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山西大同地区的煤神信仰

张海燕，董爱兰

（山西大同大学文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0）

在古时，“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祖师”的说法时常在民间流传，行业神信仰便是随着社会分工和各行各业的产生而发展起来，[1](P1)例如酒业将杜康和二郎神奉为行业神，纺织业将黄帝和嫘祖奉为行业神，煤矿行业祭祀的则是窑神。被誉为“中国煤都”的大同是中国最大的产煤区之一，也是煤窑神的流行之地。行业神崇拜的兴起和发展不仅加强了行业自身的团结，在生产力落后的旧时代，祈福避灾更成为人们祭祀行业神的心理基础。矿工对于煤窑神的崇拜亦是如此。恶劣的生活和生产环境使窑工们的性命朝不保夕，煤窑中的病疫更是常年流行，每年死在窑下的矿工不计其数。窑工们在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情况下，开始相信神灵的存在。他们或许不知道窑神是谁，但他们确信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主宰着自己的生死祸福，只要自己足够虔诚，就会得到神灵的庇佑，并使恶人受到惩罚。对于煤窑神的崇拜也开始在他们头脑中确立。他们信奉这股神秘的力量，这在20世纪并不被视作是迷信。随着时代的变迁，矿工们对于窑神爷的崇拜逐渐淡化。作为一种地方文化和民间信仰，在时代的变迁中它发生了哪些变化？对于煤窑神的崇拜是否仍有存在的意义？这些都是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一、精神领域的统治者——煤窑神

（一）关于煤窑神的神话传说 煤窑神究竟是谁，民间的说法有很多种。有流传说刘展雄为窑神，还有的尊火神祝融为窑神，有的地方则供奉道教的鼻祖老子为窑神。其实民间流传最广的窑神是刘展雄，相传刘展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一名将军，他的外型异于常人，他有着蓝色的脸和红色的胡子，脾气异常暴躁。相传有一次在战场上，刘展雄和伍子胥比武作战，在作战过程中，伍子胥一鞭子将刘展雄打下马来，刘展雄觉得无颜再回楚国，于是一头钻进了山洞里，成为了窑神爷。相传刘展雄在钻山时，是从前山往后山钻，在后山成为窑神爷，因此大同矿区后山的煤层厚一些[2](P30)。

不同地方的庙宇供奉的窑神形象各有不同，光是北京门头沟的窑神就有六种形象。有的窑神像是“头顶隆起、双目圆睁、肩披璎珞”，十分威武。还有的窑神像是“虬须戟张，头戴乌纱，身穿黄袍”，状如一文官的形象[3](P89)。而大同地区的窑神多塑文官形象，黑脸红袍，端坐交椅。左右两侧还有财神像和山神像共立。不同地区的窑神塑像会有不同，但窑神像都有两个共同特征，其一是他们的脸都是深色，一方面取意煤为黑色，另一方面也是煤窑神勇敢刚强、公平善断的性格彰显。其二，煤窑神的塑像大多会在手中倒提一串铜钱，钱袋下端无结，铜钱随地撒落，关于撒落的铜钱也有两种说法，一种是窑神撒下的铜钱供窑黑子们享用，另一种是用撒落的铜钱表示窑工们存不下钱，挣多少花多少。

随着改革开放和社会的进步，大同地区的窑庙大多被拆毁，即使留下的也已残败不堪。当矿工们被问及冬至所祭窑神是谁时，有的老年矿工可以记起窑神姓氏，但具体名字已无印象，年轻一些的矿工甚至不知窑神是谁。究其实质，窑神的形象是旧时期煤窑工人根据自身的利益需求以及各种神话传说附会得来，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矿工们对于窑神是谁并不关注，他们真正关心的是窑神的福佑避灾功能，他们希望通过虔诚的祭拜仪式来获得神灵的庇佑。

（二）旧时煤窑神的双重功利性 在上个世纪，窑主和人伙柜（指负责经营小煤窑生产的人）在巨大利润的刺激下，煤窑神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成为支配矿工的“神力”。为了出更多的煤，赚更多的钱，他们利用窑神制定了许多毫无人道的窑规，约束了矿工的行为，麻痹着矿工的思想，使矿工成为他们赚钱的傀儡。他们利用窑神延长矿工劳动的时间，窑主规定黎明鸡叫开始出窑，到天黑掌灯时收窑，此外人伙柜还谣传窑神只允许煤窑中的“自己人”去刨煤和背煤，如果你整天在窑下劳作，窑神就将你视为自己人并保佑你的安康，如果你在窑下偷懒，不在规定时间出窑和收窑，窑神爷就会害你出事故[4](P30)。窑主和人伙柜还利用窑神对“违规”的工人进行处罚，每当有矿工“违规”，就会被他们抓到窑神庙去认罪悔改，严重时，还需要工人买一头活羊去祭祀窑神爷，买羊是因为自古以来羊被认为可以通灵，可以代矿工向窑神请罪。

面对着窑主和人伙柜无情的压榨和剥削，无路可走的矿工们走上了反抗的道路。有时面对窑主无理的要求，矿工们往往会联合起来罢工，窑主和人伙柜看到工人们齐心，也只好认输。除了“全体罢窑”，矿工们也会借助窑神爷同窑主和人伙柜作斗争，以维护自身利益，例如在矿工们无法忍受人伙柜提出的要求时，他们就会跑去其他煤窑，这种偷跑，矿工就会说也是窑神爷留下的规矩，因为窑神就是被伍子胥逼到无路可走才钻进山洞里，窑神可以跑，作为矿工也可以跑，因此，人伙柜也不可以打骂矿工。此时窑神便具有了双重功利性，一方面窑主和人伙柜借助窑神麻痹工人，为他们赚更多的钱，另一方面，工人们也会借助窑神来维护自身的利益，缩短劳动时间，反抗人伙柜的无理要求。

二、煤窑神的祭祀活动与行业忌讳

（一）祭祀活动

1.开窑祭祀

无论出行还是安家，中国人向来对祸福吉凶、风水寓意很有讲究。在技术落后的旧社会，只有正确认识自然地理条件，正确利用自然地理条件，才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一个小煤窑的开凿亦是如此。在开窑之前，窑主会请一个具有多年探煤经验的专家帮助确定窑址，据说有经验的专家可以仅凭土的颜色和地上生长的植物大致判断出煤层的位置[5](P34)。对于窑主来说，一个煤窑能否顺风顺水，开窑是很重要的，若位置没有找好，今后煤炭的生产也会受到阻碍。

窑主大多会选一个吉利的日子开窑，在动土开凿之前，为了图吉利，窑主会出资买一头公羊，并带领矿工们去窑神庙祭拜窑神（买羊是因为“羊”在古时同“祥”，是吉祥之意），进庙之后，矿工们会把事先准备好的贡品摆在贡桌之上，由窑主在窑神庙的院子里点几根响炮，然后窑主带领全体矿工在窑神面前下跪祈祷，并把羊杀掉作为贡品。之后还要回到煤窑破土的地方上香磕头、敬黄表。此外，富裕一些的窑主还会请来当地有名的鼓匠班子在窑口唱戏助兴，以扩大煤窑的知名度。

2.冬至祭祀

对于窑神爷的生日，各个地方的说法均不同，如唐山窑神爷的生日是七月十五日，甘肃为十月十五日，河北和东北地区多为腊月十八日，而在山西大同地区，冬至这天被视为窑神爷的生日。每逢冬至，小煤窑就会放假三天（从冬至前一天算起），据老矿工回忆，这在旧时称“歇窑”。小煤窑是最不缺炭的，在这三天里，窑口跟前会垒起很高的旺火，旺火上温着窑主免费提供的美酒，炸油糕和肉也是窑工们平常难以见到的美味佳肴，在这三天全部免费，窑工们可以尽情享用。窑主还会请当地有名的鼓匠班子在坑口唱戏，十分红火。

在冬至这天早晨，窑主及手下的大大小小的管事人员都将手脸洗净，换上新衣服，在太阳刚升起时，由执事人员（多为窑主或窑里专门请的道士）将一只提前清洗干净的白色公羊领到附近的窑神庙里，并把羊牵到煤窑神的神像面前，准备就绪之后，执事人员开始念咒语，并将一碗干净的水慢慢地撒到羊的头上和背上，羊会本能地摆摆头，抖抖毛，这时众人会齐声说“窑神爷领走了”，然后把羊宰杀，宰杀后，便将收拾干净的整羊、整猪及鸡三牲恭恭敬敬地供奉在窑神爷的神案上。到了中午，窑主和人伙柜以及其他的窑工们带着提前准备好的贡品和黄裱，恭恭敬敬地再来窑神庙，敬香、上供、焚黄裱，然后由窑主开读颂词，内容是感谢煤窑神在过去一年里对小煤窑的保佑，并祈祷在来年还能得到窑神的庇佑，使小煤窑生产顺利，生意兴隆。颂词读完，众人要行跪拜礼，窑工们在跪拜时也会说着“祈求窑神爷保佑平安”之类的话语，行完跪拜礼，便开始放炮开席。三天之后，小煤窑又恢复了正常生产。

3.日常祭拜

在煤窑的产量不如意时，或在井下发生事故时，矿工们潜意识里就会认为，一定是哪里得罪了窑神爷，就会进行日常的祭拜。相比起开窑祭祀和冬至祭祀，日常祭拜的仪式就简单得多。没有特定的时间规定，也没有特定的地点安排，矿工们既可自由结伴，在窑口附近烧香祭拜，也可在自己家中烧香祈祷。

（二）矿区禁忌：神秘地带的神秘规矩

1.日常言语和行为忌讳

在矿区，漫天纷飞的粉尘和随时可能塌方的矿井，使矿工们的生存环境极其不稳定。“活一天算一天，谁知道窑神爷啥时候要咱的命”就是矿工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焦虑，这种恐惧和焦虑甚至折射到日常的言语和行为中，并成为了矿区的禁忌规矩。

矿区的语言禁忌的形成，大多是由于人们对语言所表示的不祥物、不洁物存在恐惧和不安。例如人们因为惧怕死亡，在矿区中，是绝对不能说“死”字的，转用“下世了、老了、没了、蹬腿儿了”下等词语代替，如果有矿工不幸死在井下，是绝对不能直接说出的，而要用“坏在井下了”代替。如果矿井下面有塌方现象，也不能直接说“塌”，而要用“冒”字代替。“压”字也有倒塌之意，也不能直接说出，而转用“盖”字代替。在描述一个人的外貌方面，也是有忌讳的，例如在夸奖一个小孩儿身体强壮时，不可以说“胖、重”等字眼，而应以“好看的、奴的、袭人的”这些词汇代替。在形容聋哑人时，也不能直接说“聋子或瞎子”，而要用“耳背”或“没眼眼”来代替[6](P64)。

窑工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和焦虑除了表现在语言中，在日常的行为中也会体现出来。例如在矿井下禁止抽烟点火和打架斗殴，因为井下温度较高，一点儿火星就可能引发瓦斯爆炸。此外在挖煤时看见老鼠也不能打死，一方面，鼠类是繁殖能力最强的一类哺乳动物，它具有多子多孙的象征意义，俗话说“一公一母，一年三百五”，另一方面，老鼠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和听觉，它能比人类更快地察觉出井下塌方、透水、瓦斯超标爆炸的症兆[7](P179)。有经验的矿工如果发现井下的老鼠一反常态到处乱跑，就知道危险即将来临，就会带领其他矿工迅速撤离，显然老鼠在矿工们心中已经成为通灵的神物。

2.性别禁忌

在煤窑中，除了一些语言和行为的禁忌，还有一些是关于女性的禁忌。过去的矿区是不允许女人进入的，相传如果矿工在矿区中看到女人，这个矿工就会倒霉。除此之外，女人是不能下井的，而男人在下井之前是不能同女人吵架的，更不能当着女人的面祭祀窑神。

在日常生活中，关于女人也有一些迷信说法，例如：女人在给家人盛饭时，勺口不能朝向外面，怀孕的女人不能迎亲，半夜女人不能梳头照镜子[6](P64)。在男女地位不平等的时代，女性被认为是污秽之物，她们处处受到男性的压迫和制约。这些禁忌与其说是迷信，其实它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为男权社会的产物。

三、大同矿区煤神信仰的变迁及其原因

（一）煤神信仰的变迁

1.信众的老龄化

在20世纪的煤矿中，下窑的男性除了少部分中老年人之外，有很大一部分是没有接受过义务教育的年轻人。在上个世纪，无论是中老年的窑工，还是年轻的窑工，窑神爷对他们来说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且掌管着他们的命运，他们潜意识里认为，窑神爷会保佑小煤窑的顺利生产，如果小煤窑发生了事故，也一定是窑工们触怒到了窑神，才降灾给他们，他们就会烧香敬裱，更加谨言慎行。

现如今，在煤矿工作的年轻人，他们在大学所修的大多是采矿工程专业，他们经过专业的学习和训练，在毕业之后才可以进入煤矿工作。在笔者调查过程中，当询问到年轻的矿工是否知道窑神爷时，他们其中一部分表示并没有听说过，还有一部分年轻的矿工虽然听自己的父辈们提起过，但对祭祀的仪式和从前矿区的禁忌并不了解，甚至有少数年轻的矿工认为关于窑神爷的事情纯属迷信。

当询问年纪大一些的矿工们时，他们的脑海中还多多少少残留着一些关于煤窑神的记忆，而且在科学昌明的现在依旧信奉窑神爷。一些年老的矿工甚至还能记起窑神爷的名字，大部分已经退休的矿工都表示自己参加过窑神爷的祭祀活动。也就是说，随着煤矿工人们学历的普遍提升，信奉窑神爷的人群已经逐渐老龄化，至少在年轻矿工的心里并没有留下历史痕迹。

2.祭祀仪式的简化

在过去，煤矿工人对于窑神爷的崇拜除了表现在日常言语和行为中，更多是从小煤窑的各种祭祀活动中表现出来。过去小煤窑的祭祀仪式是极其讲究的，不同的祭祀有着不同的意义，即便是祭祀活动中的各种仪式，都神圣非凡。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之前的很多小煤窑由于安全措施不到位，大都被改造或重组，形成了体系完备的大型煤矿企业。很多窑庙也被拆毁，加上采煤技术的提高和工人学历的提升，很多祭祀仪式随之简化。

现在的煤矿企业在开窑时，有些单位会在煤窑附近举办剪彩仪式，并燃放鞭炮庆贺开窑，而且会由上层领导和员工代表致辞。有些单位甚至没有开窑仪式。冬至祭祀相比从前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工人们到了冬至会放假三天，但不同的是白天几乎没有什么活动，也不会去窑庙里烧香敬裱。祭祀的牲也只剩下猪这一种。有的煤矿甚至不用牲畜祭祀。在冬至前一天晚上矿主会把买来的猪杀掉，对于猪的颜色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讲究，黑色和普通的颜色均可。在冬至这天上午，有的煤矿会在窑口摆上贡品，上点儿香，敬点儿黄裱。在冬至晚上，将整只猪放在窑口，并由工人们放几根鞭炮。不用下跪叩头，矿主带着工人们拜一拜，聊表心意就可以了。除此之外，有的小煤窑以烟花代替旺火，庆祝冬至。第二天，矿主再把猪肉三斤五斤的分给工人们。

3.矿区神秘禁忌的消失

在上世纪，矿区的禁忌规矩涵盖面极其广泛，从日常的语言、行为到人的性别方面，处处充斥着神秘的禁忌，有些忌讳可以说得清缘由，例如“井下看见老鼠不能打死”，但有些忌讳说不出缘由，例如“忌下午探望病人、忌送药”等，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现如今，十有八九的禁忌已经消失。很多话语不用拐弯抹角，例如“砸、塌、压、破”等字都可以直接说出。行为方面很多禁忌也已不复存在，例如“红豆稀饭与白米饭不能同食、忌出嫁后的女儿在娘家过年”等。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关于女性的禁忌逐渐被人们所抛弃。不管是在矿区还是在日常生活中，女性的地位随着社会教化程度的提高也逐渐提升，越来越多的女性投身到煤矿建设中。以大同煤矿为例，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当时的大同矿务局就出现了女人下井的先例，其中不仅有女工程技术人员，也有上级派下来的女干部。宋维静女同志就是其中的一员。她来到大同矿务局之后，打破了原先的禁忌，经常下井，了解煤炭的生产状况，并给予矿工们鼓励，后来宋维静同志被任命为局长。此外，在1958年的大跃进时期，一些女学生更是直接被大同矿务局招收，从事井下煤炭工作[6](P65)。

那些禁忌大多是在人们无法科学地认识自然、对死亡充满恐惧的情况下产生的，随着时代的变迁，人类已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认识世界，并学着用科学的眼光解释周围发生的事情，矿区的神秘禁忌也就逐渐消失了。

4.窑黑子自己的节日——矿工节

在从前，煤矿工人大都因走投无路才会下煤窑，但凡家里有点门路都不会去冒这种险，拿着微薄的工钱受着罪，正如老矿工所言“命好的下了窑，几十年都没事，命不好的可能第一天下窑，就会被压死在窑下”。

新中国成立后，煤矿工人的处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不再受窑主的剥削和压迫。他们在工作时间上实行“四六制”，每个月也会有四天的休息时间。在工资待遇提高的同时，这些大自然的搬运工也拥有了自己的节日——矿工节。矿工节是哪一天，全国并没有统一的规定，大同地区的矿工节是在八月三十日，在这一天，工人们理应放假一天，但是井下迫于生产，工人们都得正常上班。矿主会在井口给工人们发一些福利，如：炸油糕、煮饺子以及其他食品。煤矿企业的机关单位还会在这天举行拔河、跳大绳等娱乐活动。这个节日的诞生对于矿工们来说意义重大，这些淳朴憨厚的老实人不再是被欺凌被压迫的社会底层，他们每一个人都值得被尊敬。

在煤窑神信仰的变迁过程中，信仰主体和祭祀仪式的变化，使得煤窑神的信仰整体呈现出一种弱化趋势。但矿工节的出现将使煤神信仰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去，无论是之前繁琐的祭祀仪式和禁忌规矩，还是新时代下的矿工节，它们之间有一个契合点，就是会在精神上使矿工们得到慰藉，成为他们努力生活的动力。

（二）煤神信仰变迁的原因

1.煤炭开采技术的改进

在过去，煤炭的开采均使用人工开采方法，需要背炭工、搂炭工、刨根大师傅以及其他井下杂工的共同配合才能完成，不仅工作量大，而且十分危险，异常艰难。这样的人工开采方法，不仅生产效率低下，而且危险事故频发。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我国的采煤技术逐渐提高，在采煤、放煤、运煤等环节已实现了机械化和智能化，不仅如此，为了最大程度地降低矿井下的塌方透水事故率，科技人员不断改进测试仪器，提高监测效率，如果有危险发生时，矿工们也会尽可能地采取恰当有效的安全急救措施。总体来说，采煤工作的安全系数大大提高。

矿工们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能够保障自己生命安全的，是开采技术的进步和所学到的急救知识，以及每天必开的安全会议。因此，矿工们的生命安全在得到保障的同时，对于窑神爷的崇拜也在逐渐淡化。

2.“煤都”的转型

煤炭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宝物，并逐渐成为人类生产生活中的重要能源。在我国的工业发展进程中，煤炭已成为工业部门和电力部门的主要燃料。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为之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大量的煤炭开采使原有的地壳结构发生变化，引起不同程度的地表塌陷，使铁路、农田以及建筑物均受到不良影响。不仅如此，在采煤过程中，还会产生一种含有大量有害物质的废弃物，叫做“煤矸石”，这种废弃物由于煤炭的开采长期裸露在地表外面，严重威胁着人体健康和矿区环境。此外，为了避免发生水害，在开采过程中，矿工们会将矿井水直接排出，这些被排出的矿井水如果得不到正确有效的净化处理，会直接使地下水受到污染，影响人体健康。

随着能源转型时期的到来，因煤而兴的大同逐渐摆脱对煤炭的依赖，走上了绿色低碳转型之路，这不仅降低了煤炭对环境的污染程度，更成为大同经济转型的现实选择，“转型氢都”不仅是口号，而且坚定地落实在大同市政府的建设计划中。伴随着能源的转型，大同地区各产业对煤炭的需求逐渐减少，对于煤窑神的崇拜也逐渐走向没落。

四、结语

行业神崇拜随着各行各业的兴起而发展起来，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使得大同成为煤神信仰的流行之地。窑神崇拜作为一种古老的民间信仰，经历了漫长的发展。19世纪末随着国外资本主义的渗透，煤炭行业利润暴增，窑主和人伙柜在巨额利润的刺激下，窑工的生存处境面临极大的挑战。面对着恶劣的生存和生产环境，他们开始将自己的生死寄托于神灵，生死祸福全凭神灵掌控，在二十世纪的大同矿区，煤窑神对于矿工们来讲“真实存在”。

20世纪大同矿区的煤神信仰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具有了双重功利性，一方面，它成为窑主和人伙柜欺压工人的“尚方宝剑”，另一方面，窑工们也通过煤窑神维护着自己的利益。在大同地区，除了煤窑神，其他自然神也同样寄托着矿工的美好愿望。煤窑神的信仰不仅植根于矿工的内心中，也从外表现在神圣而又隆重的祭祀活动和神秘的禁忌规矩中。

时代在变化，文化教育、科学技术和生态环境等因素使得矿工对于煤窑神的信仰逐渐淡化。伴随的信仰群体的老龄化和祭祀仪式的简化，对于煤窑神的崇拜是否仍然具有存在的意义？答案是肯定的。信仰和迷信，严格来说是两个完全对立彼此不相容的概念，迷信的人不会拥有信仰，有信仰的人也应自觉地杜绝任何迷信。煤窑神的崇拜发展到今天，只要人类还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们就依然需要神灵的庇佑，那么关于煤窑神的信仰就不会彻底地在历史舞台上消失。它应像山西的煤炭精神“忠厚吃苦、敬业奉献、开拓创新、卓越至上”一样融入时代色彩，鼓舞着矿工们不断前进。煤窑神的崇拜作为中国神秘文化的一项内容，它既是汉族人民的一种民俗活动，也是汉族人民朴素思想的表达，它作为一种古老的矿区文化仍然需要我们的传承，使更多的人了解先民的信仰，使新时代的煤矿工人传承煤炭精神，这种信仰中的积极因素将紧跟时代步伐为矿区的建设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