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霖领 着“田野诗班”的娃娃：我一口吞下了鸟叫

●文/周诗浩 任弯湾

“我的家乡，房前屋后种满了金灿灿的橘子，可甜啦！我想邀请在座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去我的家乡，教我们写诗！”

2022年11月20日晚，在“中国文学盛典·鲁迅文学奖之夜”的颁奖晚会现场，一群来自湖南怀化会同县粟裕希望小学的“小诗人”们，向台下的作家们发出了一份温暖的邀请。他们还以颁奖嘉宾的身份，为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的诗人们颁奖。

这群活泼的孩子，平均年龄不到10岁，却用稚嫩的笔触，写出了一篇篇扣动心弦的诗句，诗中有惊喜、有童趣、有烦恼……

“飘进我耳朵里的，是桃花的甜言蜜语”“在我的梦里，遍地都是糖果”“我一口吞下了鸟叫”……仔细阅读这些句子，孩童世界里天真烂漫，就像温柔的春风，轻轻地拂过我们的心间……

田野的味道，播撒诗歌的“种子”

怀化会同县地处武陵山区，而粟裕希望小学距离县城还有约6公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孩子们的生活浸染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每一寸时光里都是田野的味道。

挖掘这些孩子“小诗人”潜质的，是他们的老师李柏霖。这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95后姑娘，已经在粟裕希望小学工作了5年。

“棉花吐出了丰收。”2017年下学期，一个孩子在语文试卷上写下这样一个句子，老师李柏霖眼前一亮，“写得太好了！一个‘吐’字，写出了画面感，把秋天写得好生动。”

这个美丽的句子，让李柏霖有了一个想法：这些生活在大山里的孩子，有着独特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他们就是天生的诗人。“我可以教孩子们学诗写诗，让他们通过诗歌表达自己的内心独白，给孩子们一个丰富美好的精神世界。”

于是，李柏霖将诗歌带进课堂，孩子们的诗意旅程就此开启。李柏霖说：“要让孩子们看见生活的诗意，先要让他们看见、听见、闻到、摸到这个世界。”于是，语文课堂上，她鼓励孩子们去亲近大自然，可以与蝴蝶、蜜蜂交朋友，跟小草说悄悄话，把秘密分享给清风……

就这样，在孩子们的笔下，花不再是花，而是长大的春天；风不再是风，而是妈妈温柔的抚摸……“童真的表达，很质朴很干净。”李柏霖认为，童诗不应该局限在平仄、韵律等框架里，“它就是自然的、不加修饰的表达，就是孩子们看到的世界。”

孩子们的诗歌创作自然与成年人不同，有了李柏霖的引导，藏在孩子们脑海中的烂漫诗意，就如春芽般迎风生长。

比如，孩子在纸上写了“春天”，李柏霖就会引导孩子联想，“春天，可以让你想到什么呢？”“春天里有花草，还有细细的春雨……”

“春雨和花草会干什么呢？”“春雨会滴滴落在花草上……”

孩子凝神想一会儿，脑海里立马有了诗句：“我可以写‘春天的雨，滴滴落下来，然后把睡着的花草叫醒了’……”

就这样，一问一答中，孩子们的表达逐渐清晰，那些结着美丽诗意的句子，也缓缓流淌出来。

5年多时间里，李柏霖带着学生们一共写下了各类主题的诗歌1400余首。诗歌里的美丽风景、飘逸想象也具象为一粒粒种子，在孩子们内心生根发芽。

这一次来到北京，登上“中国文学盛典·鲁迅文学奖之夜”的舞台，孩子们十分开心。“舞台下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就是我们在书本上读到的那些文章、诗歌的作者，感觉好亲切！”有孩子坚定地表示：“长大后，我也要成为一名作家，写很多让小朋友看的故事！”

圆梦北京，一次特别的经历

孩子们非常珍惜这次北京之行，一边按照晚会的要求参加彩排，一边坚持每天的学习和读诗。

休息时，有小朋友拿出自己之前写的诗，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来：“泥土怀抱里的种子，在慢慢长大；雨水亲吻着花朵，在慢慢长大；而我，在爸爸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长大……”

彩排间隙，孩子们也毫不怯场，他们拿着老师的手机，跑到作家席位去玩。有个叫粟盈淇的孩子说：“我希望把自己的诗歌念给作家们听，也希望尽快把自己这些天在北京的经历讲给在家里的老师和同学听。虽然他们没有来北京，但是我觉得我们就是一个整体。”

就在“中国文学盛典·鲁迅文学奖之夜”直播当晚，远在湖南怀化会同县的粟盈淇家中，粟盈淇的奶奶和妈妈、粟裕希望小学的老师李敏和粟悦桢，以及这次同样登上晚会现场的龙梦瑶的妈妈和弟弟，大家早早地坐在了电视机前。

得知李柏霖老师会在颁奖典礼上和孩子们一起表演节目《大山里的小诗人》，大家满心期待地讨论起来。

粟盈淇的妈妈在直播前一晚就接到了女儿的视频电话，女儿嘱咐她“一定要看节目”。龙梦瑶的弟弟激动地说：“我姐姐要上电视了！”龙梦瑶妈妈则有点紧张：“这么大的场面，梦瑶可别出差错呀！”

晚上8点20分，熟悉的面孔终于出现在电视屏幕上。粟裕希望小学的孩子们戴着红领巾，和李柏霖老师一起站在舞台上。亲人们看着直播，乐得合不拢嘴。

李敏和粟悦桢两位老师，对正在舞台上表演的孩子们很熟悉：她们都给孩子们上过课，李敏还是李柏霖的“徒弟”。演出过程中，两位老师都很激动。看着自己的学生登上如此耀眼的舞台，李敏的眼眶不禁泛红了，粟悦桢则捏紧手机不断拍照，要记录下这珍贵的时刻……

2022年11月21日清晨，孩子们在李柏霖老师的带领下，来到北京天安门广场观看升国旗仪式。

“哇！天快亮了，解放军叔叔列队出来了！”“好整齐啊！”“我也想当兵！”

庄严的国歌声响起，孩子们挺直腰背，向着国旗，敬少先队队礼。

升国旗仪式结束后，“小诗人”龙春名坚定地告诉李柏霖：“李老师，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也要成为这样英武的军人。我还要多吃饭，长得高高的！”

李柏霖又带着孩子们来到八达岭长城。爬上长城，孩子们一会儿摸摸坚实厚重的城墙壁，一会儿拿起手机拍摄风景。“小诗人”粟盈淇高兴地说：“我们真的在北京看了升国旗，登上了万里长城，跟做梦一样！我回家后，一定会通过写诗来记录这一次的美好经历。”

在攀登长城的路上，孩子们还遇上了他们的“粉丝”。“你们是昨天电视节目里的小朋友们吗？你们的诗写得太棒了！”一位爱好文学的阿姨，热情地和孩子们打招呼，大家还一起合影留念。

回去的路上，孩子们忍不住问李柏霖：“李老师，考北大、清华要多少分啊？我好想来北京上大学！”李柏霖十分感慨：“孩子们期待着用自己的努力，去书写灿烂阳光的未来。”

诗歌让孩子们眼里有光，心中有梦

看着孩子们兴奋的样子，李柏霖老师陷入回忆中……

“大概，冬天是梅花的心上人吧。”这个带着淡淡忧伤的句子，曾经让李柏霖老师颇为感触。写下这首诗句的孩子告诉她：“冬天那么冷，梅花也坚持盛开，一定是因为梅花想见冬天，他们相爱。如果我的爸爸妈妈也像梅花和冬天一样就好了。”

李柏霖老师想：诗歌，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但诗歌，或许是找到人生答案的一把钥匙。

会同县是劳务输出大县，坐落于雪峰山下的粟裕希望小学里，约一半学生是留守儿童。由于缺少系统化的教育和父母的陪伴，这里的孩子都十分腼腆，不擅长表达。

但诗歌的出现，给了这些孩子新的生活意义，一些性格内向的孩子，因为诗歌，可以找到表达的出口。

“你飞远，飞到云上都可以，反正，线在我手里；你长高，长到天上去都可以，反正，根在我心里。”学生梁佳琪写下了这首《风筝与小树》的诗。梁佳琪说：“李老师教大家开动想象，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与生活联系在一起，然后写出来。”

“小蝌蚪想找到妈妈，询问了很多人，终于在荷叶上找到了妈妈。但我想找到妈妈，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读到这里，李柏霖找到写诗的孩子小妃，与她一起晒太阳，倾听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一口吞下了鸟叫，鸟叫里有嫩绿的青草，还有明媚的春天，真好，春天的味道。”学生张雅欣写下这首“天马行空”的《鸟叫》，她说，自己在春天的田野里奔跑时，小鸟的欢快叫声给了她灵感。

“通过写诗，很多孩子变得眼里有光、心中有梦。”李柏霖说，孩子们通过诗歌来记录生活，表达自己。难过、开心、无聊、有趣等情绪都被记录在自己的小诗里，他们也更加愿意敞开心扉。

李柏霖将部分诗歌推荐到公益平台发表，还把这些诗歌印刷成册子，给孩子们留下美好的回忆。

有孩子曾经问李柏霖：“什么是诗？”李柏霖用女诗人依尼诺·法吉恩的话来回答：“玫瑰不是诗，玫瑰的香气才是诗。”

“教山里的孩子学写诗，有什么意义？”“学写诗，能学成诗人吗？”面对这些质疑的声音，李柏霖都是淡然回应：“诗歌对于大山里的孩子而言，就像一扇扇心门。叩开这扇门，你会看见他们多么爱这个世界。”这一次的北京之行，孩子们近距离接触了中国文学的荣光，“对我来说，这肯定是一趟意义深刻的经历；对孩子们来说，相信那些文学的花朵，此刻已经在他们的生命中再一次绽放……”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张莉荣获本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作为当晚参加盛典的获奖者，她被孩子们的诗作触动，同时孩子们创造性的表达也带给她新的思考。“这些来自乡野的孩子们的文学作品，赋予了我们对文学的另外一种理解，让我们意识到文学在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要尊重他们的创作，要和孩子站在一起看这个世界。”

对于命运中的幸运而言，诗歌就像点燃的火炬。孩子们的世界是纯真的，他们的欢欣和悲伤、幸福和寂寞，在李柏霖老师的帮助下，都写进了诗里。诗里的一行一句、一词一字都散发着多彩童年的芳香。李柏霖老师坚持着，播下诗意的种子，期待来日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