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月的滩涂上两鬓渐白(三章)

2022-12-21 09:16柯健君浙江
星星·散文诗 2022年27期
关键词:两鬓滩涂堤坝

柯健君/浙江

蓝色之间

因为热爱大海,我喜欢蓝色。蓝色充斥着我十平方米的书房,伴我阅读和休憩。蓝色打破沉默、自由和追逐。我喜欢在蓝色的世界里徘徊,我爱上的平庸生活是蓝色基调,我爱上的诗歌充满蓝色。蓝色是盐的味道,是海的低语,它在我的血液里涌动。

有一次,父亲抱怨这鬼天气,让他失去了出海网鱼的机会。父亲的责骂是蓝色的。母亲把大海里的鱼和贝烧得透出蓝色,她让我跟随蓝色炊烟的步伐回家。半夜里,从四楼跳下的好兄弟海为,他虽像大海一样有作为,却有着蓝色的忧郁。当我推开窗,听到蓝色的浪涛声,在蓝蓝的月光下起伏着。而我,只是一个蜗居东海之滨的小诗人。在蓝色之间虚构寂寞、现实和爱。

我用深蓝的口舌痛骂生活不地道,也责备潮水这长脚婆,用它浅蓝色的脚印随意践踏在堤坝上。我的爱也是蓝色的——博大。宽广。除了允许自己偶尔痛哭一场,也要为礁石缝里的泥螺唱一首赞美的歌。

这歌或许简单粗糙,或许不成曲调,但它是心底最深处谱成的最温暖的旋律,配着最温柔的和弦。它唱出坚强、执着与关爱,它像一盏长明灯,永不熄灭。

在岁月的滩涂上两鬓渐白

沿海的滩涂上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芦苇丛,风吹来的时候,仿佛带来了管弦和大提琴的乐队。再配合上船只,以及上岸的几只蜻蜓和螺。今晚,有一场魔幻的披头士在这里作一回巡回演唱会。这些白发披头士,更懂得五线谱、节奏和高低音谱号。偶尔,会有几根倾向另一边的苇秆……那也是无关痛痒的错音。

确实,我们该轻些责备,原谅一根芦由笛铸炼成弦或琴的艰难转身。在沿海的空阔地上,那个站在寂静的船边不说话的人,那个站在堤坝远远背着芦苇丛不说话的人,绝对是一个怀旧者——他喜欢远去的岁月,他要抵御盐味的狠狠压制,和生活如咸鱼罐头般的围困。

有一次我去黄琅,那是沿海的一个小乡镇。一路上,风躲在树叶后细数着尘土。推土机粗暴地开向农业文明的腹部。工程车在临海的县级公路上抛下碎石和淤泥的种粒——吸取钢筋和水泥的养料后,明年,这里会长成厂房或商品房。当我们的车在一个小村落停下的时候,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已经开始有了外省口音、低廉排档和发廊。而稗草的根据地被打桩机提前获得,沙哑而粗笨的“砰、砰”声触动着大地的神经末梢。

此时,我想只有把头探到海里去,才能呼吸到星辉的光亮,才能看到月光下缓缓的海波。乡村公路上,走着几个脚步匆匆的学龄孩童。他们用纯真的双眼看着周遭的一切,不知道乡村已是成年后的回忆。四野里曾经遍布的色彩,已逐渐模糊。绿、蓝、金黄等色泽,开始在他们的作文本里褪色。即使我写出如何优秀的诗歌,终究抵御不过乡间土路上,一行行坚硬的车痕。

确实,有时仿若自己就是一根芦苇,插在岁月的滩涂上,两鬓渐白……

岛屿,以及逝去的海

一直以来,我都不能卸下自己关于海的标签。

我在海边奔跑,把自己溅得一身淤泥,带着一身的海腥味。我日渐粗壮的大腿,把潮水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每当这样欢呼的时候,我都在黄昏的斜阳里。海面上,缓缓拉散的金黄光线逐渐变得黯淡。而那个和我一样奔跑的少年,脊背被阳光涂抹得黑亮亮的,脸庞的棱角,就像他找到的那一只花蟹藏身的岩礁一样分明。在那一片岸边的卵石间,我们不停地欢呼——纯真的生活,就是这样。

可是在生活底部,有着各种小小的黯淡与阴霾。我的少年伙伴,脸颊通红,憋足了胸膛的火气,暗流一样涌动着。也许他要远航,像远远的海一样,并未消停咆哮。而我,和他在堤坝上并肩坐着迎着海风吹的时候,只是和他谈起岛屿上的灯塔,谈起那闪烁着的浅淡的光亮。我们看着一些出港的船只不断往前航行,而未来又是多么未知。

那时候,我们能卸下自己的内心与梦想吗?

记得有一次出海。风肆虐地狂躁着,像一个巫婆挥舞着会变戏法的魔术棒,携着暴雨这只未经驯服的怪兽,在海面上不断来回滑行。风掀着浪和帆——那些陈旧的帆,早已经失去了骨架的力量。船在左右摇晃着,船帮上系着的旧轮胎似乎就要自己滚走。只是,机帆船的马达仍旧轰轰响,顽强地向危难抗争着。我们和年长的渔民一起,牵着缆绳在风雨里抗争——仿佛感觉到命运的手,铁锚一样沉重!

那一次出海,沉沉而又重重地砸在我少年的记忆里,久久不能卸下。即使这些年,我想起爬上岛屿,躲过暗流撞击的时光;想起健壮的水手、漂浮的橹桨、滑皮的水产贩子;想起逝去的风里仍残留着沾满海腥味的伤疤;想起那些岛屿和海也渐渐逝去,只有结晶通透的盐渗进今天的生活……

该什么时候,才能卸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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