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太爷爷

郭希华

一

星期六是太爷爷的九十大寿，爸爸和爷爷上午要外出办事，便把太爷爷的生日筹备工作交给了我和妈妈。一大早，我们就驱车从市里赶回县城。自从转到市里读书后，我已经好久没回过老家了，关于太爷爷的印象也是模模糊糊的。

“陈晨，我们兵分两路。我去买蛋糕，太爷爷现在住在敬老院里，你去那里做准备工作。”一回到老家，妈妈就思路清晰地分配任务。

“遵命。”我爽快地答应。

“遇到困难要多动脑筋。这次任务，你只有一次求助机会，要谨慎使用。”临走前，妈妈神秘地对我说。

这话一出，瞬间激起了我的斗志，我立刻出发去敬老院。

路上，我想到一个问题——太爷爷现在长什么样？我只记得他很高，很爱笑，总爱用一只手抱着我……但再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

一进敬老院的大门，我傻眼了。院子里的老人真多，又高又爱笑的也不少，太爷爷会在哪儿？

我挨个观察老人，希望能在他们身上找到一点儿熟悉感，他们也像看稀有物种似的看着我。

“小朋友，你是在找球吗？”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护工伯伯问我。

“找球？”我摇摇头，“不不不，我在找我的太爷爷。”

“你看着面生。”护工伯伯顿了顿，“你太爷爷住在哪个房间？或者告诉我他的名字也可以。”

“这个……”我挠了挠头，不知为何，此时我怎么也想不起太爷爷的名字。

“都不知道吗？你很可疑啊。”护工伯伯打量着我，“球是不会轻易还给你的，前几天你的球飞进院子，差点儿……”

看着护工伯伯的嘴巴一张一合，我有些慌了。现在我被认定是丢球进敬老院的罪魁祸首，这罪名我可不认。更何况，就算现在太爷爷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能认出他。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对着护工伯伯赔笑，说：“伯伯，我有急事，先走了。”然后迅速溜出大门。我想与其这样盲目地找，还不如回家找找线索。

回到家，我翻箱倒柜找到几本老相册，可怎么翻都只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我的照片。合上相册，我坐在沙发上仔细回忆。爸爸说过，太爷爷是一名抗战老兵，还去过抗美援朝前线，负过伤。那太爷爷为什么会去敬老院住呢？对了，是因为他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害怕麻烦子女，自己主动去的。想到这里，我决定再去一趟敬老院。

二

在敬老院门口，我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定睛一瞧，正是我的幼儿园同学王洋。“嘿！”我从后面重重地拍了他一下。他尖叫一声，手里的水果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边道歉一边捡水果，“没想到吓到你了。你是来这看望老人的？”

“陈晨，好久不见。我是来道歉的。”王洋低头解释道，“前几天，我的球飞进了敬老院，听说吓到了一位老人。”

我把捡起的水果递给王洋，拍了拍他：“原来是你。没关系，知错就改还是个好孩子。”

再次走进敬老院，我主动和护工伯伯打招呼，询问院长室在哪儿。我想陪着王洋去院长那里道个歉，顺便请院长帮忙寻找太爷爷。

护工伯伯说院长在宣传室里办公，我们到了宣传室发现门大开着，里面却没人。我俩走了进去，惊讶地发现墙上挂满了照片和锦旗，实在是太震撼了。原来，这家敬老院是由众多抗战老兵和他们的子女捐助开办的，我在创始人名单里看到了爷爷的名字。而名单里的第一个名字——仇伟仁，看起来有些眼熟。

我們在宣传室里看得入神，照片墙上有仇伟仁爷爷戴着大红花被授勋的照片。他的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嘴唇厚厚的，但他的左臂消失了……

“听说你们是来找我的？”一位老爷爷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您是院长吗？”我兴奋地说道，“我是陪朋友来道歉的，也想请您帮忙寻找我的太爷爷。”

“前几天飞进敬老院的球是你的？”院长爷爷问王洋。

王洋点点头：“我不是故意的，院长爷爷，对不起。”

“知错就改就是好样的。既然来了，我带你去当面道歉。”院长爷爷带着我们往外走。

“谢谢您！您待会儿能帮陈晨找他的太爷爷吗？”王洋问道。

“当然，不过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办。”院长爷爷笑着说。

三

“对……对不起。”王洋低着头站在受惊的老爷爷面前，“我以后踢球一定注意周边环境，请您相信我。”

“喀喀，念你是初犯，球拿回去吧，不要再犯啦。”老爷爷笑着给护工伯伯递了一个眼神。护工伯伯托着球，往地上一抛，球向王洋脚下滚去。

“快卧倒，有手雷！”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只见一个老人钻出了人群，努力朝着球追了过去。我和王洋都惊呆了。

院长爷爷镇定地说：“别慌，老人应该是想到了当年战场上发生的事情。”

我凑近看，大眼睛、高鼻梁、厚嘴唇和消失的左臂，这正是照片中的仇伟仁老爷爷。

“仇老，这个是球，不是手雷，您别着急。”院长爷爷赶忙走上前，拉住仇老。

“太爷爷怎么了？”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人群中。

“太爷爷？”我看看仇老，又看看妈妈。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完成任务。”妈妈有些责备地说道。

“阿姨，陈晨是为了帮我才耽误正事的。”王洋抢着解释。

“对，他们都是好孩子。”院长爷爷也来解围。

妈妈笑着看了我一眼，转头说：“王洋，你长高了不少呢。待会儿也留下来给陈晨的太爷爷一起庆祝生日吧，人多热闹。”

“好，我去厨房帮忙。”王洋勤快地接过妈妈手里的蛋糕和水果，朝厨房跑去。

四

我和妈妈扶着太爷爷回房间，帮他收拾了一下。

“妈妈，太爷爷不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吗？为什么战场上的事情他记得那么清楚？”我拉着妈妈好奇地问。

“因为太爷爷心里一直记着救过他的战友。当年有个战友就是这样牺牲了自己，保住了太爷爷和其他同伴的生命。”妈妈有些哽咽。

“那为什么我和太爷爷的姓不一样？”我很疑惑。

“其实，那个牺牲的战友才是你的亲太爷爷，他叫陈伟仁。仇老从战场回来后，一直照顾你爷爷、资助你爸爸，还照看过刚出生的你。”

“那爷爷出资参与建敬老院是为了太爷爷吗？”我激动地问。

“参与建敬老院是太爷爷的想法，他希望有个地方可以照顾留下来的战友，更希望能把回忆和情意一直延续下去。”妈妈顿了顿，“陈晨，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还需要你一直做下去。”

妈妈从太爷爷的衣柜里拿出一身军绿色的套装递给我，说：“去给太爷爷擦擦脸和手，帮他把最喜欢的衣服换上。”

“好。”我急匆匆地跑到太爷爷面前，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太爷爷，我来帮您换衣服。”

“你叫我太爷爷……小晨，是你吗？”太爷爷开口道。

“是我。”我有些激动。

“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太爷爷笑了，慈祥地摸了摸我的脑袋。

敬老院的食堂里摆了几张大桌子，桌子上的菜非常丰盛，正中间的一张桌子上还有一个大蛋糕。

前来祝寿的亲朋好友一一落座。院长爷爷亲自为太爷爷切蛋糕：“祝仇老健康长寿！”

我连忙把寿星帽戴在太爷爷头上。

《祝寿歌》的背景音乐回荡在整个食堂，大家跟唱歌曲，随着节奏拍着手。各种声音汇成了一首新的歌曲，一首不老的歌曲。

（插图：郑毅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