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士蓝:一场意外引发的色彩革命

2022-11-28 03:14撰文佳兰
艺术品鉴 2022年28期
关键词:普鲁士布面毕加索

撰文=佳兰

对页毕加索蓝色时期画作(普鲁士蓝)《老吉他手》芝加哥艺术学院藏

本页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尔 《幸福的恋人》布面油画 90.2×121.3cm1765 年 诺顿·西蒙博物馆藏

如果蓝色颜料一直保持这种昂贵的价位,那么梵高将不得不舍弃他的经典蓝色星空系列作品,毕加索也将无法进入他的光辉岁月“蓝色时期”。幸运的是,1704 年,物美价廉的普鲁士蓝诞生了。

在众多受欢迎的蓝色中,普鲁士蓝看上去最绅士、最百搭,当然它也有着最偶然的故事。

这种新的蓝色在德国柏林的诞生纯属意外:

德国涂料工人约翰·雅各布·迪斯巴赫当时正在研究一种胭脂虫的红色颜料,他没有注意到一种碳酸钾原料与动物血液接触了。意外的是,红色燃料与红色的混合变成了一种鲜亮的蓝色,动物血液引发了一种少见的化学反应,生成了亚铁氰化铁(Fe(Met)Fe(CN)6·nH2O)——如今大名鼎鼎的普鲁士蓝。

在此后短短几年中,普鲁士蓝广为普鲁士宫廷画师运用,对于正在萌芽的欧洲制瓷工业,除了提供天然矿石之外,亦为青花瓷上色的好选择。

1710 年,首份普鲁士蓝颜料样本达到巴黎,让·安东尼·华托(Antoine Watteau)在那里与他的同行画家让·奥诺雷·弗拉戈纳尔(Jean-Honoré Fragonard)和弗朗索瓦·布歇(Franois Boucher)分享了这一讯息,随后三人都在自己的作品里采用了这种新蓝色。

本页左图:布歇《蓝绿色调的蓬巴杜夫人》布面油画 201×157cm 卢浮宫藏

右上: 歌川广重 《东海道五十三次》1833 年

右下: 葛饰北斋的《神奈川冲浪图》使用了丰富的普鲁士蓝,海岸线的辽阔与海平面的沉着神秘,都在普鲁士蓝的加持下显露无遗

《花园派对》(fête champêtre)来自博纳旺蒂尔·巴尔(Bonaventure de Bar)(他与布歇有很好的私交)该作品创作于1728 年。在显微镜下观察,画作表面会显露出粗糙而不规则的微粒,这是早期普鲁士蓝的典型特征。

尽管普鲁士蓝缺少天青石清晰的真蓝色调,却有着自己的独特属性,能够让艺术家们工作起来更加自如:只需要很少量的蓝色便能够实现强着色。画家们现在能够在调色板中调制出更大范围的色彩。通过群青蓝和普鲁士蓝作品的对比不难发现,很明显普鲁士蓝更加暗,因而给人一种沉熟稳重的感觉。

除了欧洲艺术,近代日本浮世绘重要的蓝色也受益于普鲁士蓝。19 世纪初,普鲁士蓝进入日本市场,不惑之年的葛饰北斋(1760-1849 年)敏锐地察觉这种颜料的巨大潜力,开始将普鲁士蓝应用在浮世绘风景画上,绘制出了让他声名远播的《富岳三十六景》系列(1830-1836)等浮世绘佳作。普鲁士蓝稳固厚重,有天空与大海的属性。与葛饰北斋不同,歌川广重对普鲁士蓝的拿捏相对谨慎,他的构图复杂细腻,繁简错落有致,擅用淡墨破蓝进而呈现出一种变化微妙、独具特色的“普鲁士蓝”画风。歌川广重系列作品《东海道五十三次》恰是他对普鲁士蓝独到使用的代表作,此系列一经1833 年出版后,立即风靡日本。

普鲁士蓝的诞生也促使印象主义在色彩操控和画法上前进了一大步。他们享受到多种多样便捷可得的色彩之便利,只要把颜料放置于金属管中,就能够很方便的带出去进行写生画作。后印象派大师梵高(1852-1890 年)的画作和他的人生似乎是两个极端,前者明快热烈,后者孤独清冷,他的画作从不缺热烈饱满的色彩,麦穗的金黄,远山的青翠,可实际上,蓝色才是他的颜色,在他的画作中,出现了大量以蓝色为主调的作品。

19 世纪末,在法国一家精神病院里,梵高用普鲁士蓝晕染出了《星夜》。画面整体以冷色调作为基调,在渲染黑夜的同时,与画中温暖的黄色形成强烈对比,从视觉效果上首先给观赏者以空间上的震撼和冲击。这幅作品颜色使用既大胆又保守,普鲁士蓝作为渲染夜空的背景色,不仅为整幅画作营造了较为明显的时间感,同时也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从《星夜》到《塞纳河星月下》的普鲁士蓝,梵高用蓝色谱写了色彩与情绪的精彩乐章。他的蓝是层次丰富的,热闹的。就像他的生命一样,心有瑰宝,灿烂如歌。

尽管普鲁士蓝缺少天青石清晰的真蓝色调,却有着自己的独特属性,能够让艺术家们工作起来更加自然:只需要很少量的蓝色便能够实现强着色。

作为一个经常变换画风的人,在1901 年到1904 年,毕加索(1881-1973 年)也选择了蓝色,他的这一重要时期被称为“蓝色时期”。这一时期的触发器是他的挚友洛斯·卡萨吉玛斯的死亡。1900 年,两人一同从西班牙来到巴黎追寻梦想。一年后,朋友在无法摆脱疯狂虐恋的折磨下,举枪结束了自己的性命。面对生命的无力与脆弱,年轻的毕加索于1901 年以大半幅阴沉沉的蓝色调完成了《招魂——卡萨吉玛斯的告别式》,为好友铺陈一片死后极乐世界的景象。以死亡之必然性,以及深刻而残酷的渗透人世的悲哀,为蓝色时期打开序幕。1900-1904 年,毕加索创作了大量以蓝色为基调的作品,表现了个人的忧郁,以及人们对世纪之交普遍产生的担忧与迷茫。在这幅《悲剧》中,整个画面充斥着阴翳的蓝色。枯瘦的身体,麻木的面容。毕加索没有刻意地选择蓝色,自然跃入画中的蓝色正如埃及传统中视蓝色为地狱恶魔的禁忌。

本页左图:文森特·梵高《塞纳河星月下》布面油画 72.5×82 cm1888 年 奥赛美术馆藏

右图: 文森特·梵高《星夜》布面油画 73.7×92.1cm 1889 年

对页左上:毕加索《人生》布面油画196×129cm 1903 年

左下:毕加索 《悲剧》布面油画 105×69cm 1903 年 华盛顿国家美术馆藏

直到绘制蓝色时期的杰作《人生》(La Vie)之际,毕加索才摆脱卡萨吉玛斯带给他的心灵创伤。《人生》是蓝色时期的经典作之一,画面中的人物间的关系,茫然孤悬着的不信任与空洞的爱欲,仿佛无动于衷地诉说毕加索尝尽辛酸后的冷漠,一种沉沦的人性与弃世的荒凉,弥漫着整个空间。在《人生》之后,毕加索创作了《盲人用餐》《苦修者》《老吉他手》等一系列大量描绘苦闷的殉道者、悲哀的妓女、失明的流浪汉等形象的作品。这些社会边缘人物的画像与“1898 一代”文学家笔下的形象拥有同样的精神气质,表达了对当时西班牙社会悲惨境遇的悲悯和愤慨。

直到1903 年,毕加索才慢慢开始恢复,《穿衬衫的少女》成为最后一抹阴翳。相比少女的嘴唇成为全画唯一的粉色,《拿烟斗的男孩》有一半画面簇拥了粉色的花朵,是毕加索蓝色时期到粉色时期的转型之作。

然而,普鲁士蓝的成功不限于作为颜料的角色。1842 年,英国天文学家约翰. 赫歇尔爵士发现普鲁士蓝对光有一种独特的敏感性,这可以被用来制作画的复制品。赫歇尔的图像复制方法对建筑师非常有价值,他们由此可以轻松地为自己的建筑平面图制作多种版本的蓝图。在当代医学里,普鲁士蓝有一个非常不同的作用:它被制成药丸,用作重金属中毒的解毒剂。

本页上图:毕加索《拿烟斗的男孩》布面油画 100×81cm 1905 年

艺术与科学向来相辅相成,恰如许多达·芬奇一样的伟人既是艺术家,也是科学家。但无论是艺术也好,科学也罢,与之密切相关的又一定是自然与生活。普鲁士蓝便是这样,源于自然,得益于科学,应用于艺术,又回归于生活。

TIPS

1802 年钴蓝问世

1802 年,法国化学家路易斯·雅克·泰纳德发现了更加稳定的、主要成分是铝酸钴的钴蓝。钴蓝是一种出色的耐光颜料,不像群青那般深沉,着色力较低,并且是半透明的。1807 年,这种钴蓝开始进行商业化生产,很多艺术家们在创作时使用钴蓝来代替天然群青。不过,自合成群青面世后,其价格要比钴蓝便宜得多。

左下:特纳《无畏号战舰》1838 年 天空和水面都使用了钴蓝

右下: 雷诺阿《塞纳河上划船》布面油画 71×92cm 1879 年伦敦国家美术馆藏 作品中的蓝色主要是钴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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