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卫论治失眠的研究概况

夏旭梦 张 赟 李晓燕

云南中医药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0

失眠通常是指患者对睡眠时间和(或)睡眠质量不满足并影响白天社会功能的一种主观体验，中医学称之为“不寐”“不卧”“不得眠”“目不瞑”[1]。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在工作、家庭、生活各方面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失眠的发病率及历年就诊人数呈不断上升趋势[2]。长期失眠不仅影响人们的生理和心理健康，还与多种心血管疾病存在密切关系[3]。中医治疗失眠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效果显著，普遍被人们接受，从营卫论治失眠是中医治疗失眠的一大特色疗法，现将相关理论及研究文献综述如下。

1 营卫与失眠的关系

营卫与失眠的关系探讨最早出现在《黄帝内经》中，《灵枢·营卫生会第十八》篇云：“清者为营，浊者为卫...卫气行于阴二十五度，行于阳二十五度，分为昼夜，气至阳而起，至阴而止。”营卫之气源于水谷精微，营气柔濡轻清，卫气疾悍重浊，营卫流周不休，卫气行于阳经则寤，行于阴经则寐。《灵枢·营卫生会》篇亦云：“壮者之气血盛，其肌肉滑，气道通，营卫之行不失其常，故昼精而夜瞑。老者之气血衰，其肌肉枯，气道涩，五脏之气相博，其营气衰少而卫气内伐，故昼不精，夜不瞑。”青壮年血气充足，肌肉滑利，气道通畅，营卫运行正常，故白天的精神充足，晚上睡眠亦佳。老年人的气血虚衰，肌肉枯槁，气道滞涩不畅，五脏之气亏耗，营气虚衰，卫气内伐于营阴，故白天的精神萎靡，而晚上亦难入睡。《灵枢·邪客》云:“厥气客于五脏六腑,则卫气独卫其外……不得入于阴,阴虚,故目不瞑。”邪气客于脏腑，卫气独行于外而不入阴分，故致失眠。清代黄元御《灵枢悬解》云：“卫气内伐，阳根伐削，卫气夜失收藏而昼不生长，是以寤寐反常也。”近代医家不断总结临床经验，探讨失眠之病机，师建梅等[4]认为良好睡眠的基础在于卫气的出阳入阴，营卫循行有度。秦瑞君等[5]指出失眠因营卫失和、阴阳失调。欧阳波等[6]认为睡眠状况好坏的重要因素取决于营卫气血是否充盈、运行是否顺畅。唐赛雪等[7]认为营卫失和、阴阳失衡可引起抑郁障碍相关性失眠。刘爱玲等[8]指出卫阳入夜不能潜行于阴，浮越于外，扰动心神从而出现失眠亦或者是入夜病症加剧。何宝文等[9]以营卫理论为基础,将失眠分作“实”和“虚”两种病证，运用“卫气不得入于阴”及“营气亏虚,卫气内伐”两种方法阐释失眠病机。唐娜娜等[10]指出寐与寤的根本原因是卫气行于阴与阳，基于卫阳营阴理论将失眠分为阳证失眠与阴证失眠。李楠等[11]指出卫气失常,神机不和是失眠、抑郁关联的关键。邢飞等[12]认为五脏的功能不协调,营气衰少且卫气内伐而致失眠。

2 调和营卫论治失眠

《难经·十四难》云:“损其心者，调其荣卫。”心主神志，心神不安所致失眠可从调和营卫的角度论治。《灵枢·邪客》云：“补其不足，泻其有余，调其虚实，以通其道，而去其邪。饮以半夏汤一剂，阴阳已通，其卧立至。”泻阳补阴，调和虚实，去除邪气，使卫气行于阴分的道路通畅，再饮半夏汤一剂，阴阳之气通，人则欲睡。滕晶等[13]结合长期临床实践认为正常的睡眠-觉醒周期有赖于营卫循行的昼夜节律变化，临床上可从以调和营卫，择时顺势恢复“昼精夜瞑”的状态来论治失眠。临床上许多医家擅于使用不同的方法来调和营卫以治失眠，下面从内治和外治两方面来进行阐述。

2.1 内治法 临床上各医家常用调和营卫法来治疗失眠，各有其独特的用药思路及方法。马赟[14]基于《黄帝内经》中营卫司寤寐的理论，在治疗非器质性失眠患者中采用独特的分时治疗方案，运用半夏秫米汤合桂枝汤调和营卫，晨以补气益卫为主，晚以养营滋阴为主，调整桂枝汤方中桂枝和白芍比例，不仅能提高睡眠质量，还能改善患者白天的机体功能状态。张立平[15]认为治疗营阴衰少而卫气内伐所致失眠虚证可用半夏秫米汤引阳入阴配以桂枝汤益阴和阳共奏调和营卫之功。刘景源教授善用桂枝加龙骨牡蛎汤调和营卫辨治失眠[16]。张艳等[17]认为加大剂量运用半夏秫米汤治疗营卫不和型失眠方有良效。周德生[18]运用血府逐瘀汤治疗卫气内伐、营阴耗伤的血热血瘀之证失眠，尤其适用于顽固性失眠患者。胡国恒[19]在临床上治疗营卫不和失眠患者多用辛宣散邪行气(桂枝、葛根、首乌藤、淡豆豉等)配伍酸甘等味(甘草、白芍、麦冬等)养营柔卫，使邪去正安，营卫调和，失眠可除。吴云虎[20]临床以天王补心丹合半夏秫米汤化裁(生地、麦冬、玄参、酸枣仁、柏志仁、当归、丹参、党参、茯神、远志、桔梗、清半夏、小黄米、龙骨、牡蛎)滋补阴血、调营和卫，治疗经久不愈的失眠效果显著。刘城鑫等[21]临床上运用桂枝汤合酸枣仁汤内外兼治，治疗营卫不和、肝血亏虚之失眠，达到营卫调和、睡眠生理正常之目的。王琦主张16:00至17:00点及21:00服用交合安魂汤自拟方(夏枯草、法半夏、紫苏叶、百合)可使药物发挥最佳疗效，以达交合阴阳、调和营卫之功[22]。

基于调和营卫理论在临床上治疗失眠不仅仅局限于各医家的临床经验，尚有许多临床研究。盛桐亮[23]基于引阳入阴、调和营卫的治法，运用温胆汤合半夏秫米汤治疗56例顽固性失眠取得了较好的疗效。滕晶[24]予40例营卫不和型失眠患者06:00服醒寤晨方(主药为刺五加、配以白芍、桂枝、甘草)，晚18: 00服用安寐晚方(主药为白芍、配以桂枝、刺五加、甘草)，显著改善失眠患者各量表分值, 临床有效率为92.5% 。毛平安等[25]使用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合半夏汤加减(组成：桂枝、龙骨、芍药、牡蛎、法半夏、甘草,合欢皮、大枣、生姜、夏枯草、丹参)治疗营卫不和型顽固性失眠患者40例，总有效率为87.5%。周山[26]采用调和营卫的方法，运用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加味(桂枝、芍药、法半夏、生姜、大枣、龙骨、牡蛎。水煎服，每日1剂，每晚8时服药，2周为1个疗程)治疗40例顽固性失眠患者取得了良好的疗效。隋晓琳[27]使用加味柴胡桂枝汤(柴胡、黄芩、半夏、白芍、桂枝、夏枯草、党参、茯苓、生姜、大枣、炙甘草、磁石)治疗30例营卫不和、气机失调型失眠症患者，具有较好的临床实用性。林素珊[28]运用《金匱要略》中的经方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加味治疗50例阴阳失调、营卫失和失眠患者,疗效确切，不良临床反应甚少。陈家兴[29]基于交通阴阳、调和营卫治法，运用加味半夏秫米汤治疗100例失眠患者，疗效显著。李希民等[30]运用桂枝汤合半夏秫米汤加减调和营卫治疗114例亚健康失眠患者，有效率为88.60%。吴丽丽等[31]选用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加减治疗30例失眠患者，明显改善失眠患者的睡眠质量，优于口服艾司唑仑。

2.2 外治法 中医有多种治疗失眠的外治法，在治疗营卫不和型失眠的过程中同样具有很好的临床效果，中医外治法基于阴阳营卫理论，经过临床验证及推广，可以为失眠患者提供简廉便验，规范有效的中医特色疗法[32]。临床常见治疗营卫不和型失眠的外治法包括针刺治疗和其他外治法(如推拿、耳穴压豆、足浴、艾灸、火罐等)。

2.2.1 针刺治疗 营卫理论在针灸临床中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33]。针刺可调和营卫、协调阴阳，是临床上常用的治疗失眠的方法[34],能较好地改善睡眠质量，具有疗效肯定、操作方便、副作用少等优势[35]。陆瑾[36]以任督二脉胸背部经穴为主穴，结合太阳、内关、百会、三阴交、神门等穴位组成治疗失眠症的基本方，配合辅助穴治疗42例失眠患者，具有和营补阴，调和营卫，摄纳心神的功效，针刺组总有效率为88.1%。王国建[37]基于营卫出入理论运用针灸(取穴：肺俞，睛明，肾俞，肝俞，心俞，脾俞，涌泉)治疗30例失眠患者，总有效率治疗组为86.7%。名老中医陈全新教授采用陈氏飞针无痛针刺法调和营卫、宁心安神，主穴为神门、安眠穴、三阴交，运用特殊行针和分级补泻手法，强调“治神”“守神”和“养神”[38]。郭伟等[39]予调和营卫针刺法(主穴：百会、风池、四神聪、照海、足三里)分三期治疗150例失眠患者，显著改善了失眠症患者的睡眠质量。

2.2.2 其他外治法 除了针刺治疗，推拿、耳穴压豆、足浴、艾灸等外治法同样也具有调和营卫之功，临床上亦常用来治疗失眠。王永泉等[40]从营卫运行理论出发，指出背部的推拿手法操作能够激发调动机体的自我调控作用，对失眠治疗的靶位选择准确，其临床效果更为明显。杨润[41]基于失眠营卫不和的病机，提出运用“六步推拿法(开关通经法、导阳入阴法、安抚脏腑法、振腹调气法、补髓益脑法、护脑安神法)”在治疗失眠症中更具有优势。赵辉等[42]使用王不留行贴进行耳穴压豆(主穴：神门、垂前、皮质下、失眠点、交感、内分泌。配穴：心、肝、脾、胆、胃、肾。)治疗40例失眠患者，使阴阳平衡，脏腑调和，营卫运行正常，达到治疗失眠的目的。吴霜等[43]基于营卫理论予32例失眠患者于卯时采用桂枝汤加桂枝柴胡足浴晨方，酉时采用桂枝汤加白芍龙骨牡蛎足浴，能显著降低PSQI总分、ESS、HAMA得分。得出基于营卫理论择时顺势足浴能够更加针对有效地改善失眠患者“昼不精-夜不瞑”的状态，效果优于常规中药足浴。陈静等[44]使用调和营卫外治法(艾灸涌泉穴配合针灸、足浴)治疗42例失眠患者，治疗后总有效率为95.2%。

3 小结与展望

营卫理论源于《黄帝内经》，现代各医家基于营卫理论治疗失眠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治疗思路，进行了许多临床研究，具有充分的理论依据，功效甚佳。综上所述，近十年相关文献研究可小结为：一是营卫有序，阴阳调和是良好睡眠的基础，可从营虚卫实角度分治阳证失眠与阴证失眠；二是临床医家在基于营卫理论治疗失眠的过程中常用方剂有半夏秫米汤、桂枝汤、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柴胡桂枝汤、天王补心丹、酸枣仁汤及自拟经验方等，应注意根据虚实阴阳调整用药剂量和服药时间点，对于夹杂其他兼证的各予辨证论治；三是外治法在临床治疗失眠的过程中应用广泛，针刺治疗基于疏通经络、调和阴阳，燮理营卫的治则进行选穴，加用具有安神作用的穴位(例如神门、心俞、三阴交、四神聪等)。推拿、耳穴压豆、足浴、艾灸等治疗具有疏经活络的功效，使营卫阴阳运行道路通畅，同时能够缓解患者紧张焦虑状态，舒畅情志，调和气血，在治疗失眠的过程中疗效明显。临床上不乏对营卫不和型失眠的研究，而笔者认为存在以下不足：一是目前临床研究尚缺乏固定统一的疗效标准判定，应有固定的疗效标准判定；二是部分临床研究病例数量较少，后续研究中可增加样本数据量以提高科学性；三是目前临床研究中单独使用汤药治疗较多，运用汤药内治法联合针灸、推拿，耳穴压豆等外治法的研究较少，还需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