、内容建构和方法创新,有助于我们以新的维度和视角思考当前的主流叙事和青年文化建设问题。

1.回归身体在场,启动青年完整的身体实践

具身认知理论融合身体与环境的同一性并将身体视为知觉与环境互动的中介,从哲学层面揭示了身体与环境之间的依存特质,体现出经验与实践的回归。身体与媒介是具身交互叙事最基本的物质性载体,随着语音、触控、眼动、手势和体感等交互技术的迭代更新,具身交互技术赋予主流叙事形态的转型可行性,表现为叙事学中身体观的“回归”和交互观的“知觉干预”。具身是实现高级别交互—知觉沉浸的必备因素,技术具身化的特点和趋势促进了人的身体与媒介技术的互嵌与互构,技术越来越实现了对身体的深度和即时嵌入。技术的这种能供性形塑,融合了新的身体实践和知觉经验,也为当下主流叙事的生产实践提供了独特的空间场域和身体交互经验。

一方面,主流叙事可以运用具身交互技术构建身体与媒介的共融叙事。具身性和交互性是完整的叙事体验特质的两元,具身性是叙事行为得以开展的基础和前提,交互性能够确保叙事过程中的体验反馈。在主流叙事中运用具身交互技术有利于构建身体与媒介的共融叙事,在信息流动和传播的同时伴随着身体感觉运动系统的深度感知,这是超越传统叙事场域下身体在场的高层阶“回归”,确保青年作为参与性主体能够获得具身性的知觉沉浸体验。另一方面,通过技术合围打造多模态融合叙事,能够较大程度地满足青年完整的身体体验需求。表征系统作为认知活动的中介,在人的主体实践中不断演进,从单纯的文本符号到视听多媒体信息,再到融合味觉、嗅觉、触觉等多感官通道的信息叠加,都体现了人们对外界信息获取不断升维的动态需求。近年来,诸如嗅觉电影、感知交互影像、5D振动反馈电影等作品开始关注于多感官信息通道的叙事应用,短视频、移动直播、H5动画、VR/AR等各种多媒体形态被更多地融入主流叙事中,以视听为主的传统叙事方式正逐渐转向为多通道感知融合的新型叙事模式。通过多模态话语形态内在结构性的整合,静止在文本符号中的故事和情节得以超越地理、语言的界限,实现了叙事形态的新突破。当前新型主流媒体在提升作品传播力和影响力方面也进行了很多创新尝试,例如由新华社全媒编辑中心与湖南卫视联合推出的建党百年特别节目《28岁的你》,聚焦解读伟人28岁的时代选择,通过情景再现、AI技术还原历史舞台,搭建了青年演员和历史伟人“时空对话”的信息通道,通过人脸修复呈现28岁毛泽东一家四口的全家福、邓颖超原声再现与周恩来总理的情感等技术处理,把讲述中国共产党百年历程的宏大叙事转化为可感可知的细节描绘和现场体验,为观众呈现了更立体、更具深度且年轻化的叙事样貌。

2.情境叠加叙事,触达青年的生活世界

情境认知理论认为,认知是与其环境持续相互作用的、不断演化的自组织动力系统,社会互动和文化境脉是构成认知过程整体所必须的,从认知研究的角度弥合了长久以来二元论所造成的人与自然的分裂[14]。在主流叙事表达中,聚焦点不仅仅是故事本身,更要广泛观照认知主体与故事之间、认知主体与外部条件及环境之间的沟通与连接过程,只有建立在认知主体所处具体情境之上的叙事,才能实现“共情”与“共境”的叠加。随着媒介内容生产数量规模的扩张和新型数字媒介实践方式的多元化,媒介依赖不断地剥夺用户的注意力资源。青年群体对时间观念的感知与体验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对媒介内容更新速度的追逐和数量规模的索取本质上是一种无方向的加速,时间被剥夺了更深层的意义结构,造成了去叙事化和持续性经验的缺失,这是一种去时间化的表现。因此,媒介技术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青年群体的叙事建构、时间感知和群体维系,往往表现为“有媒介无叙事”,必须通过情境叠加效应构建一种连续性、共通性的叙事通道,让主流叙事触达青年的生活世界。

一方面,通过场景嵌接实现主流叙事内容与场景的互嵌,增强叙事效果。技术赋能让丰富的场景嵌入成为可能,主流叙事的发生场域已变为集多种感官体验于一身的具身性空间,场景嵌接实现了一种兼顾时空特征和认知主体情绪心理特征的精准定位,有利于实现场景传播模式下的信息匹配和精准“投喂”。将主流叙事中抽象的思想观念、政治观点、道德规范等植根于青年的身体感觉运动系统,并与已设置的情境脉络进行深度交互,能够实现境脉施教与具身受教之间的良性互动[15]。场景化内容生产是基于跨通道的复合认知,能够提高信息加工和叙事传递的有效性。另一方面,注重从生活叙事话语构建“微叙事”,建立主流宏大叙事与个体微观叙事的情感链接。日常生活叙事的兴起与个体平等权的获得和对日常生活的肯定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展现出一种重视生活话语的叙事观,强调在日常生活中发现意义和价值,这是个体意识觉醒的结果。主流叙事是一种文化流动、文化扩散和文化浸润过程,其核心在于如何通过叙事透过受众固有的心理情境和文化立场实现文化流动。主流文化与青年文化之间存在互动和连接,主流叙事应规避或弱化处理泛在性的、单一价值面向的主题和内容,既要体现主流叙事的宏大模式,又要凸显与青年群体生活世界的密切相关性,促进宏大叙事与个体化叙事的并行共振和广泛延伸。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建立与青年世界的链接,才能充分调动青年的情绪体验、激发青年的情感共鸣。虽然媒介语法的变迁推动了主流叙事模式的创新和转变,但高质量的叙事一定是源于叙事的共情性和共通性,那些真实可感、贴近青年生活世界的故事表达最富含情感力量,共情故事更能够让他们参与理解和意义建构,而故事的共通性能够进一步驱动群体认同和凝聚,实现文化内涵和价值传播的深度触达。例如党史电视剧《百炼成钢》剧组采取青春化表达、抒情性风格和综艺化手段实现了宏大叙事样态的“新潮”与“有型”,还通过打造移动式“学党史VR体验仓”、主创主演跨平台开通“学党史”广播专栏、“跟着《百炼成钢》线上打卡、推出同名漫画《国际歌》板块”等线上线下活动,把宏大的历史主题和抽象的精神内核以青年可理解、可代入的方式加以呈现,在贴近青年中凝聚青年、引领青年[16]。

3.认知耦合交互,释放青年文化共创的内驱力

认知传播学认为,交互是人类认知传播动力机制的核心,认知传播活动的实现基于脑-身体-环境三者耦合的动力系统,人的认知过程就是脑、身体与环境之间的动态交互和作用反馈过程。内生动力是受教育者主体性意识觉醒和功能释放的核心力量和持久力量[17],激发认知主体的内在动力并在认知耦合的交互中实现嵌入式、延展式和创生式认知活动,已成为主流叙事科学把握受众认知反应和心理机制进而不断提升传播效果的重要切入点。随着传播盈余时代传授者地位的改变,社会传播的基本单元由传统机构下沉到个人,传统的媒介生产-分发-接受的闭合回路演化为媒介内容的产消融合,在这样一个传播资源重新配置、传播生态重新建构的时代环境下,更需要多元化的叙事主体参与到主流叙事中来。

一方面,青年作为叙事主体获得了创造力赋权,在叙事传播中不断实现高质量的认知和价值体验。认知主体的能动性是推动文化传播和创新的最关键因素之一,媒介泛在化环境下宏大叙事与微末表达相互交织,以个人为基本单位的传播力量被激活。青年群体作为当前多元化叙事主体中的重要构成,特别是青年新生代群体作为“平视世界”的一代,他们能够理解和包容各种政治理念、经济模式、文化现象、生态环境、科学技术,对主流文化内容的消费、参与、传播的热情高涨,越发彰显出参与性叙事的主体力量,以其更加年轻、鲜活的话语风格因应着媒介逻辑的变革。另一方面,青年文化的自生产性能够推进主流叙事内容生产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数字化赋能文化产业推动了数字化技术创造的“旋转门”,无论是元宇宙的数字创造,还是赋予传统文化以不同的“打开方式”,青年文化所创造的自主文化生产的内容和形式,为主流文化叙事提供了鲜活的教育元素。近年来以国风音乐、国潮服饰、国风类综艺节目等为代表的“国风潮”在青年群体中风靡,国风文化的建设和发展突出以用户思维去思考,用贴近当代审美的方式对民族文化符号进行全新演绎,推动了传统文化表达的广谱化、年轻化、时尚化。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有兴趣去观看、关注和传播国风文化,进而获得了青年心理上和情感上的“共鸣”,为主流叙事传播的有效提升提供了新内容、新方法和新思路。同时,青年群体也是“国风潮”的深入参与者与重要推动者,更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提供了经久不息的动力源泉。

五、结 语

游戏文化作为青年深度参与的文化形式之一,消费行为的潮流走向和内容主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青年的情绪状态和精神气息。游戏形态的迭代过程也是青年游戏消费诉求螺旋上升的过程,当参与游戏的核心诉求不再仅仅是消磨时间的娱乐性需要,感知与探索、情感与挑战等高级需要满足已成为青年沉浸游戏的粘性密码。在当下以用户为中心的体验经济时代,在游戏产业与电子竞技、文化消费走向深度融汇的时代,学界应该秉持批判性的理性观点,刷新游戏作为“精神鸦片”的刻板印象,真正走入游戏运行的底层逻辑、走进青年鲜活的生活世界,去触摸、感知和挖掘游戏给予我们的启示。限于篇幅,本研究以剧本杀游戏的具身叙事性为研究切入,通过叙事理论、具身认知理论、认知图式等不同学科视野的共振和合围,为青年感知剧本杀文本的叙事性提供了一套理论分析框架,解析了青年在“选择剧本、分配角色、阅读剧本、搜证推理”的游戏体验中的具身认知过程,并对青年浸入游戏叙事的认知动力机制进行了系统分析和理论建构。一方面,作为一种具象化的游戏研究,本文提供了一种区别于以往游戏研究和游戏问题研究的解读视角,有利于提升对游戏沉迷、成瘾问题基本特质和内在逻辑的阐释力;另一方面,对青年沉浸游戏叙事的认知动力学分析,为具身认知理论的跨学科运用提供了新的理论研究空间,相关思路也能够进一步借鉴到主流文化传播、主流意识形态建设等更为宏大而广泛的文化、教育场景中,具有一定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青年是常为新的,最具创新热情,最具创新动力”,并号召广大青年“到新时代新天地中去施展抱负、建功立业”[18]。当前,中国式叙事已打开国际传播的新格局,讲好中国故事必须要坚持叙事主体多元化,尤其需要当代中国青年的具身参与和创新传播。而主流叙事对青年吸引力和感召力的持续提升,需要通过“加强文化理论研究,及时掌握青年文化需求、文化观念、文化潮流的动态变化”[19]来实现。透过青年文化现象的演化轨迹,分析青年群体的思想变化与精神需要,文化传承的源头活水也正孕育其中。在此基础上持续推动主流叙事内容和叙事形态的更新与补充,从而使主流叙事在回应青年关切、解决青年困惑、满足青年需要中真正触达青年内心深处的细微和真实。与此同时,我们也热烈地期待一种兼具先锋精神与生命实感的青年叙事在文化的长河中蓬勃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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