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大祁连

2023-01-20 18:20如兰之州
飞天 2022年10期
关键词:祁连山冰川

▶如兰之州

千里大山

想象插上思想的翅膀,时间的禁锢已经成为虚无。追溯生命之初发生的一切,灵魂庄严而肃穆。在云端,看一座大山蜿蜒盘旋,揣摩岁月凝结的过往,自然之妙的伟力让人血脉喷张,而法则之力的造化,又令人敬畏而躬身感佩。

从未有一座山能如此深植于生活在祁连山脚下1200 多公里近千万人的心中。也没有这样一座山,如此绵长、持久地驻留在人们的记忆和心中。

党金山口,这里海拔3900 多米,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反光。面对太阳,一只手握住党金山,另一只手握住阿尔金山,茫茫雪域广阔无垠。这里,是祁连山从东往西奔腾千里之后的句号,也是和另一山系阿尔金山山脉交汇的地方。

围绕一座山,所有的想象和思绪款款展开。

肃北县张滨的藏石馆里,有三块藏石令人感慨万千。一块是乌黑的火山熔岩石,一块是贝壳凝结石,一块是鱼的化石。

火山熔岩石来自肃北广袤的戈壁,贝壳凝结的化石来自党金南山一个山梁上,而鱼化石是在祁连山一个山顶上发现的。

自然书写在一块石板上的鱼的形状,和我们见到的鱼骨似乎没有大的差别,但很鲜活地永远凝固在石头上,似乎还在甩尾的刹那间,就被定格为永恒。这个姿势,保持了数亿年,直到现在。

火山云凝结在大地上空,地球混沌不分,唯一的光明就是不断喷涌的火山熔岩,这些暗红的光焰,沉重地撕开厚重的黑暗,很像巨兽腥红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着粘稠的黑暗。这些像铁汁一样的液体,不断喷涌而出,在大地流淌,很像魔鬼狰狞丑陋的脸。来自地壳深处的咆哮,让地面像一叶轻舟,上下颠簸,时而坠入深谷,时而隆起成峰,尽管没有生命感知这一切,但地球却在痛苦颤抖,沸腾的岩浆很像无路可去的野兽翻腾咆哮,地层折断的声音恰似地狱恐怖的嚎叫。这些情景,远远超过了《黑暗时代》的想象,也超越了《魔戒》中人类所能表达的手段。

火山熔岩石,带着记忆,静静搁置在我的眼前。

三块石头,把二十多亿年前的一切凝缩为眼前的一瞬间。

祁连山的形成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历史。远古时期的河西走廊,是一片汪洋,在一次又一次的地质运动中,祁连山及河走廊逐渐成形。

多年前,在甘肃省地矿局第三地质矿产勘查院古生物研究开发中心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李大庆的工作室里,来自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教授Peter Dodson 和他的一位博士生正在整理相关资料,工作室里摆满了已经复原好了的大小不一的恐龙骨骼化石。

李大庆对我的采访尽可能通俗而简洁,他说,2007 年在酒泉俞井子盆地发掘了十多具恐龙的化石。瞬间死亡,迅速被埋藏是化石生成的必要因素。而十多只恐龙化石的集中出现,除了证明它们非正常死亡,也给前面的推断和想象提供了现实的基础。

史前时期,甘肃是恐龙生活的乐园,品种之丰富,化石之多,引起世界的关注,许多世界一流的古生物研究专家纷纷前来研究。祁连山附近丰富的化石群,恰好证明了那个时代祁连山的生态环境。

横亘在河西走廊的祁连山是许多河流的源泉,以祁连山山脊中心线为界,东南侧属于青海省辖区,西北侧属于甘肃省辖区。狭义概念上的祁连山东从乌鞘岭开始,西至党金山结束,孕育了绵延一千多公里的河西走廊。祁连山脉横亘绵延,千百年来以“母亲山”的雄姿与大度,滋润着河西走廊肥沃的绿洲,润泽了内陆河流域连绵的湿地,阻止了库姆塔格沙漠的前移,阻挡了巴丹吉林沙漠与腾格里沙漠的汇合,为古老中国文明与西方文明的交流融通架起了交通枢纽,为现代“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提供了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和国际公认的标识。

白雪茫茫的毛毛山,是祁连山冷龙岭东延山脉开叉向东,靠左的一条山脉。这条山脉沿牛头山、磨脐山、得泉山、乌鞘岭、毛毛山、老虎山一路蜿蜒而东,直入松山城戛然而止,峰线急剧下降到三千米左右。这座山,也是祁连山山系东段余脉海拔最高的山峰了,常年积雪,山顶永远戴着洁白的帽子。

冰川能够发育,除了要求有一定的海拔外,还要求高山不要过于陡峭。如果山峰过于陡峭,降落的雪就会顺坡而下,形不成积雪,也就谈不上形成冰川。雪花一落到地上就会发生变化,随着外界条件和时间的变化,雪花会变成完全丧失晶体特征的圆球状雪,称之为粒雪,这种雪就是冰川的“原料”。积雪变成粒雪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粒雪的硬度和它们之间的紧密度不断增加,大大小小的粒雪相互挤压,紧密地镶嵌在一起,其间的孔隙不断缩小,以致消失,雪层的亮度和透明度逐渐减弱,一些空气也被封闭在里面,这样就形成了冰川冰。冰川冰最初形成时是乳白色的,经过漫长的岁月,冰川冰变得更加致密坚硬,里面的气泡也逐渐减少,慢慢地变成晶莹透彻,带有蓝色的水晶一样的老冰川冰。冰川冰在重力作用下,沿着山坡慢慢向低洼处涌动,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冰川,有了常年积雪不化的雪山。

八十万年以前,祁连山隆起到一定的高度,这个高度是形成冰川和雪山所必需的高度。祁连山所蕴含的冰川雪山,应该从这个时期开始逐渐形成。同时,围绕冰川雪山的诞生,初步形成了目前我们所面对的河西走廊的水系。

那个时期,祁连山在河西走廊形成了年径流量超过五亿立方米的三条大的河流:石羊河、疏勒河和黑河。围绕三条河流,整个河西走廊共有大大小小五十多条河流。

千里大山,矗立在大地之上,有山有水的世界,正是滋养生命的乐园。人类之于自然的历史,短暂的可怕,沧海一粟也怕难尽其意。

而人类的诞生和活动,意味着自然文明的结束,也意味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冰川消融

在人类诞生之前形成的冰川,因为人类的存在、自然的变化,以惊人的速度消融。来自几十万年前储存的水滴,每一滴都有着千钧重量,都有着恐怖的杀机和警示。冰川的消融,似乎不再是一种个体的现象,也不再是一个区域的变化,得不到补充的冰川消失后,自然进入另一个循环之中。

祁连山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典型的自然生态系统和生物区系,成为我国西北地区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生物多样性保护优先区域、西北地区重要的生物种质资源库和野生动物迁徙的重要廊道。祁连山是我国季风和西风带交汇的敏感区,也是黄河、青海湖的重要水源补给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国务院确定祁连山水源涵养林为国家重点水源涵养林区。1995年,保护区被中国“人与生物圈”保护委员会批准纳入中国“人与生物圈保护区”。1997年,甘肃省人大颁布了《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条例》,在全国范围内率先实现了“一区一法”。二十一世纪之初,保护区纳入国家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范围。2004年,保护区森林被界定为国家重点生态公益林。2008 年,在原国家环保部公布的《全国生态功能区划》中,将祁连山区确定为水源涵养生态功能区,列入全国五十个重要生态服务功能区。

持续加强的保护力度,最明显的效果就是减少了人为在祁连山的活动。2019 年年底,祁连山自然保护区内的生态环境问题全部完成整改,并按照甘肃省发改委等九部门联合印发的验收方案,全部完成了县级初验、市级认定。探采矿项目全面关停,拆除设施设备,对拆除及破坏区域进行平整覆土,植被恢复;水利水电项目中金强河、龙沟水电站、寺大隆一级、寺大隆二级、白泉门一级、白泉门二级、西营河一级、西营河二级、西营河三级、西大河二级十座水电站关停退出。

人类觉醒的一天,也是祁连山得以喘息的一天。然而,全球气候变暖的事实,却又笼罩在祁连山的头上。

八九年前,为了了解冰川消融的情况,我登上了透明梦柯。当时,肃北石包城的医护人员准备了两份高原反应的药物,对我一再强调进入保护区内就服用:“很神奇,保你在爬雪山时不出意外。”

通往雪山的道路有六十多公里,是一条简易公路,耗费近三千多万元的建设费用,直达肃北透明梦柯的山脚下。

透明梦柯冰川位于祁连山区大雪山北坡老虎沟内,老虎沟内共有冰川44 条。其中透明梦柯冰川长达十多公里,面积二十多平方公里,是我国冰川旅游开发中距铁路线、机场和国道最近且最容易进入和攀登的山谷型冰川,在冰川分类上属于典型的大陆型冰川。透明梦柯冰川是祁连山区最大的山谷冰川,冰川末端海拔4200 多米,最高峰海拔5400 多米。

其实,早在登山之前,我和时任肃北县旅游局局长明吉格一起,已经从很远的地方目睹了夕阳下的大雪山。通体银装素裹的大雪山在夕阳的映照下,披上粉红的外衣,婀娜挺秀,风姿卓越。

当时,健谈的明吉格局长正在想方设法打通这条通往雪山的通道,借以开发当地的旅游经济。道路通了,明吉格却调离了旅游局局长的岗位,陪同我们的,是肃北县委宣传部的摄影家戴友春。年长我一岁的老戴精瘦干练,他告诉我从2001 年他就开始多次攀援透明梦柯冰川,在这个新发现的冰川,拍出了许多好的照片。

车子在疾驶,窗外的风景不时发生着变化。深秋季节的高山草原,流溢着丰满的金黄,这是一种令人赏心悦目而又心底踏实的色泽,和枯草败叶的概念相去甚远。湛蓝的天空幽远而深邃,那种澄明的蓝直入心底,似乎在不觉间多了一份安静和肃穆。草原的边际上,连绵的群山时近时远,似乎不经意间,覆盖白雪的山峦一下子抢入眼帘,并成了固定的风景。

“这是龚岔大板,通过其中的山口,可以直达青海省的天峻县,从哪里可以直接到达疏勒河的源头团结峰。”老戴对我解释:“我们前面不远,就是透明梦柯了,在通用地图上,透明梦柯标注的地名就是大雪山。”

此时,透明梦柯的高大雄伟,到了山脚下消失了。目光的走向,是一条并不陡峭的缓坡,冰雪与松散的岩石杂陈,阵阵寒风,送来似乎很久远的寒冷。在这个季节,已经没有多少游人前来观光,雪山的寂静和沉默亘古而沉重。

当我迈动脚步后,山的高大和雄伟,又不动声色地逼近,毫不客气地开始消除目光给我的错觉。没有走上几步,我开始大口喘气,我想这不仅仅是体力的问题,也许高原反应已经开始。

我放慢脚步,用拍照片的时间来平息自己的不适,调整呼吸。前不久的一场大雪,完全覆盖了晶莹剔透的冰川。只有一些光滑陡峭的冰山顶裸出雪面,在阳光下反射着镜子一样的光芒。更多的时候,我被隐藏在雪面下的冰川滑倒在地。又一次倒地后,我索性拨开积雪,一睹脚下的冰面:干净、圆润,有一种玉石般的质感。在一处露出头顶的冰帽前,我凝视着冰山一角,感觉晶莹剔透的概念。更多的时候,我抓起脚下的落雪,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粒雪地带,这些像白砂糖一般的雪粒,同样有着如白砂糖一样的坚硬。

我回头俯视自己走过的路,却大吃一惊。眼前的情景是,两边裸露褐红色的山峦,向沟谷间这条白色的冰川压来,这条单薄的冰川像一条哈达,显得碎小而不堪一击。那些光秃秃的山峦,以前该是冰川最好的保护屏障,终年积雪保持着冰川不被溶解的温度,但现在,因为没有积雪的覆盖,反倒成了加快冰川消融的热量载体……

老戴用手中的独脚架指着沟底说:“2001 年,我看到的冰川在山脚下,这些年,冰川年年上升,至少有三公里的冰川已经消失了。”

他的叹息,如同脚下的冰雪,给人一股彻骨的寒冷。在冰川山谷口,是宽阔的河床。在这个没有水的季节,那些石头沉默地挤在一起,似乎是一条流淌石头的河流,无言中,传递着一份沉重的力量。

攀登到海拔4600 多米的地方,几乎是爬上一个相对高大的冰帽。在这里,我可以俯视脚下的冰川,也可仰视近在眼前海拔5000 多米的大雪山。位置不高不低,刚刚好。就在这当儿,中科院祁连山冰川与生态综合观测点的边海龙和孙鹏拖着采集了冰样的冰船从山上走了下来。两个都是八零后的年轻人,穿着棉大衣走得大汗淋漓。

这里没有行人踩出的足迹,只有散乱的岩石。这些久存在冰块中的岩石,似乎被冻得酥软,有些已露出铁锈红。踩在脚下,有一种柔软的感觉。附近的区域,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哪怕是一棵小草。我孤独前行,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我听到自己的心脏搏动着清晰的声音,有力而均匀。在这种声音的诱惑下,我索性站住脚步,认真聆听了起来,可是等我的心跳趋于平静并悄悄蠕动时,一种更为奇特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滴答——滴答——滴滴答答……清晰而有韵律,时急时缓,如泣如诉,其间,掺杂着如玻璃摔碎的声音……

听到的恰如看到的,循声搜寻,我知道这是冰川融化的声音,万年冰川正在悄悄融化,难怪那声音如此哀怨,凝结成柱的冰棒不时跌落下来,摔成几节,而随着冰雪的消融,掺杂其间的碎小的岩石,也不时簌簌落下……水滴的溅落,冰柱跌落的破碎,岩石滑落的无奈,组合成一种复杂的声音,在那一瞬间,被放大了千万倍,深深刺进我的耳朵,钻进我的心房,一种从未有过的震颤侵袭了我的全身。

我俯身下来,四周全是这种合声。在这些声音的包围中,我伸出手掌,接着一滴一滴的水珠,原来我们所使用的水,都是这样点点滴滴消融而来——来自冰川,来自亘古。这滴滴答答的水流,如重重的铁锤,沉甸甸地砸在我的心上。

当天晚上,我和肃州宣传部的一位官员一起吃饭时,告诉他自己的感觉,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这个土生土长在肃北草原的汉子沉默了良久,他说,今年肃北的高温达到了三十五度,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高温的天气,整个夏天,冰川消融的水流形成暴洪,县境内多处公路被冲毁,那些水流的背后,就是许多一去而不会再生的冰川的眼泪。

不善言语的戴友春有些无奈地调侃,说他跑了许多冰川,拍了许多片子,而现在,有许多片子成了绝版,因为留在照片上的冰川,已经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有关部门分析预测,长此发展下去,祁连山冰川冰面将继续减薄,面积少于两平方公里的小冰川将在2050 年前基本消亡,较大的冰川也只有部分可以勉强支持到本世纪五十年代以后。祁连山冰川的消融,冰川作为“固体水库”的调节作用逐渐减弱,将直接导致发源于祁连山的河流径流变率加大,冰川洪水、泥石流等灾害频率增多,危及整个区域系统的生态安全和经济社会发展。

面对自然大环境的变化,人力已经显得苍白而渺小。

大河西流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面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担当。不同的面对和不同担当,造就一代人不同的生活。生活在祁连山臂弯的生命,接受一切,又在思考一切,选择一切。不得不为之的付出,改变着自己也改变着环境,敬畏之心随着观念的变化,重新仰视肃穆的大山。

人类活动对生态系统的侵扰,首推对水环境的扰动。

随着社会发展,祁连山山区探矿、采矿和修建水电站等人为活动较为频繁,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日趋加重。甘肃省天祝县石羊河上游的双龙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采金高潮时,有十多万采金者出入,从竖井挖掘变为露天开采,林草植被遭到破坏,水土流失加剧,造成下游黄羊河水库泥沙的大量淤积。在山区和平原修建了成千座水库,以渠系系统替代了自然河道,人为切断了地下水的正常补给,引起地下水位的急剧下降。许多天然和人造林木随之死亡。

祁连山及周边地区总人口已近一千万,其中农业人口百分之七十以上。传统的生活也在改变,工业的发展,生存的需求,祁连山蕴藏的各种矿石,成了人们摄取的对象……

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发展需要资源,生活需要资源。因需要而形成的“索取环境”,让祁连山千疮百孔,千里大山无力承受的抗衡,以看得见灾难反馈给人类,干旱、沙尘、暴洪……然而这就是生活,就是生活的全部内容。

酒泉古称肃州,南面是肃南裕固族民族自治县,北面是肃北蒙古族自治县。

疏勒河是祁连山孕育的三大内陆河之一。流经玉门、安西、敦煌的疏勒河全长600多公里,总流量达十亿立方米,其中流入敦煌的河段长300 多公里。双塔河水库的建成,使疏勒河流入敦煌境内的河道断流,使敦煌的西部、北部失去了地下的补给,导致这一带的胡杨、甘草、骆驼刺等植物大片干枯死亡。与此同时,与1969 年动工的党河水库建成投入使用后,党河水流断流。

历史上流经敦煌与党河汇合直达罗布泊的疏勒河,曾经水大到可行舟船,但这种历史已经一去不返。

酒泉地处河西走廊最西端,几乎有半个甘肃的面积。北部被巴丹吉林、库穆塔格两大沙漠包围,从东到西形成了近千公里的风沙线。

十多年前,在祁连山下,因工作需要,我曾和时任酒泉市林业局王局长、时任酒泉市水务局李局长,就祁连山水资源以及他们职权下的思考,进行过一次深入的交谈。

两人都来自瓜州,在位时间都差不多,已经十年或接近十年。王局长很耿直,耿直中显露的敏锐和聪慧,如他严谨而得体的打扮一样令人产生信任。

“生态恢复,恢复到什么程度?怎么恢复?如果说恢复到五十年代的水平,我没有信心,也无法做到。我们能做的就是,极力遏制生态进一步的恶化。”王局长承认,他对酒泉目前的生态恶化很低迷,很消沉。而造成这一原因的焦点是没有水,水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有什么办法?而李局长同样有着令人焦灼的担忧:“我思考的一个问题是,我们这一代人好过,可是下一代人或者再下一代人将如何度过?酒泉绿洲将如何面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他的焦灼同样来自于事实,来水量在年年加大。高温的年份,酒泉境内的来水量增加到令人担心的程度,因为这些水是祁连山冰川加快消融的结果。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现象!

林业局长因缺少水资源而忧心忡忡,水务局长因水量增加而焦灼不安。他们的背后,却是相同的无法改变的事实:气候变暖,冰川消融速度加快,荒漠化面积不断扩大。

祁连山,以从未有过的残酷,给两位局长带来不得不思考和面对的现实。

“酒泉是全国荒漠化非常严重的地区。”王局长并不回避自己面对的一切。他说,戈壁、沙漠占了总面积的一大半,而整个酒泉的生态环境还在不断恶化。王局长说,截至目前,祁连山雪线上升了至少一百米,来自沙漠研究所的数据表明,敦煌周围的沙漠前行了四五米,地下水位普遍下降,平均下降了十米左右,导致大量的地表植物死亡……

“水资源的减少和紧张,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没有水,就没有希望,没有发展。”王局长困惑:“我们说水资源紧缺,但水务局却说水在增多!”

“总体来说,水的总量没有减少。”李局长十分肯定地说,“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在增加。”

水从何来?又去了哪里?

“人口增加是主要的因素!”王局长说,五十年代,酒泉嘉峪关累计人口31 万多,而现在,酒泉拥有人口100 多万,嘉峪关拥有人口30 万。成倍增长的人口,需要更多的土地赖以生存,在五十年代,酒泉只有90 多万亩耕地,而现在已经近300 万亩!

土地和人口在成倍增长,而水可利用的数量却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李局长的记忆力十分惊人,不看任何材料,对当地的水资源如数家珍。酒泉境内有四条河流,黑河、疏勒河、榆林河、石油河,这四条河流遍布酒泉全境,农业用水占了一大半,除了生活用水,可供生态用水的数量已经所剩无几了。

反常的气温加快了冰川消融的速度,同时在高温天气下也增长了蒸发量。王局长说:“他曾在肃北、阿克塞一带考察,那里大面积的戈壁草原,在近三年时间内没有返青!“在六、七月的时候,眼前的白刺等沙生植物枝叶凋零,没有丝毫的生命迹象。面对这种情景,我心里很难受。”

生态问题最终引起了从中央到地方政府的重视。“我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十年了,而这十年,应该说是酒泉生态治理和改善关键的十年。”王局长说到这一点就乐观了起来,他说,政府仅在生态治理上已经投入很多资金,为生态改善付出了前所未有的代价。用这些资金,他们规划建设了三个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十四个省级自然保护区,在保护区内,彻底实现了禁牧、禁止开荒、禁止打井、禁止移民的多项政策。这些保护区内的植被,正在自然恢复和自然繁衍。这是小环境的改善和恢复,但大环境的趋势仍然是不容乐观的,因为生态还在不断恶化。

面对增加的来水量,李局长说:”在目前显而易见对生态有好的作用,有积极的一面,“但是,这种来水同样让人担忧。有多少冰雪可以融化?又能持续多久?”

大河西流,疏勒河贯穿酒泉全境,疏勒河史前曾西流入罗布泊。十七世纪退到哈拉池,其后依次退缩至玉门关以西的盐池湾、玉门关以东的波罗湖,清末退至哈拉诺尔,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接近到达安西西湖。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双塔水库建成后,安西县城以下河道基本上断流。

月牙泉水位的上升下降,是敦煌地下水资源的晴雨表,也是敦煌生态变化的最好见证。敦煌市市区的海拔和月牙泉的海拔落差只有五米。月牙泉也不是人们想象的泉水涌出,应该是地下水的渗出成湖。

月牙泉早在汉代就是游览胜地。史载,汉元鼎四年,汉武帝得天马于渥洼池中,后人疑月牙泉即汉渥洼池,遂立一石碑曰“汉渥洼池”。唐代泉中有船舸,泉边盛庙宇。

较高的区域性地下水位是月牙泉形成的重要条件,也是月牙泉保持数千年长期不干的基本保证。历史上的月牙泉不仅千古不涸,而且水面、水深皆极大。有文献记载,清朝时这里还能跑大船。二十世纪初有人来此垂钓,其游记称:“池水极深,其底为沙,深陷不可测。”月牙泉在有限的史料记载和诗词歌赋中,一直是碧波荡漾、鱼翔浅底、水草丰茂,与鸣沙山相映成趣,在当地老百姓中有铁背鱼、七星草和五色沙“三件宝”的说法。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泉水没有大的变化,最大水深九米,湖水面积二十多亩,附近农民还抽取月牙泉的水灌溉农田。

从小在月牙泉边长大的高华,忘不了自己成长的快乐。他的叙述美好,但更多的是诗意:在夏天,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要到月牙泉,游泳、钓鱼。游泳只到北边水浅的地方,泉中心不敢去。一来传说月牙泉是无底洞,二来每年都要淹死很多人,让人害怕。后来长大了,才知道月牙泉的水温差很大。表面的水因光照变得温热,而下面温度却很低,不知情况的人到了那里,很容易抽筋,无力摆脱之后,就被淹死了。我们胆子小,不敢到中心游,那里至少有十米深的水。淹死的都是胆大的。

除了游泳,就是钓鱼。渔具很简单,钓钩是用妈妈的缝衣针,在煤油灯上烧红了,弯曲,砸扁,再烧红,弯一个小勾,鱼钩就好了,在针鼻中穿一根丝线,折一根泉边的杨树枝,再抓几只身边跑来跑去的沙漠蜥蜴做诱饵,一条条传说中的铁背鱼就被钓了上来,最大的有二两,多了,就可以美餐一顿。

高华想起当初的一幕,很陶醉的样子,他说,现在自己也去月牙泉,但只是木然地搜寻自己曾经玩过的地方,那里距离水面已经很远很远……

沧桑似乎只在一瞬间。原因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当地垦荒造田抽水灌溉及近年来周边植被死亡、水土流失,导致敦煌地下水位急剧下降。月牙泉存水最少的时间是在八十年代中期,那时月牙泉平均水深不到一米。由于水少,当时泉中干涸见底竟可走人,而月牙泉也形成两个小泉不再成月牙形。

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月牙泉干枯了两次。月牙泉景点一位负责人回忆。兰州大学一位教授说:“月牙泉的今天的胜景,得益于九十年代拯救月牙泉的工程。当时,由于月牙泉周边地区生态恶化,月牙泉水位总下降幅度严重,水域面积大幅缩减。为拯救鸣沙山月牙泉这一神奇的大漠景观,实施应急治理工程,在月牙泉周围修建四个渗水场向地下渗水,通过提高月牙泉周围的地下水位,保持并提高月牙泉的水位。

日落鸣沙山后,影斜山顶余辉。渐渐少去的游人,还给月牙泉本有的幽静。泉边挺拔的胡杨,因为月牙泉的滋润,那树叶永远也不可能变得金黄。簇拥在泉边的芦苇,近乎透明的白絮承接落日最后的余晖,幻化为一种神洁的光泽。而月牙泉水,此时成了一个弱小的婴孩,安睡在沙山的臂弯,泉水凝结如绸,碧绿如玉,清澈如镜。古刹、芦苇、沙山、蓝天,似乎都做了她的被子,轻轻覆盖在她的身上——安睡中的月牙泉,不知你将拥有怎样的梦?

气候变暖已经不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沧海桑田,看似漫长的结果,其实都是不动声色的日积月累。八十多万年前,千里大山生成的冰川是一种自然,今天这些冰川快速消融,谁又能说不是一种自然规律?自然之力,超出人类的想象,但力所能及的努力和收敛,却可以让这种循环的时间拉长。

牛心山,青海省祁连县海拔最高的雪山,黑河源头之一。半山腰的营盘台村生活着汉、回、藏等民族的四百余名群众,年过古稀的马军是其中的一员。

马军始终带着笑颜讲述。从十多年前开始,马军一家的“幸福感”陡然增加,因为,雪山脚下的他们终于能吃上自己种出来的小麦了。之前,营盘台村村民一直吃干涩的青稞面。再往前追溯,营盘台村原是一个纯粹的牧业村。全球气温升高的事实,给了他这种幸福的感觉。

我小的时候,村子周围的田里只能种青稞和油菜,其它庄稼熟不了。刚从山上放牧归来的马军站在村口,村子周围的农田尽收眼底,秋风摇曳,金黄的麦浪滚滚起伏。更远一些,巍峨的牛心山白雪皑皑。只是,原先的雪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升高了许多。

村民魏其云对吃上自产白面馍馍的生活也很知足,在他的记忆里,营盘台村在很多年前根本就种不了农作物。种些青稞,到夏天突然来个六月飞雪,只能收获一把青草,秕瘪的青稞鸡吃了都不下蛋。现如今,小麦、土豆已成为营盘台村的主要农作物。

营盘台村再往下走,是一个叫东措台的村子。数百人口的村庄,被一望无际的农田包围着。村头路边的一块麦田中,马中寿正带着家人忙着收割小麦。

种小麦早已不稀罕了,如今,我们村不但可以种植油菜、青稞等农作物,菜瓜、黄瓜、番瓜等蔬菜也能种植。马中寿说,在东措台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菜园,各种时令蔬菜都能自给。

以前,牛心山下气温低得很,经常大雪纷飞,有时六月下雪能把树枝压折。魏其云说,过去常有夏天冻死牛羊的事情发生,有一年夏天,县城的几名女学生去登山,一名女生迷路后被冻死在山上。但近年来,气温越来越高,冻死牲畜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

黑河主要的来水就是冰雪融水,每年融化的雪水,就是高温导致的结果。全球气候变暖的阴影,同样笼罩在黑河的头顶。因为气候变暖,黑河,这条古老的河流面对新的困境和尴尬。

黑河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河,发源于祁连山北麓,流经青海、甘肃、内蒙三省区,干流全长九百多公里。张掖市地处黑河中游,是联系祁连山与河西绿洲生态系统的重要纽带,在构筑中国西部高原生态屏障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

气候变暖,冰川消融,雪线上升,一系列生态问题随之而来。

山丹军马场,是亚洲最大的马场,曾经是汉武帝的皇家马场,叫大马营草原,又叫汉阳大草滩。

在冷兵器时代,马匹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军事实力的支柱之一,而西域所有游牧民族都是养马的民族,汉朝开始是以丝绸和茶叶交换马匹,这在历史上称为“丝马贸易”或“茶马贸易”。汉朝收复河西后,汉武帝就想在本土发展良种牧场,焉支山下的汉阳大草滩马场即是最大的一个。此后,这里成为历代皇家军马养殖基地,经久不衰。北魏孝文帝时,这里养马达十万匹,每年都选送一批补充军需;隋炀帝西巡,亲临山丹马场察看牧马情况;唐初,将俘获的突厥马和隋朝战马都放置在这里牧养,仅仅四十多年,河西一带牧马繁殖达七十万匹;宋代设茶马市场,以物与少数民族换马,换得的壮马送入军中,弱马送入马场;元代,惜马如命的蒙古人,在山丹马场设祁连监,掌管马场;明朝冯胜克复河西后,将这里设为官办牧场;到清嘉庆年间,有史记载,马场马匹近两万匹。解放前夕,还有各种马匹一万多匹。国民党政府军政部在此设山丹军牧场大马营分场,后正式独立为山丹军牧场。新中国成立后,采取飞播牧草的形式,恢复草场,建置军马场,牧养良马。六十年代,山丹军马场还为毛泽东、彭德怀、贺龙选送过坐骑。

马场的变化,不仅仅是时代的变化,草场退化,黑河干旱缺水,土地沙化,生态失衡的危机,引起了国家领导的高度关注。

在临泽县鸭暖乡暖泉村野沟湾,这里是黑河的中游。

第四纪中更新世发生最大冰川作用后,进入气候温暖的间冰期,黑河流域水量丰沛,越走廊北山、蒙古高原,造成由居延盆地东北缺口直达黑龙江上游现不相连的呼伦贝尔盆地间的古河道。水文地质专家也通过卫星航片证实了这一点,发现史前黑河曾流到居延海,从居延盆地到黑龙江上游的呼伦贝尔盆地之间明显存在一条古河道,在这条河道间,分布着断断续续的湖泊,各湖泊的海拔自西向东依次为:

居延海922 米,温图高勒910 米,巴布拉海881 米,乌兰呼苏海776 米,呼伦池539 米。这种地势落差和地貌特征,证实了专家教授推理的科学性和合理性。

临泽县鸭暖乡暖泉村野沟湾,左边是大沙河,右边是黑河。在这个地方,两大河流汇聚成流,积蓄更大的力量继续前行。可是眼前大沙河已经没有多的流水,蜿蜒的水流已经结冰,而黑河不多的流水,似乎就要被冻结,很迟缓地载着破碎的阳光前行。

嘎布亚图,生活在内蒙古额济纳旗,土尔扈特蒙古族人,对于黑河,他有太多的感情。他说,发源于祁连山融雪的黑河蜿蜒八百多公里进入额济纳,滋养着当地几十万亩的绿洲,这里就是黑河的家。新中国成立之后,经济建设大规模展开。土地过度开发,上游用水过量,人口迅猛增长,使得额济纳地区环境日益恶劣。黑河下游的两大尾闾湖渐渐萎缩,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嘎顺淖尔干涸,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苏泊淖尔干涸。

黑河再也回不了家。

随着河水的干涸,当地土地沙化日益严重,胡杨林成片死亡。黑河流域急促变化的生态环境,危机到的不再是黑河本身。这条伟大的河流,在沙尘暴中颤栗。一条义无反顾、在大漠戈壁中不断创造绿色奇迹、滋养了两千多年河西文明的生命之河,竟然走上了步履蹒跚、日渐枯寂的衰亡之路。

居延海在内蒙古额济纳旗境内,是额济纳河(黑河)下游的终端湖,面积最大时曾达三万平方公里,也是这一年,迎来黑河的希望和春天:国家紧急启动了黑河干流水量跨省区统一调度,即在位于黑河中游的甘肃省张掖地区沿黑河干流每年分几个时间段全线封闭各取水口,集中下泄给下游。

进入新时期,甘肃省张掖地区实施了为期一周的第一次黑河分水行动。夏末秋初,张掖地区所有水渠全线闭口,水头自莺落峡起,经过近一百个小时的排放,黑河水头终于抵达一道桥下。

久别十年的黑河水推卷着树枝和枯叶,缓慢前移。干枯的河床发出”滋滋“的吸水声。牧民不顾危险,迎着水头欢舞;孩子钻进河床,扬起了水花;奔走呼吁的当地政府官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黑河终于回到了家中,2002 年,东居延海干枯十年后再次见水。通过人工调水实现了黑河的全线贯通,实现了黑河水量调度上的又一次突破性飞跃。

黑河回家,在经历沧桑之后,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和希望。人类,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的同时,也知道了和自然休戚与共的道理。

谷水重生

所有的历史都在史记中徜徉,所有的现状都需要当下承受,而所有的美好都会在明天重现。面对有限的生存资源,人们在向自然让步的同时,不得不寻找更为适合的生存之道。寻找,颠覆一种传统,重生一种希望。

巍然屹立的岗什卡雪峰是冷龙岭之首,海拔高度五千两百多米,终年冰雪皑皑、冰瀑如练、玉柱高悬、玲珑剔透,剑峰摩天,飞雪漫卷、变化莫测。在这个夕阳西下的傍晚,冷龙岭晚霞曼妙,山顶晶莹的白雪粉纱轻扬,在夕阳的燃烧下时而殷红淡紫、时而浅黛深蓝,尽情变换着色彩斑斓的神姿。

发源于冷龙岭的石羊河是一条粗大的动脉血管,而大靖河、古浪河、黄羊河、杂木河、金塔河、西营河、东大河、西大河等八条河流如细密的毛细血管,分布在广饶的土地上。全水系自东而西,均源出祁连山东段,以雨水补给为主,兼有冰雪融水成分。干流上游的杂木河,东北流于山谷,坡陡流急。自塔儿庄出山,入河西走廊东段为中游,过武威接纳冲积扇缘泉水复向东北,名石羊大河。

石羊河,在历史上还有一个名字:谷水。

谷水,五谷之水,蕴含了农业文明的诸多内涵和希望。

古浪境内的黑松驿,一个蕴含太多美好的名字。黑松驿的取名自然和松林有关,在距黑松驿十多公里的龙沟山一带,至今还生长着成片的云杉林。这种树一年四季多数时间呈现深绿色,远看则为墨绿或黑色。在白杨沟口、中岭、大台等地的一些地段,前些年曾被洪水冲出了埋在地下的巨大云杉树。据老人们回忆,他们均不知这些地方长过松树。所以估计是百年以前,地表滑坡被埋入地下的。而古浪,以前称之为苍松、昌松,莫不与此有关。以前的金锁银关,“扼甘肃之咽喉,控走廊之要塞”,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古浪,在早期的历史中,如一叶扁舟,颠簸在战争的风头浪尖。

石羊河的支流古浪河保存了当年的记忆:古浪峡松涛迭起,溪流潺潺,山高谷深,飞鸟惊魂。那时的峡谷是丰满而壅塞的,唐朝诗人高适《入昌松东界山行》可以为证:“鸟道几登顿,马蹄暂无闲。崎岖出长坂,合沓犹前山。石激水流处,天寒松色间。王程应未尽,切莫顾刀环。”

虽然苍凉,但皆因“天寒松色间”,道出不一样的幽景。清诗人胡钺的《古浪峡》该是这一胜境的最后记忆:“峡日微侵晚,溪风回似秋。古浪城外路,归客旅中愁。回互山南拥,弯环水北流。时晓图画意,绿树映青畴。”

到清代改为古浪之后,当朝诗人许崧荃面对古浪峡谷还在大发感慨:“万树清秋带夕阳,昨宵经雨更青苍。高山急峡蛟龙斗,流水声中到古浪。”

胡钺虽然愁,但那仅仅是文人自作多情的呻吟,“弯环水北流”,古浪河的水流冲刷诗人淤积的情思,“绿树映青畴”的美景,又让诗人“时晓图画意”,有绿树,有流水,也就有了虽然愁但还能为之一快的心境,而到了现代,大文豪老舍的《过乌纱岭》就有了别样的心境:“古浪重阳雪作花,千年积冻玉乌纱。白羊赭壁荒山绝,红叶青烟孤树斜。村童无衣墙半掩,霜田覆面草微遮。周秦文物今何在?牧马悲鸣劫后沙!”

石羊河的支流古浪河风采不再,淹没在诗歌中的美好,最后都成了老舍先生的感叹。变化的自然,把昔日的美丽吞噬得干干净净。如今的古浪河,已经孱弱得如一条蠕动的小蛇。欲流无力,欲罢不能,欲进还退。而两边的山峦,荒凉、贫瘠的岩石在阳光下反射着惨白的光。山峦好像被一把巨大的梳子梳过,留下一条条“羊肠小道”。有风吹过,灰尘漫卷处,一群群羊儿走过,追逐比它们多不了多少的牧草。在山峦的背后,居住着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人”,黝黑的脸上,写着明显的麻木和忧愁。

古浪河边的大山里,一家四口人。一女一儿,丈夫外出去挣钱了。

“七十亩地,我一个人种。”女主人还不到三十岁,但劳累和艰辛让她显出和年龄极不相称的苍老。透过腾升的水汽,她从滚烫的沸水中捞着面条。她不时吹着气,又不时絮叨着自己的情况。为了生活,她把只有十一岁的女儿从学校拉了出来。“丫头子,念下书也是闲的。”

小丫头明显生气了,把碗重重地放桌子上,一揭门帘,冲出门去。我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泪花。当母亲的微微颤了一下身子,轻轻叹口气。

不让小姑娘上学的一条理由似乎无法拒绝:在当地,吃水非常困难,而每取一桶水,非要两个人,一头驴或者骡子、马。

我注意到一盘五十多斤重的井绳。这些绳子五颜六色,有麻绳,有草绳,还有自己用布条拧结的布绳,这些绳子凝结在一起,沉重得让人窒息。我看着母女俩合力抬起来,搭在驴背上,迎着早上升起的太阳走去。

井不是太远,就在村头。辘轳的横木似乎很坚硬,但坚硬的横木上没有滑轮,只是一个个被绳索拉锯的木槽。井深二十丈——女主人说,大概二十丈吧,谁一个细算呢。她拴好汽车轮胎做的水桶,抓住绳索慢慢放下去。

小姑娘牵着驴,沿着一条笔直的小路往前走去,那条路,长长的,细细的,像雕刻在地上的一条槽,盛满了许多令人回味的东西。走到小路的尽头,一桶水就取了出来。

古浪河不语,却不曾忘记。是什么衰老了石羊河的青春?又是什么过早结束了古浪河的翠绿?

不论怎么说,河西在明皇帝的眼里,不仅是可有可无,而且有着如鲠在喉的感觉。这种感觉,导致了一种随意或者漫不经心,只为眼前苦心残喘,根本没有明天或者将来。明代开始,漠北蒙古族的铁骑入侵古浪一代。肥美的牧草,自然更容易引起游牧民族的垂涎,他们在入侵的土地上放牛牧马,繁衍自己的后代并虎视更为肥美的中原之地。而无能的明政府为了阻止蒙古大汉的铁骑,采取了“放火烧山”的对策:你不是想放牛牧马吗?我把山烧了,看你怎么办!基于这样的想法,每年冬初,当权者就派出军队放火焚山,堵塞泉眼,奢望蒙古人“无水草可持,不攻自退。”居住在山区的居民依法效之,但凡发现蒙古铁骑来袭,就举火报警,入侵者无所获,遂举火焚山。黑松驿,这里的森林就这样被焚烧殆尽。《甘肃通志》有明确的记载:黑松林堡在县南三十里,兵正后,松柏斩伐殆尽。

熊熊燃烧的大火中,这些地名交替出现:火烧岔、火烧沟、火烧梁、火烧圈湾、火舌沟……如今,古浪当地还在沿用的地名,就是这种毁灭无声的证言。

而清代,也未注意到已经破碎的山河。所采取的策略,对已经千疮百孔的古浪生态,无疑是雪上加霜。当权者继续实行军屯、民屯,砍伐大片的森林开垦土地,大片的森林遭遇灭顶之灾。

民国时期,马家军盘踞凉州。在长达三十年的统治中,不遗余力地派民拉夫砍伐森林。据《河西志》记载:1939 年,国民党骑五军,对天祝哈溪、夏玛及武威、古浪林区,整军入山砍伐。初则择木拣材,继而一律砍光,凡人到之处,成片森林砍伐殆尽,除悬崖绝壁无斧斤痕迹,甚至入山十里,亦不见天然林之孑遗!仅两年的时间,马步青派出的两个营,将两万多亩天然林剃了“光头”!时任县长刘伯余无奈之余给省政府上书:前驻军砍伐林区惨重,所余皆为边缘尺余高之幼林!

古浪森林,遭此劫难,永远消失在历史中。而石羊河,因为上游水土涵养林的丧失,终于走向死亡之路。战争和人类,无疑是生态最致命的残酷杀手。由此而造成的灾难,将永远无法挽回。

古浪河,注入石羊河太多的惋惜和沉重。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游的生态变化,日积月累成一个个矛盾,集中到下游爆发了出来。

频频发生的沙尘暴,在祁连山山脚下肆虐。民勤县薛百乡村民张玉成一提沙尘暴心有余悸:“黑风暴袭来时,狂风卷携着滚滚沙尘如一道黑幕突然从天边压过来。当时太阳未落,明朗的天空突然昏暗,行驶的车辆只能开灯前行,道路、大街两边的很多广告牌在大风中倒下,城区街道护栏被刮倒,大街上堆起了长长的沙堆。大田地膜被大风吹飞,日光温室棚膜被刮得四分五裂。”

更多的村民用几乎相同的一句话形容了当时的恐怖:“就像到了世界末日。”

民勤,这个曾经的绿洲,今天的沙尘暴之源,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民勤县地处河西走廊东北缘,西、北、东三面环沙,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在周边虎视眈眈。

追根溯源,民勤的生死,和石羊河的生死紧密相连。奔腾不息的石羊河一路向西,最终汇集在民勤县北端的五个乡镇附近,成为历史上仅次于青海湖面积的青土湖。因为这条河的浇灌,历史上的民勤生机勃勃。

人类过度的活动,是导致环境恶化和荒漠化加快的罪魁祸首。民勤绿洲的沙化,和历史上的三次移民有着莫大的关系:民勤归汉,迎来了历史上第一次农业大开发;明初,由于战争频仍,明统治者开始实行移民实边政策。除了驻守民勤的官兵耕作,山西、河南等地约两千余口迁于民勤;乾隆四年,官方实行招民屯垦或兵丁子弟承种,至道光年间,人口已经增加到十八万。

美丽富饶的青土湖,那时已不堪承受人口之重。时至今日,当她需要承载三十多万人口的生存和发展时,更显得力不从心。

我曾在青土湖和一位年过古稀的牧羊人聊天。这是一个炎热的中午,脚下就是原来水波浩渺的青土湖,但现在却是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的温床。通往内蒙古的简易公路,不时被沙丘掩埋。在滚烫的沙丘上,随处可见死亡多年的贝壳。

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流露出难得的喜悦,他给我讲述儿时的故事:“小时候,我们在春天经常玩一种炸油饼的游戏。娃娃们互相用一只脚钩在一起,用另一只脚跳着转圈,不大工夫,脚底下就动了起来,慢慢就鼓起一个包,一戳破,一股水就冒了出来……”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青土湖是一幅诱人的画面,镌刻在老人记忆的深处:“原来,这里全是水,一人多高的芦苇连成了片,一刮风,苇絮子像下雪,各种各样的鸟儿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叫,水里的鱼儿多得数不清,我们经常光屁股下河里摸鱼……”

这种美景随着红崖山水库的建设而逐渐消失。民勤红崖山水库工程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年始建设,这个被称为亚洲最大的沙漠水库,位于石羊河下游。随着水库的建成,石羊河在这里戛然而止,流向青土湖的生态用水彻底被截断,烟波浩渺的青土湖,慢慢变成了死亡之湖。

二十一世纪第四年的夏天,石羊河断流,红崖山水库彻底干涸,龟裂的库底和死亡的鱼,弥漫着令人恐怖的死亡气息。第五年,石羊河下游再度断流近五十天。甘肃民勤县红崖山水库,面临又一次干涸的危险。

一条河的生死,直接关系到了民勤绿洲的存亡。近二三十年来,由于石羊河等河流上游来水不足、过度提取地下水致使地下水位连年下降等原因,沙枣林枯梢死亡,白茨、红柳等天然沙生植物呈死亡或半死亡状态。绿洲内部干旱,风沙灾害频仍,民勤县初步统计,短短的十年时间里,民勤三万多人被迫离乡,沦为生态难民。

有人据此预言,民勤将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二十一世纪之初,温家宝总理作出“绝不能让民勤变为第二个罗布泊,更不能让民勤这个荒漠中的绿洲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掉”的批示。

千里大山,以从未有过的姿态走进人们的视野。在地理和环境上看,民勤处于全国荒漠化监控和防治的前沿地带,阻隔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两大沙漠合拢,是中国西北部风沙线上的一座“桥头堡”。如果绿洲不保,必将危及河西走廊,河西不保,必将危及全国。一旦狭长的河西走廊被拦腰斩断,东起连云港、西至荷兰鹿特丹的亚欧大陆桥将名不副实,内地与新疆只能隔沙相望,古丝绸之路也将不复存在。两大沙漠一旦失去民勤绿洲的阻挡,南下沙化的速度将迅速加快。

正新村处在腾格里沙漠风沙线的最前沿,以前每户村民都有三亩耕地,种植棉花、小麦等作物。村民们忙于操持庄稼,闲暇时外出打工,顾不上治沙压沙,每当刮风,沙尘漫天,眼睛都睁不开。这些年因为缺水多风沙,许多人被迫举家离开故土移居他乡。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算起,全村将近三百人迁移。民勤县正新村五组组长陈友来说。

当过民办教师的陈富国老人家住民勤县红沙梁乡新沟四社。2008 年,陈富国子女在村子的东头给两位老人盖了三间新房,因为他们家位于村子最西头的五间老房子被沙子摧毁了。

陈富国说:“村里的房子逐渐被沙子摧毁了,一些人家实在无法忍受,纷纷迁往新疆、内蒙古、四川、东北等地。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两百多人的村庄,人口减少了将近一半。”

新世纪之初,民勤人民翘首以待的石羊河流域综合治理项目获国家正式批准,保护民勤绿洲的战役就此拉开帷幕。

沙尘影响甚至改变着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风沙线上的村民面对现实,不得不做出相应的改变。

春天的一个早晨,天色依然一片黑暗,民勤县东湖镇正新村五组早已人声嘈杂。村民张成山和村民们一起坐上罩着一层沙土的汽车,向着沙漠腹地进发。沿着起伏的沙路颠簸行进十多公里之后,村民们改乘善于在沙漠中爬行、由四轮拖拉机改装的平板车继续向前。正新村五组至沙漠腹地之间,大片沙丘已经被村民们铺上草格子,前两年种植的梭梭长势不错。

中午,天气逐渐炎热,在正新村的治沙点,一面红旗迎风飘荡。连绵起伏的沙丘上铺满了纵横交错的田字状草格子,一眼望不到边。村民们分片栽植梭梭,治沙场景热火朝天。张成山用铁锹刮去沙丘表层的一层干沙,在潮湿的沙土中挖出二三十公分的一个小坑,栽进一棵梭梭幼苗,然后从专门送水的大卡车上接来一桶水浇灌,小心翼翼地填沙。梭梭的生命力强,在沙漠中容易成活,一个方格中央栽植一棵梭梭,连成片就能起作用了。

治沙,还得选择好最佳季节。“春节过后到六月份是治沙压沙的最好时节,前段时间主要是铺设草格子,现在抢种梭梭。”正新村五组组长陈友来一边忙活一边介绍。“现在我们很少种地了,都是治沙工人。”村民们这样调侃自己的新身份。

正新村村民们的身份被置换,始于2007 年,民勤县在正新村进行“生态公益型人口转移模式”试验,通过适度的政策保障和生态补偿措施,让人、水、沙、地等各类生产要素最大限度进入生态治理领域。饱受风沙之苦的当地农民,自愿放弃种庄稼过小日子的传统模式,就地转型。

传统的农业模式在正新村已经迅速减弱。正新村的村民们承包沙漠,在沙丘上铺设草格子,种植梭梭等植物,保证成活之后,每人每年能从政府领到两千多元左右的生态补贴。关井压田的政策下,许多机井被填埋,村民们的土地相应减少,政府给予一定的补助,引导和帮助村民进行大棚养殖,在承包地种植紫花苜蓿、甘草、菊芋、枸杞等饲草作物和中药材,种草养畜成为传统种植业退出后的接续产业。

“头一年收入不多,种植的苜蓿产量上不去,养殖规模也不大,但基本生活有保障。这几年,种草养畜的收入逐年增加了,现在,正新村五组基本改变了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陈友来说。

减少沙尘扬起,改善地表环境,这是人类面对沙尘暴唯一的选择。2013 年2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甘肃视察时指示:“特别要实施好石羊河流域综合治理和防沙治沙及生态恢复项目,确保民勤不成为第二个罗布泊。”

2019 年8 月,总书记再次视察甘肃时强调“我们发展到这个阶段,不能踩着西瓜皮往下溜,而是要继续爬坡过坎,实现高质量发展,绿水青山就可以成为金山银山。”习近平总书记在山丹马场听取祁连山生态环境修复和保护情况汇报后指示,保护好祁连山生态环境,对推动甘肃和河西走廊可持续发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

动物天堂

盐池湾是野生动物的天堂和乐园。这个冰雪覆盖的世界,掩藏了太多令人激动的故事。在淹没了整个鞋子的积雪上行走或者驻足,眼前,是一个洁白的世界,在蓝天的承托下,白得逼人眼球,蓝得纯净透明。各种动物在雪地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行踪,一只草原金雕旁若无人般正在啄食捕获的猎物,一群岩羊在雪地徜徉……一切都是这样自然而又平静,遥远而又近在眼前的场景,不得不让人感叹:这就是自然,是自然的世界,就该回归给自然。

祁连山养育的生命,不仅仅是人类。

盐池湾保护区管护站站长达布西力特是一个典型的蒙古汉子,一米八以上的身高显得不仅仅是魁梧,一种深思熟虑或者成竹在胸的稳重,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他的笑声充满爽朗豁达的感染力,熟悉的蒙汉两种语言,让他在我们和蒙古牧民的交谈中轻松自如。

来盐池湾自然保护局之前,达布西力特在肃北县林业局工作,当时在石包城上班,主要任务就是管护林木和当地的野生动物。盐池湾国家级自然保护局成立,他成了管护站站长。多年的野外工作,让达布西力特身上充满了传奇色彩,他每一次和野生动物的遭遇,对外人来说都是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

“那种场面不仅仅是血腥,残酷的猎杀让人触目惊心。”达布西力特紧握方向盘,根据路况不时娴熟地换档加油,让车子尽可能在冰雪覆盖的草原上行驶得平稳一些。虽然颠簸不时打断他的讲述,但因为事情的鲜见,仍然吸引了我强烈的兴趣。

在红外线望远镜中,二十多只岩羊分布在一处陡峭的岩石上。不幸的是二十一只豺狗子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慢慢向这群岩羊逼近。岩羊发现了逼近的危险,可是已经没有机会逃脱豺狗子的包围,杀戮就此展开。

达布西力特脸上的肌肉颤抖了几下,一年前看到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他说,直到现在他都搞不清楚豺狗子这种群居动物出现的数量,有时三只,有时七只,有时十三只,我数了数,攻击岩羊的豺狗子是二十一只,它们出现从来都是单数,我还没遇到过双数出现的豺狗子。

黑夜里,岩羊前行的路已经被切断,而后退就是陡峭的悬崖。原来想借山势的陡峭来为自己寻求庇护,没想到成了自挖的坟墓。负责攻击的豺狗子,双眼闪着凶残,敏捷地在石岩上纵横跳跃,准确地将利齿咬进岩羊身上。羊群一阵骚动,不甘心就此丧命的羊只妄想逃脱眼前的困局,但一转身就坠入足以让他们丧命的悬崖……寂静的夜里,充满了血腥味,豺狗子兴奋的尖叫,让不太圆满的月亮惨淡了光泽。

“猎杀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我不忍再看下去。”达布西力特摇摇头,当初那一幕,看来深深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第二天,他赶到了现场,近三十只岩羊无一幸免,除了坠崖而死的,都被豺狗子猎杀。“这个东西太残忍了。它们把猎杀当成了游戏,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因为达布西力特发现,豺狗子只吃了岩羊腿部的软肉和内脏,别的都没有动。山岩下,血迹斑斑的岩羊尸体遍布。自然界的自然都在情理之中,也许所谓的残忍,仅仅是人类根据自己的感觉贴上去的标签。

达布西力特突然收住车子,指着窗外对我说:“看,白屁股!”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十多只藏原羚在雪原上挺着优雅的身躯,正警觉地望着我们。“你看,这边还有三只。”达布西力特的眼睛总是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在车窗的另一面,三只离群的藏原羚正迈着细长的腿脚远去。因为它们的屁股是白的,当地的牧人就直接称它们为白屁股了。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岩羊的故事上。达布西力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说,岩羊都在山里,不会轻易跑到草原上。

“这些年禁猎之后,野生动物的自然恢复十分惊人。同时,动物之间的生态链也在逐步恢复之中。”显然,生态链的恢复,才意味着动物世界的真正恢复。“不让捕猎,动物世界的平衡,只能靠自身解决。”达布西力特感叹,这些年,已经出现了藏野驴、藏原羚等食草动物和牧民饲养的牛羊争食的情况。

在盐池湾管护站,我们进行了短暂的停留。达布西力特和自己的部下进行了短暂的交流,虽然都在用蒙语交谈,但看得出来他们都很开心。直到车子开动后,达布西力特才告诉我,为了让我遇到更多的惊喜,他询问自己的队员最近哪里动物多。他们说在马牙沟发现了野牦牛,看看我们今天有没这个运气了。

车子很快到了马牙沟一带。达布西力特用数千倍的望远镜细细搜寻,最终停留在一处山脊。“你看,这里有一头野牦牛。”他用手指指了一下远处的山脊,那里是一片冰雪覆盖的地方,是党河南山终年积雪不化的乌兰达坂。乌兰在蒙语里是红色的意思,在这里可以理解为红色的山梁。我接过望远镜,在达布西力特的帮助下,总算看到了远在“天边”的野牦牛。

野性十足的野牦牛正站在一处山崖上,雪山顶上似乎有风,黑色的牛身上全是凝结成霜的“雪挂”,牛鼻子喷出的气雾很夸张地像两只冒烟的小烟囱,如果能听到声音,该是吓人的“呼哧呼哧”声了。“野牦牛的野性十足,距离一旦近些,它就会疯狂攻击人和车子,很危险的。”达布西力特在一旁为我作着解释,我看到了野牛头上的尖角,锋利的牛角,很有气势地向前逼来,不像家牛的牛角向上或者向后弯曲,这姿态,很像提着挑战牌的好战分子在四处巡游。

经过一个小时的行进,我们到了大河水河口附近的一户牧民家。大河水也是党河的一条主要支流。肖军是一个很汉族的名字,但主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蒙古汉子。这个只有三十多岁的牧人,正和妻子逗着出生才几个月的儿子,简易的住房内,洋溢着温馨的幸福。喝着主人家沏的奶茶,肖军一会和达布西力特用娴熟的蒙语交流,一会和我用蹩脚的汉语对话,每当说不上来的时候,他就会用蒙语和达布西力特交谈,完了再由他翻译成汉语讲给我听。提到野牛,肖军一脸的气愤和无奈。他说,昨天,他才把自己牛群里的一头野牛清理出去,但是,这头野牛带走了他的一头母牛和一头骟牛。

原来,随着野牛数量的增加,野牛也越来越有恃无恐。每年八九月牛群发情期间,总有雄壮的野公牛冲进牛群。平时也看似威猛的家养公牛,一见到野牛就吓得屁滚尿流,乖乖交出自己的交配权不说,还躲的远远的。一只野牛入群,牛群就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牧民不敢去管理照看,因为野牛一看到牧民的身影,就会疯狂攻击,牧民所能做的,就是等它自愿离开。这些年,野牛的胆子越来越大,牛群发情期间来,不发情也来,家养的牛群慢慢被繁殖成了“二代野牛”,这些牛和野牛一样桀骜不逊,给牧民的管理带来很多不便,更可气的是,野牛临走的时候,又会带走一些家牛,给牧民造成了许多损失。

祁连山区的牧民及其饲养的牛羊,如何和越来越多的野生动物相处,成了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每年都有七百多只羊被野狼吞吃。”达布西力特感叹。

在草原生存,必须遵从草原的生存法则,人与动物之间如何和谐相处,也许是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栖息于海拔高度2500 米以上的雪豹被誉为“雪山之王”,为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公布为极危动物。在中国,雪豹的数量甚至少于大熊猫。由于雪豹属于夜行性动物,一般很少有人能够近距离拍摄到雪豹。摄影师张玉林却有了这样的奇遇,在祁连山拍摄时,竟意外与两只雪豹在不足十米的距离邂逅,拍摄了弥足珍贵的一组雪豹照片。

酷爱摄影的张玉林与另外三名摄影爱好者相约前往祁连山摄影创作,在祁连山深处,张玉林一行在远处的山坡上拍摄到了约有一百多只的岩羊群。

“有岩羊出没的地方,必定有雪豹、狼等肉食动物的身影。”大清早,张玉林一行开着两辆车继续前往发现岩羊的地方进行拍摄,当天色微明的同时,一行人发现了近处山坡上有三只外形似猫却又比猫大的猞猁,远处有六只野狼正在山下觅食,野狼不一会儿便窜上山梁不见踪影。四人赶忙下车拿起相机对着猞猁一阵拍摄,三只猞猁随即进入附近的灌木丛躲避。与张玉林同行的摄影师又追踪前往灌木丛拍摄猞猁,张玉林则独自一人驾车继续前行。

当车行约二十分钟时,天已大亮,张玉林下车准备拍摄,可是没走几步,突然看到前方不到十米的草丛中有两块不同一般的“石头”,仔细一瞧,张玉林立马惊出一身冷汗,趴卧在草丛中正准备伏击的竟然是两只全身灰白色且布满黑斑的雪豹,两只雪豹四只闪烁幽光的眼睛看着张玉林,意识到危险的张玉林也马上停止前进的脚步,与两只雪豹对峙了几秒钟。

陷入险境的张玉林进退两难,但职业素养却提醒他机会稍纵即逝,张玉林索性拿起相机一阵连拍,或许是受到相机快门声响的惊动,一只雪豹站起来向北面的方向跑了,另一只站起来的雪豹继续与张玉林对视十几秒后也向北跑了。

野生动物频频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

肃南县大河乡大滩村村民顾某称丈夫安某在金畅河鹿角沟放牧点窝棚,被四五只棕熊围困,情况危急,大熊猫祁连山国家公园甘肃省管理局张掖分局隆畅河保护站立即抽调人员,由十五人组成的营救小组出发,见到了先前被围困的安某,经询问安某,棕熊已于凌晨自行离开,自身安全没有受到伤害,但八只羊已被棕熊咬死。而山丹马场的雇工吴世贵则没有这样好的结果。山丹马场二场一名雇工吴世贵和另一名同伴在雨后放牧,羊群把山坡上的石块踩落到山谷当中,惊醒了一头吃饱后正在休息的祁连棕熊,恼怒的棕熊爬上山坡,向他们冲去,边跑边发出愤怒的吼声。吴世贵的同伴见状慌忙跳崖逃生,造成左腿受伤。棕熊瞬间冲到了吴世贵的身后,挺直身体的棕熊有一人多高,头大如洗脸盆,胸部、尾巴为白色,走起路来好像地都在震颤。棕熊只轻轻一掌,就将吴世贵击倒在了地上,右耳廓被棕熊撕裂为两半,腰背部多处受伤。倒地后吴世贵用牧羊鞭进行反抗,最后滚落到山谷当中才幸免于难。

野生动物的频繁出现,让生活在大山中的人们感受到了一种危机:如何才能保护自己以及财产不受侵犯,和这些自然的精灵相处呢?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山丹军马场,野生动物尤其是狼群对马场畜牧业危害极大,场里鼓励牧民打狼,打死一匹狼,场里还给予牧民一只羊的奖励机制,那时候狼的数量越来越少。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国家开始实行保护政策,狼的数量如今大幅增加,因此造成了现在的保护与发展的矛盾,如果从保护职工利益出发,就得打狼;如果从保护野生动物的角度出发,就得保护狼,而这样就要以牺牲职工利益为代价。因此,野生动物保护与生产发展成了摆在马场人面前比较突出的矛盾。

因前一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皑皑祁连雪山在瓦蓝的天空映衬下,如展开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山脚下牛群、马群、羊群自由自在地在碧绿的草地上进食,给人一种远离市井喧嚣后的安静与平和。然而,谁能想到,就是在这样一种平静和谐的草原背后,却充满着杀机。

一天上午,山丹马场一场四队牧工李生柱和儿子李兵起床后前往草场围栏看自家的牛。走到一小山坡处,突然,李生柱看到距离他们不到三十米远的地方,一匹灰白色的狼带着一匹小狼,拦住了父子俩的去路。

野狼挡道,李家父子俩吓得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也许是大狼感觉到人要伤害它和小狼崽,把嘴里的小狼崽放下,龇牙咧嘴地竖起了耳朵和毛发,但大灰狼没有主动进攻。人狼对峙了约五六分钟,大灰狼才舍弃小狼崽,一步三回头地悻悻走开。

“因为狼是保护动物,我们不敢随便乱打,所以我们没有伤害小狼崽。”李生柱说,虽然没有伤害小狼崽,但他一提起狼来就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家今年总共才出生了三十头小牦牛,就被狼吃掉了十二头。

跟李生柱相比,一场四队的牧工张金花的遭遇要惊险得多。她是在中午遇到了一匹狼,而且人狼距离还不到十米。

这天中午,张金花发现自己的两头小牛犊不见了,便急忙四处寻找。当她找到一处名为编马槽子的地方,迎面遇到了一匹黄灰色的大狼,看到人后,狼立即开始龇牙咧嘴,而且竖起了耳朵和毛发。

“我当时就吓傻了,心想这次肯定要被狼吃掉,因此站在原地不敢跑,拿起鞭子乱叫喊。”张金花说,在她的吓唬下,大狼掉头慢腾腾地走了,走到坡上的时候,狼还转头看了她一眼。当天晚上回到放牧点,张金花一个人不敢睡觉,呆坐在床上过了一夜。

山丹马场一场四队牧工全部靠牧业为生,今年五个月来,四队被狼吃掉的牲畜就达二百多头,每家都有十头左右的大小牲畜被狼吃掉,每户损失一万多元。

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我国雪豹重要的分布地之一,据最近的调查,祁连山雪豹主要分布在保护区祁丰、隆畅河、寺大隆、康乐、西水、马蹄、大河口、军马场、东大河、西营河、祁连、哈溪、华隆、古城、上房寺等保护站。雪豹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是栖息在保护区内海拔最高的猫科动物,也是祁连山生态系统的旗舰物种,对维持祁连山生态系统稳定与健康至关重要。根据北京林业大学公布的数据显示,甘肃祁连山保护区雪豹资源储量在三百只到五百只之间。

随着天然林保护工程、封山禁牧和移民搬迁等生态保护工程的深入实施,保护区野生动物的生存压力明显减小,种群呈快速恢复的态势,多年难觅踪迹的珍稀物种频繁发现。雪豹、藏野驴、白唇鹿、马麝的栖息地环境质量得到明显改善,分布范围呈扩张趋势,种群数量稳中有升。马鹿、岩羊、狍等大型草食动物种群数量呈明显上升。曾经几乎灭绝的马麝,种群数量也明显上升,如今马麝在甘肃祁连山二十个保护站均有分布。斑尾榛鸡、雉鹑、蓝马鸡、血雉、淡腹雪鸡、暗腹雪鸡等珍禽种群数量恢复较快。雉鹑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由于数量稀少,以前很少被人发现。

翱翔蓝天

千里大山的臂弯里,不仅仅只有人的生命。对于这座大山而言,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都有共享资源、生存繁衍的权利。人之所以为自然的宠儿,更多是依仗了其他生命所不具备的优势。因为人的存在,大山里的生命不可能平等,但一种守护,让这种和谐共存的现状成为可能。

寺大隆的天很高,在沟谷行走,往往会有这样的感觉。寺大隆的天又很低,站在山顶,举手就可触及缕缕白云,带着湿润从指尖穿过。但都是那么湛蓝,蓝的厚重,让颜色有了一种更明显的质感。春夏灵动而鲜活,秋冬肃穆而深邃。辽阔的蓝天,是鹰雕的天堂,清锐的长鸣,如圆润的珠子从蓝天划过,看得见的声音,总给人心旷神怡的遐想。

越来越多的鹰雕,让蓝天生机勃勃。快要过春节了,马建成和队友们一如既往地巡山,一如既往地感受天的变化。一只受伤的金雕扑闪着翅膀,像要逃避突然而至的人类,又像向人类发出求救的信号。

马建成和队友们一惊,金雕,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这是一只成年的金雕,翼展超过了三米,通灵性的金雕眼里有桀骜不驯的野性,也有饱受伤痕折磨的痛苦。马建成和队友们小心翼翼把这位天之骄子请到营地。

在祁连山里,像马建成这样的护林员有六百多人。他们长年生活在深山峡谷,终年坚守在茫茫林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双脚丈量着林区的一寸寸土地,密切注视着祁连山的“一举一动”,寺大隆自然保护站的马建成就是这样的人。

清洗伤口、涂抹疗伤药膏、喂食……精心照料,让这只金雕和人类亲密了起来,不知不觉就和金雕一起度过一个春节。金雕恢复健康,具备了野外生存能力,符合放生条件,马建成和队友们一起放飞。翱翔在湛蓝的天空,金雕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鸣叫,盘旋几圈之后,最后消失在天的尽头。

自此之后,马建成总感觉金雕就在自己的身边,就在头顶的蓝天,每一声鹰雕的啼叫,都很亲切。

巡护工作,说简单一点就是走路,就是看,边走边看。双脚为尺丈量,每天巡护,不说别的,每天单走路就有近三十公里。渴了,喝山泉;累了,歇山脚;饿了,吃馍馍。这就是马建成的巡山工作常态。因为金雕,看天又成了马建成的习惯,那湛蓝的天空,一览无余记录了他所有的故事和过往。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从部队退伍后,马建成子承父业成了一名护林员。

“你嫌我在山里待了一辈子还不够,难道你又要去待一辈子吗?”对于马建成的选择,父母当初坚决不同意,并且托人早早在市区联系了一家条件相对不错的单位,可是父母最终没能拗过马建成,只得同意儿子的选择。

马建成刚到寺大隆保护站参加工作时,站领导考虑是年轻的同志,怕吃不了山区护林工作的苦,打算先安排到城郊的育苗基地锻炼几年,而他却主动请求到条件最艰苦、最偏远的向阳台资源管护站从事护林工作。面对海拔三千米以上,终年高寒阴湿,一年中十个月都要生火取暖,照明还只能靠煤油灯和太阳能板,就连吃水也要到数里路外的山下河流中去挑的严酷工作环境,他毫无怨言,向年长的同事们虚心学习,以惊人的毅力在短短的时间内,学会了爬山,学会了做饭,学会了在高山林区野外生活,学会了用裕固族语言和牧民交流沟通。

巡山查林、森林防火、病虫防治、资源调查等每一项工作都要穿越在崇山峻岭之间。时而荆棘丛生,时而杂草密布,时而泥泞不堪,时而陡不可攀,但高温酷暑、严寒冰雪挡不住他的脚步,他和同伴们跑遍了辖区的沟沟岔岔、山山峁峁。从向阳台管护站到大桥管护站、柳树园护林站、宝瓶河护林站,整个林区几乎都留有他的足迹,他也成了一幅活地图,哪家牧户住哪道梁、哪道沟,以及哪家的草场在哪儿,哪家有几口人对他来说就跟自家一样熟悉。

2017 年,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肃南段的生态搬迁农牧民积极响应生态移民扶贫搬迁政策,每户一名家庭成员从事生态管护工作。刚开始大多数生态管护员都不识字,马建成手把手耐心教识字写字,在他的帮助下,现在所有生态管护员都能填写巡山日志记录了,裕固族曾经的山间牧羊人变成了和他们一起守护巍巍祁连山的生态管护员。

2019 年2 月中旬,马建成在巡山查林途中发现不明原因死亡岩羊尸体多只,他凭借多年的护林工作经验,判断可能是岩羊小反刍兽疫,及时上报情况,封锁现场,进行拉网式排查,将疫情控制在了萌芽状态。

护林巡山中与狼面对面、在高山上脚踝以下被冰水冻住无法行走、大雪天滑倒,以及头磕在坚硬冰面上的经历更是数不胜数。“干护林员这个工作,根本照顾不上家。家人也很能理解我们,不指望我们回去干啥……”。

2008 年10 月,马建成的妻子检查出癌症时,他们的孩子还不到五岁,而正值防火期,他又不能陪在妻子的身边化疗,那时管护站没有通电话,他与妻子靠十天一次的通勤车带信的方式相互联系,没有想到,病情恶化得那么快,不到一年,他的妻子就去世了,说到此,马建成重复着这样一句话:“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在最后的时刻,没能好好陪陪她——”

谈到现在的祁连山生态环境,马建成脸上又展现出了笑容,他说:“经过几年整治、修复和保护,现在环境越来越好了,草多了,树高了,进山的牛羊和人少了。看到祁连山生态好转,作为一个守护祁连山的护林员,是我们最为自豪的了,其实苦点累点没关系,为了守住绿水青山,我们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寺大隆保护站杨哥资源管护站站长王金生退伍后,回到了从小生活的祁连山脚下,接替退休的父亲成了一名护林员。

“我从小在寺大隆林场长大,对这里有很深的感情。寺大隆是祁连山保护区的核心区,经过整治、修复和保护,现在林场的环境越来越好了,草多了,树高了,进山的牛羊少了。我们苦点累点没关系,为了守住绿水青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王金生打趣道:“现在巡山,装备条件比起父辈们强多了!不仅有手电、铁锹、帐篷,还有摩托车、望远镜、防火应急包,局里还给我们配备了PDA 巡护监管终端设备!”王金生说,林区有我们几代人的回忆和情感,既然做了护林员,就要把这份责任担当好。

靠山吃山,祁连山区生活的人们,依靠千里大山,一种新的认识和劳作,给予他们全新的生活和幸福。

在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22个保护站,都有这样身着迷彩服、疾步行进在山林里的人,他们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与大山相伴、听松涛歌唱,这些保护区管理局的一线护林员,拥有着不一样的生活。2019 年以来,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中心始终把习近平总书记视察甘肃、视察祁连山保护区的重要讲话和指示精神作为统揽全区各项工作的总纲领、推动国家公园高质量发展的总方略,坚持筑牢西部生态安全屏障,深入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理念,坚持以祁连山生态保护为主线,补短板、强弱项,狠抓生态环境整治、体制理顺、国家公园试点、信息化建设等重点工作,开创了祁连山保护管理的新局面,推动形成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格局。

隆畅河保护站白泉门资源管护站位于肃南县城进入祁连山的隘口,站长杨万斌面庞黝黑,更多的时候如大山一样沉默。巡查日志上的记录,表露着他的心声:

“7 月15 日,星期天,从站里到长沟,1、4、5 小班巡护,没有发现乱占林地及破坏现象,管护设施良好……向林区牧户李军成等人了解辖区内情况,发放宣传材料20 多份,林内未发现闲杂人员、车辆入山等异常情况。发现野生动物岩羊30 多只,没有发现乱捕盗猎现象。”

“7 月10 日,星期二,从站里到汤坎沟54 林班6、7、8、9 小班巡护,林内灌木生长良好,发现野生动物岩羊20 多只,蓝马鸡10 多只。”

每天写巡查日志,是杨万斌他们必须要做的工作。日志上详细记录着巡护路线、病虫害情况、有无破坏森林资源违法行为、处理结果、有无火警火灾……偶遇岩羊、蓝马鸡、马鹿等野生动物,杨万斌也会一一记录。

二十六年来,他先后在多个护林站工作过,可不管走到哪,护林日志都会带到哪。他自己也不清楚写了多少这样的日志。

甘肃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1988年经国务院批准成立的森林和野生动物类型自然保护区,位于甘肃省境内祁连山北坡中东段,地跨武威、金昌、张掖三市的八县(区)和中农发山丹马场、甘肃农垦宝瓶河牧场。随着祁连山保护局工作力度加大,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而持续加大巡护监管力度,明确巡护路线,细化巡护任务,增加巡护频次,扩大巡护范围,加大对重点区域特别是三百多个生态环境问题点位的巡护和监测力度,是保护工作取得显著成效的有效办法。

王加军的父亲曾是张掖森林总场职工。在王加军的印象中,父亲一年最多回来两趟,有时候大半年才回来一次,在家里待的时间最长也不过十几天,几年才能在家过个春节。王加军参加工作,又成了成为一名护林员。

“小时候,我不能理解父亲,常常抱怨父亲回家太少。”如今,成为一名护林员后,换成自己的儿子抱怨:“爸爸在家陪我的时间太少,对我的关心不够……他回家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可以数过来……”

“然而,干这个工作,注定照顾不上家。家人也已经习惯了,没指望我回去帮着干点啥……”时至今日,他终于能理解当年辛苦奔波的父亲。二十六年来,王加军对每一棵树,每一片山林都有着很深的感情,他说,这些树就像我的孩子,被我呵护长大,舍不得离开。我会继续守护这片林区,让这片林区的树木越长越好。

站在参天的大树下,就是一棵苍劲的树木;蹲在一块岩石上,就是一块棱角分明的岩石;行走在山峦沟谷间,他们就成了祁连山的一部分。

蓝天上,鹰雕在尽情翱翔,一声声啼叫激越而清澈,与鹰雕一起翱翔的还有保护局的无人机。为了更好管护祁连山,保护局申请了无人机巡航空域,购置固定翼、多旋翼无人机三十多架,培养固定翼、多旋翼飞手四十多人次,借助高科技的设备,让管护更便捷高效。

守护,让一个生态良好、森林草原茂盛、鸟语花香、鹿鸣豹跃、岩羊满山、碧水潺潺、蓝天白云、冰川雪山的壮丽美景呈现在陇原大地上,让更多的人感觉到了人与自然和谐的快乐和幸福。另一种传奇,正在进行新的书写,创造新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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