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勒机械化战争军事情报思想研究

2022-12-27 13:06彭亚平
情报杂志 2022年10期
关键词:情报机械化战争

陈 晴 彭亚平

(战略支援部队信息工程大学洛阳校区 洛阳 471003)

约翰·费雷德里克·查尔斯·富勒(1878-1966)是英国军事理论家、军事史学家、机械化战争理论的创始人之一。他一生勤于笔耕,在军事理论和军事历史方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代表作《装甲战》《西洋世界军事史》《第二次世界大战史——战略与战术》等在学界颇具影响力。富勒处于陆战史革命的关键阶段,即由蒸汽动力时代向内燃机动力时代转化的时期,战争中的各个要素都发生着剧烈甚至是根本性的变化,他敏锐觉察到情报在机械化战争中不同与以往的变化,或单独成篇论述,或嵌入历史记述之中,提出了许多富有创见性的观点,至今仍具有一定的现实指导意义。更为重要的是,富勒的军事情报思想展现出在战争范式转变中对情报探索与思考的方法,可以为军事革命及转型时期认识情报提供借鉴。

1 强调情报价值的变化

工业化时代初期,西方的情报工作多受克劳塞维茨“战争的盖然性”和“情报的不可靠性”的影响而一直被忽视。拿破仑战争时期,连绵不断的战争大大促进了英国军事情报工作,英国近代军事情报机构开始萌芽[1],但其情报事业快速发展始于1899年的英布战争。在这场战争中,就军事实力而言,布尔共和国难以与英国相匹敌,但布军却充分利用情报优势,并以此为“隐形利刃”,在战争初期的金伯利战役和风暴山战役中重创英军。英国战后皇家委员会的调查结果表明,情报部“在大规模战争的战备工作方面存在人手不足的情况”,整个陆军情报部仅18人,其中负责英国殖民地、势力范围情报事务的B处只有2人[1]。经历此次战役后,富勒深刻认识到情报的重要价值,在其代表作《装甲战》中专门用一章来论述情报问题,开篇便指出“情报是战斗的基础”[2],将情报置于对战争,尤其是机械化战争至关重要的地位加以阐述。

1.1 情报影响战争决策的制定

《装甲战》中富勒提出:“只有有计划地实施侦察,才能对敌人可能采取的作战行动采取正确的应对策略。”[3]富勒指出,非机械化战争时期,出动独立行动的侦察部队的主要目的是保障步兵部队自由实施机动。与之相对,机械化战争则具有更大的灵活性,飞机续航能力达几百英里,坦克的作战半径达几十英里,这无疑增强了部队实施远距离侦察和机动的能力。己方能深入敌后确切掌握敌情,进而将己方作战企图与敌人可能采取的作战行动进行比较,为战争决策的制定提供依据。战争决策的正确性与掌握情报的多少密切相关,而战争决策的正确与否又决定了战术机动是否会受到阻碍,进而决定战局的胜负[2]。在记述二战史时,富勒以敦刻尔克大撤退为例,反向论证战争决策只有得到情报的支持才可靠的论点。他指出希特勒做出错误决策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乏情报支持。希特勒在德国能获取的地图上看到,港口周边几乎是洪灾泛滥的地区,不适合坦克作战,因而下令保存部队实力,而事后可以看到这张地图并未准确反映事实[4]。此外,更重要的是,富勒认为良好的情报工作能确定敌方打击目标,同时也能为己方提供精神和心理支持,能够增强战争决策者的信心,保障战争决策的落实。他指出机械化侦察部队能以更快的速度在更远的距离上运动,“能在一定时间内比现在的骑兵部队完成更多的侦察任务,如果得到机械化侦察中队的支援,部队就会增强作战信心,摩托化游击部队通常存在的纪律不严、行为不端、组织松散等缺点可以得到更好地纠正”[2]。

1.2 情报影响作战样式的选择

富勒认为,因火药、动力系统和化学科学的发展,机械化作战样式更为丰富,不再局限于以往的运动战、阵地战等作战样式,而出现了游击战、装甲战、化学战等新的作战样式。具体作战样式的选择必须基于大量的情报,己方获取有效信息越多,可选择的作战样式也越多。富勒以1941年11月英国在利比亚的战争为例,指出英军由于缺少远程侦察飞机,第8集团军司令坎宁安将军无法根据已知信息确定隆美尔的兵力,也未能及时确定实施何种作战样式来应对德军的突袭和运动战,导致遭受攻击后,无法实施机动、进攻和反攻,进而陷入混乱之中[2]。此外,富勒也指出,如果敌人采取多种作战样式,并不是意味着己方也必须制定数量相同的作战样式,“己方可以根据情报制定包含更多作战样式的备选方案,也可以选择一种包含多个有效对策的作战样式”[3]。总之,情报对作战样式的选择影响重大。

1.3 情报影响战争计划的时效性

在描述机械化战争时,富勒不断强调的关键词就是“速度”和“时间”,作战要靠快速运动才能取胜,而充分利用时间将成为战争计划的核心[3]。他一方面指出,受制于当时的技术条件,部队的侦察速度缓慢,侦察工序繁琐。“一线部队根据任务进行侦察,然后将情报报告指挥部,指挥部对情报进行摘要,再下达新的或经过修改的命令耗时较长。机械化部队每小时可以前进二十英里,每隔半小时作战情况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因此,作战部队等待命令这种做法是行不通的,他们必须根据战争计划作战”[2]。另一方面,他又指出,在机械化战争中,速度提升导致战事会随时发生变化,情报的滞后性导致指挥官无法及时掌握变化,进而无法制定出完全符合战争实际的战争计划[2]。富勒对战争计划矛盾的态度从侧面表明军事情报对于战争计划时效性的重要影响,因而他得出结论:“时间,时间,节省时间,应该是每一份指令、每一份报告和每一份电函的灵魂。”[2]时间是决定性因素,战争成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否及时根据对敌接触所获取的情报修改战争计划。而如何节省时间呢?富勒提出“了解敌人的特点、敌之高级指挥官的个性、敌军部队的士气,同样又了解敌军部队的武器装备的威力和惯常采用的战术将加速情报生成的速度,进而加速战争计划的制定与修改,以极大提高战争计划的时效性”[3]。

2 探索情报活动范畴的变化

富勒多角度思考机械化战争中的情报活动,突破了战略、战术层面对于情报的主流认识,突破了单一正向思考情报的局限,突破了对情报活动内容模糊笼统的界定,在不同维度拓展了情报活动的范畴。

2.1 突破主流观念以扩大情报活动的外延

在战略层面上,富勒突破了西方以往将情报局限于军事领域的观念。一战残酷的参战经历使富勒对克劳塞维茨“消灭敌人是战争的长子”的观点提出质疑,他创造性地提出“战争的真正目的不是摧毁物质力量,而是在精神上压倒敌人,以建立更加美好的和平生活”[5]。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富勒的军事情报思想也开始孕育出战略情报观念的萌芽,他在论著中多次表明情报工作的内涵不应只局限于军事领域,还应包含国家总体经济实力、科技水平和民众士气等非军事领域,尤其是他将对敌我意志的把握列为重要内容,认为“建立在可靠情报基础上的大胆和对敌我心理的了解是成功最大的保证”[2]。在撰写二战史时,富勒以德军在马斯特里赫特、色当和布洛涅的机械化纵队为例,介绍了德军基于获取的关于敌方的经济情报确定关键目标,将决定性力量集中在关键打击点,进而取得战争主动,证明在机械化战争中需要将战争潜力的评估纳入情报工作的范畴[6]。此外,富勒还将德军1940年正确估计法国的心理状态与1941年错误评估苏联的心理状态进行对比,表明对敌我意志的情报评估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战争的成败[2]。

在战术层面上,富勒突破战略战术二分法,将情报侦察范围推进到纵深战略范围。工业化时代初期,西方传统上将情报侦察范围仅分为外层战略侦察和内层战术侦察,而富勒提出“侦察范围应扩大为纵深战略范围、前沿防护范围和两者之间的广泛的战术范围”[7]。富勒认为,机械化部队在很大的程度上不受道路和铁路等交通条件的限制,能在较宽的正面和更大的纵深实施机动,因而单纯由骑兵部队实施外层战略侦察,由骑兵和步兵协同实施内层战术侦察是远远不够的,机械化战争需要纳入更多的侦察手段以覆盖更广阔的区域,尤其是介于纵深战略范围和前沿防护范围之间广泛的战术范围最为重要。

2.2 反向思考以拓展情报活动的价值区间

克劳塞维次在《战争论》中强调情报的负面属性,指出在战场上辨别情报真伪难度较大,并将情报视为战争的阻力因素之一。富勒在某种程度上认可克劳塞维茨的观点,指出“机械化战争时代情报侦察手段增多了,但并不代表实际的侦察工作变得容易。随着机动力的增强,情报的有效时间将会缩短,主力部队规模缩小,而游击部队广泛分散会使侦察困难,敌情判断不准”[2]。但不同于克劳塞维茨的是,富勒反向思考,首次提出“否定性情报”的概念。“否定性情报”,类似于证伪主义方法论在情报领域的应用,认为“确认”是暂时的、相对的,“否定”则是必然的、绝对的。因而“了解到敌人不在某个地区,往往比矛盾重重的肯定性情报更为重要”[2]。富勒以一战中德军摩托化部队在法国作战为例,指出德军摩托化部队运动速度很快,以至于法军侦察到德军在某一地点行动时,他们却又占领了另一个地点,法军总是得到自相矛盾的情报而无法确定应该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如果法军能排除德军可能进入的地区,不确定性就可以大大减少[2]。富勒呼吁要充分利用否定性情报,排除敌人不会采取的作战行动,从而使预测敌人可能采取的作战行动基本上与敌人实际的作战行动相一致,以求在证伪中接近真相。富勒“否定性情报”理念包含着一种强烈的批判意识,反向思考使情报工作者不再只看到“是”,而同样注重“不是”,极大拓展了情报活动的价值区间。

2.3 提高标准以深化情报活动的内容

因认识到机械化战争中情报的重大价值,富勒对机械化战争中的情报活动提出了更高的标准和要求。以战争中最基础的图像情报为例,富勒认为以往简单标识已远远无法满足指挥决策的需要,为了正确部署机械化部队,指挥官必须详细了解战斗车辆通行地区的地形状况,了解在哪些地区坦克能顺利运动,哪些地区坦克运动存在困难,哪些地区坦克完全不能运动[8]。地面侦察应分析有关地区的地形条件是否适合各兵种部队运动,并对地图进行区分和标识,将所有地图划分成许多方格,每个方格标有号码。然后将部队作战行动及态势编成代号,图上每个方格有几个小孔,可以用有涂色的标有号码和字盘的塞子或小钉来区分不同情况[2]。类似于对图像情报的要求,富勒以极其细致的方式规定了情报工作中各个要素和环节的标准与落实,推动机械化战争中情报工作向更具体、更专业的方向转变。在此过程中,情报活动的内容不断的深化以满足机械化战争中的情报需求。

3 关注情报侦察手段的变化

伴随着工业化战争向机械化战争转变,战场上出现了飞机、汽车和摩托车、装甲车、坦克等多种新型武器装备,富勒探索各种新型武器装备的侦察性能,并根据每种武器装备的特点指明各自的适用范围。他将航空侦察置于首位,指明汽车和装甲车强大的情报侦察能力,并指出:“飞机侦察纵深战略范围,坦克、骑兵和步兵侦察前沿防护范围,汽车和装甲车侦察纵深战略范围和前沿防护范围中间广泛的战术范围”[7]。

3.1 将航空侦察置于各手段之首

一战后,英国并不重视航空侦察的作用。空军认为,由于飞行技术和照相技术的限制,航空侦察只能提供战术情报[1]。而富勒彼时已有不同认识,在《装甲战》中他将航空侦察置于各手段之首,认为在战争初期空军力量的优势不在于采取决定性的战斗行动,而是实施侦察,因为掌握情报优势,就能获取主动权,而只有掌握了这种主动权,才能确定作战行动计划[2]。“战略上,飞机发明以前,战争中最困难的部分是发现敌人,而飞机发明之后,发现敌人就不再难以做到,飞机开辟了新的侦察领域,即敌人后方民用目标和军用目标”[7]。在观察二战的过程中,富勒进一步加深对于航空侦察重要性的认识,在记述二战史中,他引用《战略轰炸概览》中关于80%-90%的军事情报是通过航空侦察获取的数据论证自己的观点[4]。同时,以盟军在光复法国战役中巴顿对航空力量的运用为例,指出巴顿给每个装甲师配备一个战斗轰炸机大队,“为车队提供给‘眼睛’,并赶在地面部队之前扫荡敌人的部队集结地、装甲车辆和后勤系统,为战役清除障碍”[4]。

3.2 指明摩托化部队强大的情报侦察能力

富勒首次提出侦察坦克的概念,并根据侦察范围的不同,将侦察坦克分为远距离侦察坦克和近距离侦察坦克[2]。远距离侦察坦克需要有速度的保证,同时能克服地面障碍,而近距离侦察坦克应与轻型坦克体型相近,因为遂行侦察任务的坦克体积越小越不易遭受攻击。富勒在记述一战战史时指出:“摩托车辆的使用引起战略和战术的改变,加强了部队各要素之间的相互联系和个人侦察的手段,使将军及参谋能及时与敌人保持接触。”[2]二战更是加深了富勒关于摩托化部队的情报侦察能力的见解。富勒以二战中德军摩托化部队为例,证明其在情报侦察方面的巨大优势。1940年5月,德军利用摩托化部队实施机动侦察,发现奥米库尔和马尔米的桥梁可供部队通过,从而确保冯·克莱斯特的装甲集群顺利从阿登运河通过,达成奇袭法国的效果[4]。

4 推动情报活动组织方式的变化

情报各要素必须以一定的方式结合起来才能发挥效能,脱离一定结构的孤立的情报要素都是不存在的。在情报活动的组织方式上,富勒观察到战争因手段变化而发生的最新变化,为情报组织方式向更适宜机械化战争需求的方向转变指明方向。

4.1 首创“空地协同侦察”的理念

一战后,富勒认识到“空地协同侦察”的重要性,在《装甲战》中,富勒提出“地面部队需要有空中力量的配合才能持续进行侦察与隐蔽之间的斗争”[2]。富勒反思英国在二战初期陷入被动的原因时,更是加深了这一认识,他指出:“二战初期,英军存在的主要问题就是陆空军各自为政,缺乏密切的配合,空军思维局限于天空,从不考虑地面,只坚持战略轰炸,却没有依靠陆军侦察来确定可轰炸的战略目标,把战略轰炸视作与即时战术需求无关的独立任务的错误理论贯穿于整场战争,使英国陆军和海军付出沉重代价”[6]。因而,富勒极力呼吁各军种需重视协同侦察,陆、空军需互为对方提供打击目标,协同增进威力,同时陆、空军需相互掩护以确保后方的稳定。富勒推断,在未来战场上,空地协同将比步坦协同更为重要。空中侦察力量不仅要与指挥部保持联系,还要与摩托化部队和装甲部队保持联系,以保证战争顺利实施。这在某种程度上为英国情报协调机制指明方向,1936年1月,军种间情报委员会成立;6月,情报联合委员会取代军种间情报委员会,职责为协助联合计划参谋部获得各情报机构的情报,改善了军种间缺乏协调的局面[1]。至此,英国情报工作开始了初步的协调。

4.2 明确各侦察手段在不同作战任务中的配合方式

在“空地协同侦察”的基础上,富勒进一步明确不同作战任务中各手段的配合方式。首先,在空对地作战环境下,飞机主要通过两种方式遂行侦察任务,一是发现敌人,保持与敌接触,观察敌之运动,并获取情报。二是以反坦克基地为首要目标,详细对敌有可能设置火炮和反坦克武器的位置进行侦察,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取最有价值的情报。其次,与敌正面接触时,摩托化游击部队与装甲车辆作为先头部队用于控制飞机所发现的目标。一旦飞机侦察到敌部队位于某个地点,摩托化游击部队和装甲车辆就须转向该地并占领所有道路和出口,封锁敌人[2]。最后,在防空作战中,有必要使用机械化程度更高的侦察部队,这种部队能独立地在主力部队先头行进,控制并占领一定的地域,并以高射炮和探照灯进行掩护,以建立保护空战用的基地[2]。总之,不同手段同时遂行侦察任务时,需要在某些方向上对敌造成严重威胁,以掩护其他方向上的战略侦察。

4.3 突出无线电通信在情报组织协同中的作用

关于情报各要素究竟应以怎样的方式进行协同,富勒认识到无线电可以发挥重要影响。在《装甲战》中写道“分区指挥所之间将由有线电和无线电进行联络,分区指挥所和司令部之间也用同样的方式进行联络,因为摩托化部队难以在反坦克区域前活动,只能靠飞机侦察,所以反坦克区域的内部联络需要无线电发挥作用,以保证通信的畅通”[2]。后来,在记述二战史时,富勒也用大量的战例来论证无线电通信的重要作用。在记述不列颠之战时,富勒指出,德军之所以遭到英国空军的顽强抵抗,是因为英国空军司令部司令休·道丁掌握了罗伯特·瓦特发明的无线电装置,进而准确知道自己的对手何时来袭,兵力有多少,以及会从哪个方向接近。因此,虽然在数量上处于劣势,但他能够在决定性的要点上集中优势兵力以打击敌军[4]。在记述德军空降突击克里特岛的战例时,富勒指出,在克里特岛,德军使用无线电控制部队机动的广度和深度是前所未有的。“地面部队与侦察或轰炸飞机始终保持着联系,地面指挥官可以向自己头上无时不在的侦察机询问英军的位置和动向,并立即得到答复”[5]。在记述诺曼底登陆中盟军向西攻取库唐斯和格朗维尔的战役时,富勒指明战役中最大的亮点就是无线电辅助下的空地协同,“通过电台与坦克直接通信的战斗机不断在装甲纵队上空进行警戒飞行。地面的指挥官会呼叫战斗机对前进道路上的火炮或装甲车辆投弹或扫射,飞行员会提醒坦克车长注意交叉路口或树林里的敌人”[6]。

5 发掘反情报理论的变化

一战前,西方情报理论传统上更注重进攻型对外情报而忽视防御型反情报,但反观富勒的著作,可以看到他花费了大量的笔墨论述反情报工作,并提出了许多精辟观点。

5.1 首创“分布式部署兵力以增加侦察难度”的理念

“分布式部署作战力量”的理念首次出现于富勒所著的《装甲战》中,他认为侦察中时间和空间是相对的,而机械化战争中最大的优势就是以时间换空间,同样扩大的空间会极大增加侦察难度。正如富勒所言“部队运动的速度越快,我们所要防御的地区范围就越小,部队越分散,敌方需要侦察的范围越大”[2]。因此,富勒大力倡导将地面机械化部队分散部署,富勒写道:“拥有摩托化、机械化车辆的小型分散的部队,比密集配置的战斗车辆更便于机动、也易于集中,装甲车增大了侦察距离,机动力也可增加侦察的难度。”[2]在记述二战战史时,富勒以1939年德国进攻波兰的战役来阐明快速分散部署兵力的重要价值。德军投入6个装甲师和6个摩托化师参战,机械化部队分散部署,纵深穿插,配合航空兵与战略侦察,发现敌人的开进行动,多点出击导致波兰无法侦察并预测德军可能采取的行动进而迅速陷入混乱[9]。当然,富勒也指出,分布式部署作战力量必须基于一定的前提。前提之一是确保分散部队的安全,为保障分散部署的战斗车辆的安全,有必要在前沿整个正面部署摩托车辆分队、反坦克分队和飞机编队,以形成屏障。前提之二是建立在集中指挥的基础之上,他剖析二战英军在非洲战场失利的原因,指出:“英军的装甲部队在战役打响时分散于广阔的地域,在战役进行过程中他们总是部分或全部地从一个军转隶另一个军,从而失去了对于协同行动而言不可或缺的个人联系,而这直接导致上下无法形成统一指挥,指挥权力的分散最终导致战役的失败”[4]。

5.2 全面认识保密的“双刃剑”属性

富勒认可保密在战争中的重要性,指出机械化战争具有突然性,因而在作战开始之前,必须绝对保守秘密,才能出奇制胜,发挥突袭的效能。与此同时富勒也思辨性地指出保密对作战的负面影响。一方面,保密影响作战指挥效率。富勒以1941年利比亚战役为例,指出克里特岛的守军英军指挥官伯纳德·弗赖伯格少将与皇家空军开罗司令部通信时因坚持遵循保密制度,“用密码下达命令,皇家空军接受电报后还需要解密,然后才能向西部沙漠基地发送指令,这无疑耽误了战机”[6]。因此,富勒得出结论:适时适当的公开与保密一样重要,能在一定程度上节省时间,提高作战效率。另一方面,保密影响战俘和缴获文件的情报价值。按照机械化战争中保密分级要求,情报可能分成五或六级,富勒指出:“由于密码命令和口头命令优于书面和解释性命令,因此士兵可能对整体作战行动或作战意图了解甚少。参加战斗的士兵日益成为战争机器的一个部分,而军官则成为上级指挥官头脑的一部分,因此从战俘和缴获文件中获得的情报价值将大打折扣”[2]。

5.3 将情报欺骗列为战争的关键变量

同众多军事理论家一样,富勒也非常认同计谋和策略在战争中的重要作用,同时强调机械化战争中因部队运动速度增快,指挥官的头脑须更加灵敏。在记述二战史时,富勒运用大量经典的战例来突显情报欺骗对于战争成败的影响。如英军在第一次利比亚会战中使用情报欺骗对抗意军,英军在埃及的部队仅有第7装甲师下辖的2个旅,但英军化整为零,发起迅速而无规律可循的攻击,通过“虚张声势的策略”或是“宣传战略”,“把一个兵伪装成十个兵,一辆坦克伪装成一个坦克中队,一次袭击伪装成一场进攻”,以致于意军始终把握不住英军装甲师的兵力,最终选择撤退[4]。在阿拉曼战役中,英军将领蒙哥马利也较好地运用了情报欺骗,对德军冯·施图姆部队的右翼发起辅助攻势前,他使用假坦克、假车辆和假输油管道,尽可能对德军进行误导,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6]。在诺曼底登陆作战中,盟军为了迷惑德军,选择对80个铁路上的“神经中枢”进行轰炸。在D日以前,诺曼底海岸以及法国的整个北海岸上共有10个超大的雷达瞄准炮台也遭到轰炸,最终导致德军误判登录地点是加来海峡,从而保障盟军诺曼底登陆的进行。从大量战例的细致描绘可以看出,富勒已将情报欺骗列为战局的关键变量,鼓励并倡导指挥官保持灵活的头脑,积极运用情报欺骗,以争取战争的主动权。

6 富勒军事情报思想的评价

富勒的军事情报思想产生于工业化战争向机械化战争转变的大背景下,多次参战经历丰富了他对于情报活动的直观认识,对于数百场局部战争和两次世界大战的研究和记述,也为他理解情报提供了沃土,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富勒军事情报思想的科学性和思辨性[10]。虽然富勒未有专门著作论述情报,但把其星罗棋布在诸多著作中有关情报的睿智思考提炼出来,却能勾勒出一位机械化战争理论创始人对新的战争形态下军事情报工作的思想轮廓。

富勒的情报思想突破了工业化时代西方军界低估情报价值的主流认识,摆脱了当时情报部门只关心军事因素而忽视非军事因素的狭隘思维桎梏,将物质、心理和精神域三个领域密切联系起来[11]。从更适于军事革命需要的角度出发,从更适于以瘫痪为主要目标军事行动的需求出发,对情报的作用价值、活动范畴、侦察手段、组织方式及反情报进行了全方位重新定位,将军事情报工作边界拓展至整个社会面、认知面,突出新的武器装备在情报领域的运用,对机械化战争时代的情报工作具有引领性作用。英国后来成立的空中目标小组委员会及情报联合委员会在一定程度上也回应了富勒关于重视航空侦察和加强军种间情报组织协同的呼吁。此外,富勒实证主义的、渐进的和辩证的历史观及情报思想还直接影响了其后辈及挚友利德尔·哈特,他们共同将机械化战争中的情报理论推入一个新的阶段[12]。富勒超前的情报思想纵横近1个世纪直至今日已然保持着理论生命力,从美军70年代提出的“空地一体作战”到当前提出的“分布式杀伤”作战概念都可以清晰看到富勒首创的“空地协同侦察”和“分布式部署兵力”理念的影子。

当然,受制于时代影响和技术条件限制,富勒的军事情报思想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如过度强调航空侦察的重要性,以及“在夜间变换阵地,往往不易被敌空中侦察所发现”[4]论述。代表着机械化战争时代初期朴素的军事情报观点,在现在看来已然过时。此外,富勒在著作中单纯强调情报搜集,却鲜有提及情报分析核心环节,难以应对海量情报研判的信噪问题,但这些局限和缺憾却无法掩盖富勒军事情报思想的智慧与光芒。细细追踪二战后美国情报界大家泰斗众星闪耀之前思想火炬传递的蛛丝马迹,依稀可以望见一位集实践和理论于一体的英国军人,已经以等身著作影响着后来西方军事情报思想的发展变革,成为沉睡在情报思想史海底的一枚“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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