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选拔划红线，家暴不只是“家事”

文/李浩瑄

图/谭黎明

不久前，甘肃省酒泉市委政法委员会联合多个部门在全市开展“婚姻家庭纠纷预防化解暨反家庭暴力专项行动”，并制定了《专项行动实施方案》。这份方案在网络上引发热议，因为其中有这样一条规定：“纪检监察和组织部门要及时了解掌握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党员领导干部是否存在家庭暴力、侵害妇女儿童权益情况，为干部选拔任用提供参考依据。”

“酒泉市在专项行动中将公职人员是否存在家暴行为单列出来，纳入选拔任用参考依据，既是一种强调，也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吉林大学行政学院教授王立峰说。

家暴会更隐蔽？

魏清在酒泉某机关单位从事组织工作，在她看来，酒泉的家暴现象并不突出。“本土案例比较少，我和身边的同事觉得把家暴行为作为干部选拔任用的参考依据是可以的，但和之前的考察内容区别并不大。”魏清说，因为干部考察是全方位考察，尤其是“以德为先”，如果干部有家暴倾向，选拔任用时会慎重考虑。

林静是某区县纪委副书记，她曾在妇联工作多年，在处理过的家暴案件中，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名国企中层管理人员常年家暴女儿。

“事情发生在2019年，女孩大概十五六岁，正在上高中，她的老师发现孩子手臂上长期有淤青并告诉了孩子的爷爷奶奶，是其爷爷奶奶来向我们举报的。”林静介绍，这名国企中层管理人员处于离异状态，女儿原来成绩很好，因为常年被父亲打骂导致成绩直线下滑。林静所在区妇联联合其他部门找这名国企中层管理人员谈话后，申请更改了女孩的监护权，让她跟随爷爷奶奶生活。

“之后，他还跑去学校看孩子，但是孩子很恐惧，于是我们区发出了第一例家暴人身安全保护令。”林静说。

对于酒泉出台的方案，林静很支持，“在家庭中被家暴的对象，大部分社会地位较低，他们不清楚求助的方式，或者不敢上报，而少部分被家暴的女性则会因为不愿让外界知晓而选择隐瞒。让人担心的是，当明确规定家暴行为会影响提拔任用后，会不会使家暴更不易被发现。”

据了解，2021年1月，某地一副镇长与前妻因儿子的课外辅导班学费问题发生纠纷，在相互扭打过程中，该副镇长将前妻头部打伤。经鉴定伤情为轻微伤。2021年5月，该副镇长受到党内警告处分。“由于当事人是党员干部，所以警察在对他进行行政处罚后，将线索转给了县纪委监委。”该案办案人员任明宇表示，该副镇长受到党内警告处分，“如果达到刑事案件标准，就肯定会被‘双开’”。

于强在某市委组织部干部室任职，他介绍，目前国内大多数地方考察干部时，并不会将家暴行为作为单独一项指标，“干部考察会征求党风廉政意见，如果有人举报他有家暴行为或者因家暴行为受到过行政处罚，那么这名干部会被取消提拔”。

公职人员家暴的社会关注度高

2021年11月，内蒙古自治区森林公安局原局长、自治区公安厅原一级警务专员杨俊山被双开，其通报中有一项为“背离家庭美德，实施家暴”。杨俊山也因此成为首个被纪委监委通报实施家暴的落马公职人员。

2021年11月底，黑龙江省佳木斯市一女子王某因殴打年过七旬的母亲，被公安机关刑拘。王某为佳木斯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下属单位的工作人员。此案除了王某的行为触及人伦底线之外，还因其公职人员的身份，引发关注。

同样是去年11月，网友“伊诺文涛”发布视频，实名举报她在开封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任副支队长的前夫张文涛违法乱纪并对她实施家暴。张文涛的姐姐还威胁她说：“我弟弟是大领导，你们家都是普通老百姓，告到哪儿也没有用。”可不久之后，张文涛就被开封市鼓楼区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2020年，一名网友发布视频举报其在北京市平谷区园林绿化局工作的丈夫张君武嫖娼并家暴。随后，张君武因实施嫖娼行为及殴打其妻被刑拘。平谷区纪委监委决定，给予张君武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处分。

今年初，有网友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段家暴视频。后确认视频中实施家暴的男子为陕西省西咸新区一家国企的中层干部。次日凌晨，该男子所在公司发布声明称，对其家庭暴力行为表示谴责，同时将其停职并交由纪委处理。

相关行业律师表示，反家庭暴力法实施6年来，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果，但也存在问题。“家庭暴力案件往往取证难，只要当时没有留下证据就很难被认定，一些当事人并未将家暴当作违法犯罪诉诸法律，会选择隐忍、调解。一些家暴受害者的人身权益并未得到有效保护。”

“相比社会人士，公职人员身份特殊，其家暴行为往往能引起社会公众关注，更有利于受害者维权。”上述律师称。

把家暴红线划得更清晰

“家暴行为突破了道德底线，甚至是法律的底线，是最恶劣的家风。”王立峰认为，存在家暴行为的干部德行必然不过关，将家暴行为列入干部考察标准是甄选领导干部的有效手段，“不过，全国层面应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并出台更权威的法纪规定”。

领导干部生活作风问题，不仅是威胁家庭和睦的元凶之一，更是诱发大量违法乱纪案件的重要因素。但是对公职人员“八小时之外”作风问题的监管、调查仍存在实践操作上的种种难题。

资深公务员制度研究专家、武汉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行政管理系副教授刘重春表示，从目前国内公务员管理的一般趋势来看，对公务员私德愈发重视，“即使西方国家强调隐私也不例外，过去他们认为公职人员财产不应该公布，但现在，他们的这部分内容也会公之于众。公职人员的私德与公德如何区别，一直是学术界具有争议的话题”。

刘重春表示，官员职务级别越高，私人空间便越小，对社会公众负的责任也越大，“普通人实施家暴都会被唾骂，更何况本该起好带头作用的党员干部”。

去年底，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曾发表文章指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职人员政务处分法》规定，公职人员实施家庭暴力，虐待、遗弃家庭成员以及其他严重违反家庭美德、社会公德的行为，给予警告、记过或者记大过；情节较重的，予以降级或者撤职；情节严重的，予以开除。

“明确将是否存在家庭暴力行为作为干部选拔任用的参考依据，对处理家暴问题有正面意义，这对公职人员有一定的震慑作用。”王立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