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一气周流”理论探讨甘温除热法❋

2023-01-23 06:35李梓宁李海霞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22年11期
关键词:中气一气阴火

李梓宁,李海霞

(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北京 100053)

“一气周流”理论来源于清代医家黄元御相关理论论述,经后世总结概括而成。笔者在拜读黄元御著作《四圣心源》后,发现“一气周流”思想与李东垣对“甘温除热”法的论述有诸多契合,为临床辨证论治提供了新的视角。

1 “一气周流”理论简介

黄元御秉承《黄帝内经》天人相应的整体观念,在其著作《四圣心源·天人解》中有云:“阴阳肇基,爰有祖气。祖气者,人身之太极也”[1]3,祖气含抱阴阳,阴阳之间谓中气。“中气左旋,则为己土,中气右转,则为戊土,戊土为胃,己土为脾。己土上行,阴升而化阳,阳升于左,则为肝,升于上,则为心;戊土下行,阳降而化阴,阴降于右,则为肺,降于下,则为肾。肝属木而心属火,肺属金而肾属水。是人之五行也”[1]3。人体的五脏之气实质上是中气升降浮沉运动变化而来。人体的一气来源于中气,一气左升右降如环无端,形成脾胃升降斡旋,推动心肝左升、肺肾右降的循环圈,使人体和自然达到天人合和的状态,推动调摄人之生长发育、脏腑生理活动,这就是一气周流理论。

2 “甘温除热”法简介

金元时期医家李东垣承《黄帝内经》之意,在《脾胃论》中提出:“内伤脾胃,乃伤其气;外感风寒乃伤其形,伤其外为有余,有余者泻之,伤其内为不足,不足者补之。内伤不足病,苟误认作外感有余之病而反泻之,则虚其虚也,实实虚虚,如此死者,医杀之耳,然则奈何?惟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家以泻其火则愈矣。经云:劳者温之,损者益之。盖温能除大热。大忌苦寒之药,损其脾胃”[2]45,即脾胃内伤、气血损耗引起的发热,不能用泻法,应当用甘温之剂补中升阳,由此提出了以甘温益气之品治疗脾胃内伤之发热,即甘温除热法,成为李东垣治疗阴火的基本治则。后世医家将其适用范围扩展到以五脏虚损为中心,包括多种以温补为主的治疗内伤发热的方剂,如归脾汤、十全大补汤等等[1]。甘温之法所治之“热”,乃由脾胃内伤、中气衰败、人体之气升降逆乱、君相离位而化生之阴火,外热而内寒,外盛而内虚。

3 “一气周流”与阴火

《脾胃论》曰:“脾为劳倦所伤,劳则气耗,而心火炽动,血脉沸腾,则血病,而阳气不治,阴火及独炎上,而走于空窍,以燎于周身”[2]37,这句话点出了阴火产生的原因在于脾胃劳倦内伤。欲解甘温除热的机理,先要分析阴火产生的病机。

3.1 脾胃内伤,中气不足,化生阴火

中气者斡旋于清浊之间,乃阴阳升降之枢纽,“平人下温而上清者,以中气之善运也”[1]52。中气是人之根本,由脾胃运化水谷精微而来,司人体清浊之升降,是维系健康的动力之源。中气健旺则脾升胃降,水谷腐熟,滋生精气充养脏腑经络气血。“中气者,和济水火之机,升降金木之轴”[1]52,肝肾随脾升而水木不郁,心肺随胃降而金火不滞,清升浊降,上清下温。中气衰则百病始作,升降滞,气机逆乱,人体一切升发之气如肝肾之气皆不能升,一切敛降之气如心肺之气皆不能降,则清阳下陷,浊阴上逆,心火上炎,肾水下寒,其阳气上浮故生阴火[3]。

3.2 脾胃内伤,相火离位,化生阴火

相火的本质是人体阳气,根源于肾、命门,寄位于少阳三焦、心包之处,通过少阳三焦而通行全身,以达到温煦脏腑经络、腠理百骸、促进脏腑气化的功能[5]。相火秘藏于肾,肾水得坎腑真阳煦化,借脾气左升之力蒸腾而化肝木,再升于上温化心阳;心阴得胃气右降,化生肺金,敛降少阳相火秘藏于肾中。升降之间如环无端,生生不息[4]。相火潜藏依赖于中土健运,中土健运则“水木不郁”“金火不滞”[1]52,升降有常。《四圣心源·六气解》云:“百病之作,率由土湿,湿则不能克水而反被水侮。[1]22”《脾胃论》云:“夫脾胃虚,则湿土之气溜于脐下,肾与膀胱受邪。膀胱主寒,肾为阴火,二者俱弱,润泽之气不行。[2]58”脾胃内伤,升降反作,湿土之气随之下陷,肾中水寒,真阳不能守位,相火上炎,乘土位消亡心液,故而发热[5]。

3.3 脾胃内伤,心火炎上,化生阴火

心火生自“坎中之阳”,由肾水得真阳温煦气化,上交离位而化火[6]。脾胃健运,肾水可上滋心阴以制阳盛,肺胃亦敛降心火制其亢。《四圣心源·六气解》云:“丁火虽司气化,而制胜之权终在癸水,所恃者,生土以镇之,但土虽克水,而百病之作,率由土湿,湿则不能克水而反被水侮。[1]22”君火虽依手少阴主令于上,然脾胃内伤,湿土为病,下袭肾水,君火无以为制亢而成害。且肺胃失于敛降,更使心火独盛于上。

4 “甘温除热”的具体运用

若脾胃气虚居于矛盾的主要方面,则以甘温之药温补脾胃之气,脾胃阳气一升阴火就能得到潜降,亦有兼用苦降之法作为配合。但如果是阴火炽盛属于矛盾的主要地位时,若不泻火或散火则更损伤元气。因此其对阴火的治疗一般有两大法度,一是甘温除热,一是升阳散火。李东垣之甘温除热法不是见热退热,他认为脾胃气虚是阴火的根本病机,而元气与阴火又是相反相成的两个方面,通过纠正引起气虚发热的一系列病理变化而退热,是治病求本的体现。从一气周流的角度分析《脾胃论》中具有代表性的5首“甘温除热”方药,即补中益气汤、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治肺脾气虚方升阳益胃汤、治脾虚湿盛方调中益气汤、治暑湿伤脾方清暑益气汤[7],可以将甘温除热的机理归结为以下三点。

4.1 补益中气,恢复中气升降

补益中气的代表药物有炙甘草、人参、黄芪、白术、苍术。中气衰是诸病之本,故益中气是用药之首,炙甘草、人参、黄芪3味药作为“甘温除热”方剂的必需之品。甘草味甘气平,炙用能够补中健脾益气,《长沙药解》中阐释甘草气、色、臭、味,有土德之平和中正,能培补中气,养育四旁;人参为大补元气之品,气质醇厚而补中气,中气足乃可升降复原,清浊复位,且人参善助脾阳、益胃气,以助中气轮转,黄元御视人参为“理中第一”[11];黄芪味甘性平,补中气、益肺气。黄元御的《长沙药解》中提出肝脾左旋而化血,肺胃右降而化气,血在经络为营,气在经络为卫,营为卫之根,卫为营之叶。卫气不足或滞或逆或陷则营血随之而病,而黄芪清虚和畅,善走经络、益卫气,间接调和营血,恢复营卫升降。5首方中亦用到苍术或白术,苍术辛烈偏散,白术甘缓偏补,两者都有燥湿之效。合而论之,太阴湿盛则中气凝滞,枢轴失运,升降逆作,燥湿则使土燥而升降如前;分而论之,白术甘缓补中,火不敛降,水失温升,究其本源在于中气衰败,白术合参、芪、草培土而复水火之位[8]。

4.2 清泻阴火,使君相之火归位

常用的药物是柴胡和升麻。柴胡苦微寒,归足少阳胆经,能够降胆胃之逆,清泻相火,解木气之结塞,升肝脾之陷;升麻入阳明经,其作用多被认为是升提阳气。笔者从黄元御之理认为胃气宜降不宜升,而升麻合清降之药可自上下达,引火归元,在甘温除热类方中,升麻合柴胡引上逆之相火归下元。

4.3 针对具体病因病机用药

补中益气汤治疗“气高而喘,身热而烦,其脉洪大而头痛,或渴不止,其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2]45,是阴火上冲、脾胃之气下流之证。皮肤不任风寒乃中气败而营卫不固,以当归和血脉,陈皮通滞气,二者合用调营卫、和气血。

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用黄芩、黄连、石膏、羌活,其中黄芩苦寒入肝胆经,今甲木郁升而上热,当清泄之,以黄芩清相火;石膏辛寒入肺胃经,可清金除烦;黄连泻火清心,清异位相火,使君火复位。3味寒凉之品清泻邪火,复右路敛降。羌活辛温,其性上升,有除湿之效,可治太阴之湿,助左路升发。

升阳益胃汤所治之证包含肺气不足之“洒淅恶寒”,脾胃虚而湿盛之“形神萎顿,面色白,怠惰嗜卧,四肢不收,体重节痛,谷入化迟,大便不调,甚至泄泻,小便频数”以及相火上炎之“口苦舌干”[2]38。黄连清泻相火以防风解表,配伍人参、黄芪等益气之品,共奏益气固表之效;白芍与防风、人参、黄芪等配伍调和肝脾,和解营卫。本方中羌独活同用,除湿止痹痛,茯苓、泽泻健脾利水渗湿,半夏燥湿治太阴土湿之力较强。

调中益气汤主证为脉象洪缓而弦,重按滞涩,肢节烦疼,身体沉重,四肢倦怠,口不知味,心烦不安,小便清利频数,或口渴尿频,或大便涩滞不通,或便后见血见脓,胸闷气短,膈咽不通,咳痰黏稠,口中唾沫,食入反出,耳鸣耳闭,目中流火,视物昏花,热壅头目,不能安卧[2]48,病机当为脾胃不足、湿浊内生、相火上蒸所致。方中运用燥湿力强的苍术,且以橘皮运转中气,更用木香在中行滞气、化土湿,在下焦通滞塞。“大肠气滞则后重,膀胱气不化则癃闭,肝气郁则为痛”[12],皆可用之。

清暑益气汤治疗长夏湿热困阻、气阴两伤之证。方中以苍白术、泽泻健脾祛湿;黄柏苦寒,清脾胃肝胆湿热;神曲调中而消滞;青皮破积;橘皮理气。7味药合用解脾胃之困,使中气得行。而五味子善敛上冲之肺气,金收则水藏;麦冬与人参、甘草配伍,金土同治,中气充盈,枢轴轮转,金气敛降,生津化水,最后以当归和血脉。

5 结语

从“一气周流”理论的角度来探讨“甘温除热”法,更能凸显中土和气机通畅对维持人体健康的重要性。中土涵盖了中气和脾胃,中气维持了脾胃的功能,脾胃升降使中气得以流转充养;气机包括脏气之升、腑气之降,其通畅不仅是没有郁滞还指运动趋势的正常。惟中土斡旋方可气机通畅,阳蓄于下而温升,阴清化而降利,下温上清君相安位。甘温除热之法,即是拨乱反正、补虚泻实、恢复气机升降的过程,应用过程中当秉持这一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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