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学界关于全人类共同价值研究的回顾与前瞻

2023-01-05 01:00秦志龙
湖北行政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全人类普世学者

秦志龙

(华中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2015年9月28日习近平同志在第70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讲话中首次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新概念和新命题。此后,在国际国内、外交内政的诸多场合他继续深刻阐述全人类共同价值。特别是2021年7月1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他着眼于“以史为鉴、开创未来”,强调新征程上“中国共产党将继续同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和人民一道,弘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坚持合作、不搞对抗,坚持开放、不搞封闭,坚持互利共赢、不搞零和博弈,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推动历史车轮向着光明的目标前进”[1](P16)。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第三个历史决议”进一步郑重把“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2](P60)写入其中。全人类共同价值已经成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尤其是习近平外交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和重大理论创新。鉴于此,国内学界聚焦全人类共同价值涉及的一系列重要理论和现实问题,进行广泛深入的探讨,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本文拟就学界的基本观点进行述要,并作简评和展望,以期推动全人类共同价值研究的拓展和深化,促进人们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深层价值认同。

一、关于全人类共同价值提出的时代背景及价值意蕴

全人类共同价值在新时代的提出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无的放矢。科学把握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丰富内涵,深刻体认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世界意义,需要首先准确把握全人类共同价值提出的时代背景,并在此基础上阐明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价值意蕴。

1.全人类共同价值提出的时代背景

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习近平因应当今世界的时代潮流、全球问题而发出的中国声音和提出的中国方案,是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表达的中国价值立场和诉求,贯通了中华文明与世界上其他文明的价值追求,反映了不同国家和民族价值追求的共通性,为中国与其他各国共同实现发展繁荣奠定了价值观基础,提供了有效价值引领。学界主要从国际国内两个层面来把握全人类共同价值提出的宏大时代背景。

其一,国际背景是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人类面临全球性挑战和世界性难题。当前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世界经济版图发生的深刻变化前所未有,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带来的新陈代谢和激烈竞争前所未有,国际力量对比发生的革命性变化前所未有,全球治理体系的不适应、不对称前所未有,人类前途命运的休戚与共前所未有”[3](P192)。与此同时,人类社会面临“治理赤字、信任赤字、发展赤字、和平赤字”[4](P3)多重挑战,亟待解决全球气候变化、全球公共卫生危机等全球性难题。共同的问题、共同的挑战、共同的需要、共同的命运意味着共同的利益、共同的价值,呼唤着跨越民族、国别和地区的人类共同价值观。在这个意义上,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基于“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的“时代之问”而提出的,是当代人类社会进步与繁荣的重要价值遵循。

其二,国内背景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当代中国正处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期。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习近平外交思想的重要理念。外交是内政的延伸,外交要服务于内政,内政与外交要良性互促。这是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处理内政外交关系的基本原则。党的十八大后,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发生重要变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迎来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灿烂前景。强起来不应只是经济或物质的强大、科技和军事的强大,还离不开文化或精神的强大,离不开价值观的强大[5]。文化和价值观的强大不是像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那样搞文化输出、意识形态渗透或价值观霸凌,而是要提出具有强大理论说服力、价值感召力和话语亲和力的新理念。在这个意义上,全人类共同价值是迎来强起来的新时代中国基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提出的价值新理念、文化新话语。既是我们扭转在国际舆论场被动挨骂处境的主动作为,破了西方所谓的“普世价值”,立了我们作为社会主义大国的“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价值观;也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为世界人民谋大同、为人类社会谋进步的世界情怀和国际担当。全人类共同价值已经并将继续凝聚起国际社会强大的正能量,既促进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进步与繁荣,也反过来为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中国梦营造良好稳定的国际环境。

2.全人类共同价值提出的价值意蕴

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提出体现了以习近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鲜明的问题意识和创新意识,彰显了宽广的世界视野和主动的国际担当,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价值。学界从多视角对其价值意义尤其是现实意义、世界意义进行了阐发。

其一,价值观比较的视角。如果说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兜售的“普世价值”是资本主义主导价值观的国际化表达的话,那么全人类共同价值在一定意义上代表了不同于资本主义价值观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是21世纪社会主义价值观的世界性表达,其显著意义首先就体现在对西方所谓“普世价值”话语体系的突破与超越。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对西方“普世价值”的批判与超越,走出了“西方中心主义”的迷思[6]。有学者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揭露了西方“普世价值”的欺骗性和虚伪性,有利于打破其他国家对西方宣扬的“普世价值”所产生的盲目崇拜,为国际社会重新反思当代人类的价值追求提供了不一样的视野,为其他国家处理不同文明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种可行方案[7]。

其二,文化自信增强的视角。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在阶级社会,文化的内核是意识形态,而意识形态本质上是价值观的理论体系。因而,文化自信的核心是价值观自信。有学者指出,价值观自信不能仅仅表现为国内舆论场人们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自信,还应表现在国际交往中。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提出实际上彰显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在国际舆论场的价值观自信,有利于增强中华儿女的价值观自信和文化自信[8]。

其三,国际意识形态话语权提升的视角。意识形态的硬核是价值观,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关键是掌握价值观话语权。过去较长一段时间,在国际舆论场,我们处于“失语就要挨骂”的被动处境,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疲于应对西方所谓“学术”话语(实际上是话语陷阱)包装下的意识形态攻势。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着力从根本上解决“挨骂问题”,提出要加强我国国际传播体系和能力建设,提升中国话语的国际话语权,“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全人类共同价值强调“以宽广胸怀理解不同文明对价值内涵的认识,尊重不同国家人民对价值实现路径的探索”[9](P4),是新时代中国对外的标志性价值话语,是新时代中国建构国际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历史主动创造。有学者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新时代中国秉持价值观自信,积极建构对外话语体系,提升国际意识形态话语权的重大创新价值理念[10]。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在国际舞台上首次提出的能够真正取代西方“普世价值”的新话语、新理念,以它为基础的经济全球化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全人类共同价值、合作共赢”三位一体的新经济全球化,超越了以所谓“普世价值”为基础的旧经济全球化,推动国际话语权发生历史性转换[11]。

其四,全球治理变革的视角。当前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世纪疫情又加速着这一变局,全球治理体系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深度调整中。中国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社会主义大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的中央,不仅以自己的经济发展为世界经济发展作出巨大贡献,而且以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用合作共赢替代零和博弈,以真正的多边主义超越狭隘的单边主义,积极主动参与、引领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有学者指出,坚守和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是贯穿新时代中国全球治理伟大实践的一根红线,全人类共同价值正引领着全球治理体系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前进[12]。

其五,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视角。“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习近平外交思想的核心思想,是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十四个基本方略之一。全人类共同价值构成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观基础。有学者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之于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引领作用在于,可以凝聚起当代人类关于利益关系共生性、风险关系共担性、交往关系全球性的时代共识[13]。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价值对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基础性意义,体现在和平与发展是时代主题认知上的价值共识,关涉地球上每一个人的生存权、发展权,是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基本前提,公平和正义是制度建构运行上的价值共识,关涉民族、国家、国际组织、个人等主体的平等权利及能否得其所应得、受其所应受,是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规约[14]。此外,有学者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有助于在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时超越全球生态环境治理上的单边主义和区域主义,形成生命安全—生态安全两位一体的价值认知,促成国际社会在全球性公共卫生事件、生态环境问题上的多边合作与共同行动[15]。

二、关于全人类共同价值涉及的几对重要关系

全人类共同价值一经提出,就因字面上与人类命运共同体、西方“普世价值”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共用若干语词而引起关注和讨论。全人类共同价值与人类命运共同体、西方“普世价值”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间的关系也由此成为学界着力探讨的重要问题。应当说,这既是明晰全人类共同价值内涵和外延之逻辑前提,也是彰显全人类共同价值时代意义的题中之义。

1.全人类共同价值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系

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习近平在新时代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实践中相继提出的新理念新思想,构成习近平外交思想的重要新概念新命题,两者之间具有内在联系。关于两者的关系,学界提出了三种代表性观点。

一是“主从关系说”。即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全人类共同价值不是两个外在并列、地位等同的理念和命题,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大理念大命题、主要理念主要命题,相对而言,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小理念小命题、从属理念从属命题。如有学者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要基础和精神支柱,蕴含为什么要、为什么能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答案[16]。有学者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精神纽带,能够起到为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凝神聚力的重要作用[17]。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价值体现全人类解决共同面临的全球性问题的价值诉求,“是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服务的”,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观基础,只有弘扬和践履全人类共同价值,人类命运共同体才能从理想变为现实[18]。

二是“并列关系说”。即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两个并行不悖、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理念和命题。如有学者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全人类共同价值相辅相成,全人类共同价值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支撑,为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凝聚价值共识;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时代践履和行动证明,两者都指向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世界[7]。

三是“辩证关系说”。即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全人类共同价值是辩证统一的。如有学者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社会存在,全人类共同价值是社会意识,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现实存在决定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其现实依据,反过来,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人类命运与共的价值观念反映,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精神基石”[19]。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价值和人类命运共同体辩证统一于对“两个大局”的统筹把握中。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道义确证、凝聚价值共识,全人类共同价值基础上生成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和平的共同体、发展的共同体、公平的共同体、正义的共同体、民主的共同体、自由的共同体;另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全人类共同价值提供现实主体,划定时代边界,是后者的实践场域[20]。

我们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与人类命运共同体具有本质性关联,都是人类历史从民族历史走向世界历史的时代产物,是全球性经济政治文化普遍交往的必然结果。甚至可以说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另一种表达——价值表达,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价值支撑,凝聚价值共识;而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实践指向和战略目标。两者既是实然的,有现实基础,更是应然的,在走向未来美好世界的过程中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相互提升。

2.全人类共同价值与西方“普世价值”的关系

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出场有其历史必然性,既是应对现时代全球性挑战,解决当代世界性问题的中国主张,也是超越西方“普世价值”,凝聚全人类共识的中国方案。关于全人类共同价值与西方“普世价值”的关系,学界达成了基本共识,形成了两种代表性观点。

一是“本质区别说”。即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与西方“普世价值”存在根本性差异。如有学者认为,人类共同价值与西方“普世价值”的形成背景、立论基础、本质内涵、基本特征、发展前景不同,人类共同价值以马克思主义人的本质论为立论基础,具有相对性、包容性、真实性和发展性[21]。有学者提出,人类共同价值与西方“普世价值”有本质区别,人类共同价值从现实的人而不是抽象的人出发,承认阶级、国家、民族的差异,存异求同、聚同化异,具有包容性、兼顾性、共建性,根本目标是增进人类福祉,打造携手共进、合作共赢的人类命运共同体[22]。有学者指出,人类共同价值与西方“普世价值”的本质不同体现在,哲学基础不同,共同价值坚持多样性的统一;思维方式不同,共同价值主张主体间性而不是主客二分;精神实质不同,共同价值倡导包容性发展、平等发展、合作共赢式发展,旨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23]。

二是“实质超越说”。即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实质上是对西方“普世价值”的超越。如有学者认为,人类共同价值是超越西方“普世价值”的人类共建共享价值,体现为价值目标超越、思维方式超越、实现路径超越[24]。有学者提出,人类共同价值是对西方“普世价值”的世界历史性超越,它以实现世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旨趣,具有鲜明的社会主义属性,不是文明扩张而是文明外溢[25]。有学者指出,人类共同价值对西方“普世价值”的批判性超越体现在,存在论上人类共同价值奠基于“现实的个人”而“普世价值”建基于“原子化自我”,认识论上人类共同价值坚持“生成论”而“普世价值”实际上是一种带有话语霸权性质的独断论,历史观上人类共同价值主张“历史过程论”而“普世价值”宣扬“历史终结论”[26]。

3.全人类共同价值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关系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全人类共同价值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重要价值理念。前者于2012年党的十八大上正式提出,主要对内,强调培育和践行;后者于2015年首次提出,主要对外,强调坚守和弘扬。关于两者的关系,也是学界热烈讨论和着力回答的,形成了三种代表性观点。

一是“内外关系说”。即认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全人类共同价值涉及的界域或层面不一样。如有学者提出,24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包含的是主权国家内国家层面、社会层面、个体层面的价值追求,12字全人类共同价值实际上表达的是当代中国在世界层面的价值追求,两者的层面不一样,都是中国价值的当代建构[8]。

二是“辩证关系说”。即认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全人类共同价值是辩证统一的。如有学者认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沿着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康庄大道前进的结果,是一种能够代表全人类共同的文明成果和“共同价值”的核心价值观,是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具体体现[27]。有学者提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对人类共同价值的吸纳,是人类共同价值在社会主义中国的具体表现和具体实践;全人类共同价值反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精髓,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国际表达和全球弘扬[28]。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价值与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间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一方面,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从当今世界各个国家、民族价值观中提炼出来的,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并不冲突,体现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种个性表现之中;另一方面,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没有脱离全人类共同价值,它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借鉴了域外、其他形态社会的优秀价值观成果,具有时代性和先进性[29]。

三是“整体部分关系说”。即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之间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如有学者提出,中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是在人类共同价值之外存在的价值,也不是置于人类共同价值之上的“顶端价值”,而只是人类共同价值的一个有机构成部分,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是整体与其构成部分的相互作用[30]。

我们认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全人类共同价值虽然言说的对象不同、涉及的界域有别,但两者本质上是同质的,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一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价值表达,都是马克思主义价值观的21世纪表达,都是中华优秀传统价值观的时代表达。两者的关键不同在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相对于封建主义、资本主义核心价值观而言说的,是现实社会主义中国的核心价值观,是对中国传统价值观、资本主义核心价值观、传统社会主义国家价值观的扬弃与超越;而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共时态的不同社会形态、不同政治制度共通共享的价值观,是当代世界几种不同的文明——包括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的价值观最大公约数。

三、关于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科学内涵、生成逻辑与鲜明特征

将全人类共同价值与人类命运共同体、西方“普世价值”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联系起来比较分析,只是准确把握全人类共同价值之精神实质和核心要义的必要准备,学界还从科学内涵、生成逻辑、鲜明特征对全人类共同价值进行了学理阐释和理论论证。

1.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科学内涵

全人类共同价值有着丰富深刻的思想内涵。围绕习近平提出的“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学界从总体和具体、内涵和外延进行了探讨,形成了若干代表性观点。

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总体理解。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一个价值有机体,首先需要从总体上进行把握。有学者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不是某个民族国家的专利,也不是某种意识形态的专利,而是一种超越意识形态对立的全球性价值,是以世界性普遍交往为基础的人类价值,既是“价值规范”又是“价值取向”,是“实然”和“应然”的有机统一[30]。有学者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维护世界文明的多样性、平等性,强调一切为了世界人民、一切依靠世界人民、一切由世界人民共享,实质是一种普惠价值[23]。

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具体理解。习近平提出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包括六个范畴,需要对它们的思想内涵和逻辑关联进行把握。有观点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贯通了个人、国家、世界三个层面,既反映了人作为个体对生存、发展、平等、自由的共同追求,也浓缩了世界各国处理彼此关系时的普遍共识”,其中,和平发展是当今时代的主题,也关乎人的生存权发展权,公平正义是国际关系的重要准则,也关乎人的尊严,民主自由是现代政治文明的重要内容,也关乎个人的福祉[31]。有学者指出,六个价值要素构成整体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客观基础在于“全球性”,它们是对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批判与矫正,和平发展反映了改变一些国家人民享有和平一些国家人民遭受战争,一些国家越来越富裕一些国家长期贫穷落后的世界图景的强烈愿望,公平正义反映了变革“西方中心主义”的全球治理旧体系,塑造更加公正合理的全球治理新体系的时代呼声[32]。

此外,有学者认为,习近平提到的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不是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全部,而只是枚举的主要内容,全人类共同价值还包括法治、人权等[33]。有学者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可以进一步扩展提炼为价值原则、价值理想、价值规范三个层次56个字[34]。

我们认为,作为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既是国际关系层面的也是主权国家内个体关系层面的,概言之是主体间性的,不能只对自己讲而在他者那里不讲。它们之间的内在逻辑联系在于:个人要生存和发展,人类社会要延续和发展,因而人类社会中每一个个体都需要和平、期望和平,没有和平就不可能有生命的共在,生活的继续,人生的展开,在和平的基础上个人才有发展,国家才有发展,人类社会才有发展,没有和平就谈不上发展;与此同时,发展关乎人类生存的质量,能够反过来促进和平,为和平提供物质基础和物质保障,“唯有发展,才能消除冲突的根源”[35](P2);而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的发展都需要公平和正义,缺乏公平和正义的发展是失衡的发展、畸形的发展、不可持续的发展;进而言之,公平和正义需要从制度层面加以保障,需要基于民主和自由权利的制度建构与运行,如果世界各国人民无法享有真正民主和自由的政治、经济、文化权利,那么公平和正义就很难实现,反过来就会带来动乱,破坏和平、打断发展。简言之,它们相互联系、层层递进、首尾呼应,形成完整的逻辑链条。

2.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生成逻辑

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生成有深刻的理论逻辑、深厚的历史逻辑、深层的现实逻辑。它既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新时代中国具体实际和时代特征相结合的产物,也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结果。学界主要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中华文化发展史两条线索来把握全人类共同价值形成的理论基础和思想资源。

全人类共同价值形成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全人类共同价值作为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重大价值理念创新,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基石,彰显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穿透力和时代引领力。有学者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建立在马克思主义人性论基础之上,马克思主义人性论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现实的个人,现实的个人既是自然存在物,更是社会历史存在物,具有人之为人的个性和共性,全人类共同价值正是基于此把承认(不同文化传统、不同社会制度、不同发展阶段等背景下)人的特殊需要和利益与维护人的共同需要和利益统一起来,倡导存异求同[21]。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价值是对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创造性运用和创新性发展,是站在世界历史和人类文明高度提出的,突破了“西方中心主义”的狭隘视界[8]。

全人类共同价值形成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础。中国共产党人不是历史虚无主义者,也不是文化虚无主义者。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形成除了奠定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石之上外,还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21世纪的传承和发展,彰显出新时代中国人高度的文化自信,凸显了中华文明的主体性。有学者认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中华文明的基本价值理念,是以“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为核心内容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伦理基础[36]。有学者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是五千多年中华文明内生发展的结果,以“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为核心内容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继承了中国传统的“大同”理想,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和合”思想、彰显了中华民族的“义利”观念(重义轻利、以义制利、见利思义、义利相合)[8]。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价值背后潜隐的世界观实际上是对中国传统“天下”观念(也说“天下主义”)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是一种新天下主义[37]。

此外,学界探讨了全人类共同价值形成的人类社会现实基础。如有学者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形成是经济全球化时代世界性普遍交往的必然结果,共在的时空场域、共遭的风险挑战必然产生共同的价值诉求和价值理想[38]。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利益的存在是全人类共同价值形成的现实基础,离开全人类共同利益来谈全人类共同价值是虚幻的,共同价值是共同利益的反映和表达,共同利益是利益的交汇和通约,包括民族国家之间的共同利益和作为类存在物的现实的个人之间的共同利益,共同利益属于经济基础范畴,共同价值属于观念上层建筑范畴,全人类共同利益之于全人类共同价值具有根基性地位[39]。

3.全人类共同价值的鲜明特征

全人类共同价值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不是既定的而是生成的,具有鲜明的特征。关于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主要特征,学界提出了三种代表性观点。一是“两特征说”,即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有两大基本特征。如有学者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具有超越民族、国家的共通性和普遍性”[28]。二是“三特征说”,即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有三大主要特征。如有学者指出,全人类共同价值具有兼顾性、包容性、共建性[40]。三是“多特征说”,即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有多个特征。如有学者认为,全人类共同价值具有类主体性和实践性、相对稳定性和历史发展性、广泛辐射性和具体表现性[41]。有学者提出,全人类共同价值是立足现实、关照全人类、包容差异、倡导平等、崇尚道义的价值观,具有现实性、广泛主体性、包容性、平等性和道义性[42]。

四、关于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国际传播与国际认同

作为新时代中国倡导的人类共同价值观,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根本旨趣在于为当代世界凝聚价值共识、汇聚精神力量。这无疑需要把它深入阐释好、精准传播好,在全球范围内赢得广泛深层认同。这是它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之价值内核发挥重要作用的必然要求。为了回应少数西方国家囿于意识形态偏见和自身特殊利益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歪曲、污蔑和攻讦,回应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中国威胁论”“中国价值输出论”误读,学界围绕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国际传播和国际认同,进行了初步探究。

有学者认为,促进全人类共同价值在国际社会的有效传播需要深化学理研究,阐释清楚全人类共同价值与“普世价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关系,以消除疑惑、廓清迷障;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打造全媒体传播平台,运用分众化传播策略,扩大人类共同价值话语的覆盖面,增强人类共同价值话语的亲和力、吸引力和说服力;借助“一带一路”建设实践,加强沿线国家经济和文化交流,从现实利益层面和文化心理层面增进民心相通,促进全球范围内人们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深层价值认同[43]。有学者指出,应该多措并举做好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对外传播,讲好中国践行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故事:着力加强国际传播队伍建设、国际传播能力建设,顺应国际传播移动化、社交化、可视化趋势,打造外宣旗舰媒体,加大国际舆论阵地建设,拓展国际传播范围,提升国际传播效果[5]。有学者提出,提升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国际传播效果关键在于构建国际传播机制,应当构建对外传播动力驱动机制、阐释与澄清并举的话语传播机制、多元协同的主体传播机制、多维融合的媒介传播机制、科学精准的追踪反馈机制[44]。

五、简评与展望

综上,近年来国内学界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研究结出了丰硕的果实,提出了真知灼见,在很大程度上为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提供了学理依据和智识支持。与此同时我们看到,既有研究仍存一些不足,还有进一步拓展的空间。

就研究不足而言。一是存在概念界定不清、使用模糊甚至混乱的情况。一些论者在论述中前后语义不一致、逻辑不自洽,很多时候不同论者不在同一频道上讨论问题。这主要体现在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理解上。如有论者既说全人类共同价值是社会存在,又说全人类共同价值是社会意识;有论者认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现实存在,全人类共同价值是社会意识;有论者认为,共同利益属于经济基础范畴,共同价值属于观念上层建筑范畴等。究其缘由是没有从价值哲学高度审视全人类共同价值,没有区分作为价值存在(事实)的全人类共同价值与作为价值意识(观念)的人类共同价值观。二是存在认识简单化的倾向。不论是全人类共同价值还是人类命运共同体都既是实然又是应然,不能把它们简单理解成实然或应然。三是对全人类共同价值之于西方“普世价值”的超越性阐释不够。既有研究要么满足于两者的本质区别揭示,要么停留在理念层面阐述全人类共同价值的超越性,有待加强制度和实践层面的超越阐释。四是关于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国际传播与国际认同关注不够、研究不深。

就研究空间来说,至少可以从如下方面拓展。其一,加深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理解。全人类共同价值何以可能?“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何以成为全人类共同价值?它们在什么意义上是全人类共同价值?进而言之,6个词语、3组表达之间具有怎样的内在逻辑关联?是否可以进一步提炼全人类共同价值,哪些价值还可以添加进去?全人类共同价值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到底是什么关系,它是否具有社会主义属性?这些值得学界进一步深入探讨的。特别是,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理解,不能仅停留在价值观层面。作为价值观,它背后的世界观、历史观、文明观、认识论、方法论是什么?我们应深入到这些维度来深刻把握全人类共同价值。事实上,全人类共同价值背后潜藏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不可或缺,我们可从价值观、世界观和方法论相统一的高度来诠释全人类共同价值。也只有这样,我们在比较全人类共同价值与西方“普世价值”的本质区别,阐释全人类共同价值之于西方“普世价值”的超越性时才能由浅入深、由表及里,为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提供深厚的学理根据。其二,拓展全人类共同价值研究的视域。目前学界对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研究,主要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学者从人类命运共同体角度切入。今后,学界应加强经济学、政治学、哲学(伦理学)、传播学等学科视角的研究;亦可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个结合”的角度来深入诠释全人类共同价值的生成逻辑;还可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高度来阐发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世界历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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