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发展是永无止境的”
——中国工程院院士金怡濂的长寿经

◎文/王明洪

中国巨型计算机事业的开拓者、“神威”超级计算机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金怡濂如今已步入93 岁的高龄。50 多年来，金老和他的团队在发展民族计算机事业的道路上披荆斩棘，顽强拼搏，取得了多项成果。2003 年，金老被授予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10 年后，又被中国计算机学会授予2012 年度中国计算机学会终身成就奖。对金老来说，这个大奖是他事业的一个阶段性总结。但金老依然认为：“科学的精神是永恒的，科学的发展是永无止境的，因此我们科学工作者必须永远攀登，永远向前。”金老的高寿，与他的随遇而安、随和、乐观等有着一定的关系。

“可我觉得是一桩美差”

1963 年4 月，金老所在的研究院随全国性的“三线”建设大潮，秘密迁往大西南。尽管新的住地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但金老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精神，安顿了下来。他所看重的是这里的科研条件：“单从科研条件看，这里比在北京的时候大为改善了，这是对我们科研人员最大的安慰，也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大家离开北京时的种种疑虑。至于‘马路不平，电灯不明’这等生活上的不便，科研人员都不是看得很重。”“文革”期间，大批知识分子下放干校。由于工作上的原因，到农场劳动的事一直没有轮到金老，这让金老感到很不踏实。在九〇五乙机研制后期，金老找了一个空隙，主动请缨，到所办农场参加了半年体力劳动。“为了有光荣的劳动经历，我在九〇五乙机研制工作基本有了头绪的时候，主动要求去了农场。我在农场的分工，是负责喂养圈里的百十来头猪。不少人认为这活又脏又累，可我觉得是一桩美差，因为每天的工作就是喂两次食，打扫一下猪圈。那些猪只要吃饱了，就非常老实地睡觉，剩下的大块时间，我可以用来看书和思考问题……在农场的这几个月，我把一本日语教材啃完了，这是一个很大的收获。”一期劳动结束后，金老又回到了九〇五乙机研制的指挥台。

“看一个人，一定要客观公正”

金怡濂

金老为人随和，和他共事的年轻人都称他为“老爷子”。在他们眼里，金老是一个随和的智者、贤者，从来没有“权威”的架子。他不仅手把手地教年轻人新知识、新技术，还把身边的年轻人当作自己的晚辈来爱护，如果谁在生活中遇到个人解决不了的困难，只要他知道了，就会想方设法地帮助解决。金老常说：“一个公认很能干的年轻人，往往是大家眼里毛病很多的人。这大概是因为这样的人比较引人关注，他的缺点也被相应放大了。所以我觉得，看一个人，一定要客观公正，不能戴着有色眼镜，只挑缺点看，尤其是对年轻人。”“神威”超级计算机研制时，有一位女主管，心直口快，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经常和金老争得面红耳赤。但她工作能力强，有其独到的见解，深得金老赏识，最后被提拔为副总师。研制工作最紧张时，金老和手下的年轻人一样，天天泡在机房。在公休时间，他还会到各个部门走走，和大家聊上几句轻松的话题。有时，他还会“童心大发”，像幼儿园老师那样，给大家发上一块巧克力，以资鼓励。每到这时，小青年们就会笑称：“老爷子又来给大家加油了！”这种融洽和谐的关系，大大拉近了金老和年轻人之间的距离，不仅有利于他们尽快成才，金老自己也从他们身上感染到了青春的活力。

“‘菩萨’也指示我要终身为人民服务”

1969 年，根据中央命令，研究所再次移防到西南大山的深处。山沟里的风景十分优美，但要在这里扎根生活，就不得不与“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自然环境做斗争了。金老住的是4层筒子楼，楼道里的生活忙乱而又琐碎，金老回忆：“客观地说，那时候的生活是艰苦清贫的……但艰苦归艰苦，我们的生活态度却是积极乐观的。人对环境都有适应性，就看你会不会苦中求乐。当你在生活中发现了乐趣、创造了乐趣的时候，苦也就不足为道了。”金老是个唯物主义者，不迷信，也从不相信算卦。笑说即使“算的很准”，他也不会去算，理由是：如果自己本身就是“好命”，那么算不算都是“好命”；如果自己本身的命就不好，那也算不出“好命”来。如果本身是“好命”，一旦算成“不好”，岂不是自寻烦恼？不过，也有例外。一次，金老在会后与大家一起到石竹山游览，路过石竹寺时，众人起哄要金老抽签，金老拗不过大家，就随手抽了一签，一看，只见签上写道：苦志寒窗学数年，今朝平步上青天。若有大才当大用，为霖为雨遍山川。金老看后，笑道：“瞧，菩萨也‘指示’我要终身为人民服务呢！”众人大笑，都说金老抽了一根“妙签”。实际上，他对“妙签”的解读，可谓更妙。

“歌坛常青树，舞林不老松”

年轻时的金老喜欢打球，然而，随着年事的增长，每天散散步，偶尔爬爬山，成了他全部的健身运动。“神威”超级计算机研制成功后，金老的担子更重了，晚上常常因思考问题而睡不着觉，领导和同事也为他感到着急。有人鼓励他去打时兴的保龄球，或到体育场玩只管发球的高尔夫，但他去了几次就不去了，理由是“太费劲”。有一位领导想了一个办法，说教他跳老年舞。一开始，金老碍于面子，想应付几回也就算了，但几回下来，他感到舒缓的音乐和小运动量的“活动”对放松神经确实有效。因此，每到周末，只要有闲暇，他就会接受邀请，到活动室去放松放松。不过，由于意在于“动”而不在“精”，他的舞技始终没什么长进，只会跟着音乐走两步或三步，至于复杂一点的音乐和舞步，就望尘莫及了。不过，他看到场上有谁跳得好，就会根据自己的评判，认定这个人的水平很高，从而大加赞赏。让人感到意外的是，金老在音乐营造的轻松氛围里，竟然能随着音乐唱上几曲“卡拉OK”。能把金老“调教”到这个水平，是大家没有意料到的。于是，在组织娱乐活动时，主持人和在场的年轻人常常起哄，请“歌坛常青树，舞林不老松”金老上台表演节目，而“歌坛常青树，舞林不老松”的美名，就这样传开了。

“陈敬并不是那种心高气傲的女孩子”

1959 年，研究所来了17 位大学生，其中一位名叫陈敬的女生，就是金老后来的夫人。金老回忆：当时陈敬还是很突出的，但我们之间岁数相差较大，她父亲又是军队的正师职干部，因此刚开始我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后来接触多了，我发现陈敬并不是那种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她性格活泼，心地善良，在工作上也很有追求。和她相处，我觉得很愉快，我想也许这一次是缘分到了。陈敬也给家中写了封信，征得父母同意后，两人在1961 年国庆节正式举行婚礼。如今，金老的三个孩子已长大成人。大女儿在深圳搞技术，老二与老三都在北京，一个搞网络工作，一个编软件。有人问他教育孩子的经验，金老说：“对孩子，我们没有让他们一点娇气。”金老没什么特殊的爱好，电视也很少看，难得和家人看一次，但“遥控器一般不在我手里，他们看什么，我就跟着看什么”。然而，他对巨型机的研制却乐在其中：“我没有什么业余爱好，最大的乐趣就是琢磨计算机。解决一个问题后的快乐，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威”超级计算机稳定性测试那天，金老坐在机房不说不笑，直到预定测试时间已过，机器一切指标正常，他才突然跳了起来，像小孩一般大喊大叫，忘情欢呼。金老对计算机的情感，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