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中和目标下我国气候传播的理论基础、行动框架与创新路径

2023-03-02 02:32郑保卫
关键词:气候变化气候生态

郑 权 郑保卫

[提要]本文立足我国碳中和目标,在系统梳理我国气候传播历史演变脉络和阐释其学理基础之上,对其行动框架和创新路径进行了集中论述,提出要在深入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下做好气候传播,以“全域生态”视角全方位提升气候传播整体效能,推动政府环境管理和公共服务市场化改革双重保障下的现代化生态传播体系协同创新,探索基于“一核多元、融合共治”集体行动网络的传播赋能创新,以及以国内国际“双向驱动、内外融通”为面向的全球气候治理参与逻辑创新。

党的二十大系统总结了我国在生态文明建设领域所取得的举世瞩目的重大成就和伟大变革,深刻阐述了“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1]这一理论命题。“中国式现代化”展现了一幅不同于西方式现代化的图景,深化了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知与实践,为广大发展中国家走自主现代化道路提供了新的路径,为人类社会共同探索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了中国方案。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基本条件。我们要推进美丽中国建设,积极稳妥推进碳达峰碳中和,积极参与应对气候变化全球治理”[1],这为我国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和绿色发展、建设“美丽中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指明了前进方向,提供了基本遵循。

作为碳达峰碳中和战略行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气候传播是贯彻落实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牢固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理念,加强生态文明宣传教育,讲好中国气候故事,积极稳妥推进碳达峰碳中和的意识形态前沿阵地和重要支撑,发挥着传播信息、引导舆论、服务社会、沟通世界的关键作用。

所谓“气候传播”,是将气候变化信息及其相关科学知识为社会与公众所理解和掌握,并通过公众态度和行为的改变,以寻求气候变化问题解决为目标的社会传播活动[2]。在构建党委领导、政府主导、企业主体、社会组织和公众共同参与的现代环境治理体系,形成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合力,以及维护与践行多边主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进程中,气候传播扮演着重要角色。

紧紧围绕新时代新征程党和国家的中心任务,需要我们适应国内外形势新变化,加强和改进气候传播工作,创新气候传播实践模式。基于此,本文拟对我国气候传播实践历史演变的脉络作系统梳理;同时借助“全球传播”和“气候正义”等相关理念,厘清我国气候传播的理论基础;在此基础上,立足碳中和目标的宏大背景,明确当下我国气候传播的行动框架和创新路径,以期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与绿色发展提供一定的理论参考。

一、我国气候传播实践的历史演变脉络

生态环境保护是党的百年辉煌历史中的重要篇章,气候传播是其中的重要内容。把握新时期气候传播的行动框架与创新路径,首先需要树立大历史观,从历史长河中分析演变机理,才能更好地弄清楚我们从哪里来、现在到了哪里、今后要往哪里去。

(一)蹒跚起步:我国早期气候传播实践及其影响

我国关于环境传播的历史,多被认为起源于20世纪80年代前后,以中国环境新闻的崛起为开端[3]。但这一说法很大程度上是将环境传播局限在以大众媒体为代表的环境新闻报道活动上。事实上,在表征和传播生态环境议题上,议程设置、框架建构以及社会传播放大等,往往是由政府、媒体、环保组织(团体)、社会公众等多元主体参与、互动与共同作用的结果[4],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具有复杂性、全局性、非显著性等特征的气候变化与环境公共领域上。我国的环境传播作为一种实践活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还没有文字记载的上古时期,从一些史料所记载的反映原始社会生活的神话传说和歌谣中得以管窥[5]。例如甲骨文卜辞中的“帝令雨足年?帝令雨弗足年?”[6](P.50)这里的“帝”即“天帝”,是超自然的“天神意志”的代表。这些“自然宗教”代表了我国先人对自然界和人与自然关系的原始理解,这应是我国传统生态文化与生态文明价值理念的早期萌芽。

事实上,我国现代科学意义上的环境传播活动最早可以追溯到建国初期。当时,面对山河破碎、经济凋敝、百废待兴的困难局面,毛泽东先后发出了“绿化祖国”“保护森林”“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爱国卫生运动”等号召,并强调在方法上要“发动群众”“艰苦奋斗,实事求是”,在新闻报道与宣传上“不要轻易宣传什么‘化’,要比措施,比实绩”[7](P.808-809)。尽管此时尚未提出应对气候变化的科学概念和治理目标,但这些治水治国、绿化祖国的思想与实践,及其背后的环境保护价值理念与传播方法体系,反映了中国共产党人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和与生俱来的生态关怀,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与绿色发展奠定了根本的政治前提、理论准备和物质基础。

我国现代科学意义上的气候传播实践最早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且与全球气候治理进程同步发展。1988年,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和世界气象组织(WMO)合作成立了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简称IPCC),负责研究由人类活动所造成的气候变化影响,定期开展气候风险科学评估工作。同年,我国将原城乡建设环境保护部环保局升格为国家环保局,开启了环境保护法制化与制度化建设的进程。我国部分科学家发现“中国正面临最严峻的生态破坏和环境污染”,并通过新华社等官方主流媒体呼吁“我国应加强全球气候变化研究”[8]。1990年,IPCC发布第一次评估报告,确信人类活动产生的各种排放正在使大气中的温室气体浓度显著增加,使地表更加变暖。我国充分认识到应对气候变化的重要性和紧迫性,按照环境保护的基本国策,统筹考虑经济发展与生态建设、国内与国际、当前与长远,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和措施。在气候传播方面,环境管理和宣传教育成为我国政府话语行为的重要方面[9]。同时,我国开始积极参与全球气候治理,在1992年签署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在国际合作中逐渐发挥出积极的建设性作用。

(二)筚路蓝缕:以政府为主导的我国气候传播行动体系构建

不少国家重视应对气候变化开始的时间虽然比较早,但是直到2009年才形成全球性的应对意识。其背后原因很大程度上是由于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影响,这场危机暴露了世界以化石能源利用为主导的生产模式的不可持续性。对此,胡锦涛指出:“气候变化既是环境问题,也是发展问题,归根到底是发展问题。这个问题是在发展进程中出现的,应该在可持续发展框架下解决”[10],从而科学地揭示了气候变化问题作为环境问题和发展问题的内在辩证关系,深化了我国对气候变化问题发展本质的认识,为我国参与全球气候治理提供了理论遵循。

气候变化及其所带来的生态危机,归根到底是由于资本主义在资本无限增殖要求下,所固有的天然逐利性和市场调控自发性等弊病使然。资本主义生产不惜一切攫取剩余价值、征服自然的生产价值观念、生产方式以及政治经济制度,不仅造成了经济危机,也对自然环境造成了破坏。这就决定了我们必须对人类的价值创造活动进行深刻反思。由于1997年签订的《京都议定书》中制定的减排目标完成情况很不理想,必须突破传统的以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划分减排义务,重新制定一份各国都能接受的减排方案。

2009年12月,第15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暨《京都议定书》第5次缔约方会议在哥本哈根举行,这次会议被视为全球气候合作的新起点。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亲赴会场,作了大量沟通协调工作。在会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提出的G8方案较受追捧。但该方案不但忽略了历史上发达国家的人均累计排放量已是发展中国家7.54倍的事实, 而且还为发达国家设计了比发展中国家高2.9倍的人均未来排放权。面对这份“人类历史上罕见的不平等条约”,我国秉持“共同而有区别的责任”原则和气候公平正义理念,充分考虑到历史和现实的诸多因素,提出了“以人均历史累计排放为基础分配碳排放权”的中国方案[11],推动谈判向正确方向迈出了关键一步,得到了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支持,打破了西方国家对碳排放话语权的垄断。

为了总结哥本哈根气候大会期间我国政府、媒体和非政府组织(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简称NGO)气候传播的经验,中国人民大学与国际扶贫组织乐施会,联合组建了中国气候传播项目中心,开启了我国气候传播专业研究的进程。2010年5月,项目中心举办了首届气候传播国际研讨会,率先在国内亮出“气候传播”的旗帜,提出政府、媒体、NGO三方“加强互动,实现共赢”的学术主张,以及构建“政府主导、媒体引导、NGO推助、企业担责、公众参与”的“五位一体”气候传播行动框架,为我国气候传播确定了基本范畴和基本方向[12]。

(三)对话全球:“后巴黎协定”时代我国气候传播的角色转型

气候变化是典型的全球公共产品,其成本和收益是公共性的,即各国都会享受气候环境改善带来的收益,也会分摊气候环境恶化的成本。这种全球公共产品的提供方式主要有三种:单一国家提供、国际组织提供和多国联合提供。由于气候问题极强的负外部性和极高的治理成本,任何单一国家或国际组织都难以承担,故气候问题的解决主要依赖多国联合提供的全球气候治理模式/方案。从20世纪90年代至今,全球气候治理先后形成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京都议定书》和《巴黎协定》三个重要阶段性成果,我国成为全球气候治理进程的重要参与者、贡献者和引领者,发挥了重要的、积极的、建设性的作用[13]。

全球气候治理是动态发展的过程,也是由国内政治与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双层博弈共同驱动的过程。一方面,我国气候条件差、自然灾害较重、生态环境脆弱、能源结构以煤为主、人口众多、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是全球气候变化最大的受害者之一,这些基本国情决定了我国必须着力解决资源环境约束突出的问题,全面提升减缓与适应气候变化的能力,实现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另一方面,由于气候变化与化石燃料燃烧有关,化石能源作为工业革命的基本要素,使气候变化与发展问题直接相关,涉及能源系统、产业结构和发展模式转型问题,这就要求我国必须着力调整产业结构,加快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能源体系,提高对外开放的绿色低碳发展水平,塑造未来的大国竞争力。

在2015年巴黎气候大会上,国家主席习近平出席开幕式并发表了重要讲话,提出了“推动公平、合理、有效的全球应对气候变化解决方案,探索未来全球治理模式、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方案[14],为《巴黎协定》的谈判、签订、生效和落实作出了历史性的重要贡献[13]。这一阶段,我国气候传播坚持国际国内“两轮驱动,双向使力”的原则,对内从过去单向的环境管理、宣传教育和舆论监督,走向以提升社会环保意识为主的多元主体“共商共建共享”;对外坚定倡导多边主义,努力掌握规则制定权和话语权,不断提升传播力和影响力,逐渐走向成熟、形成“气候”[15]。

二、碳中和目标下我国气候传播的理论基础

尽管我国气候传播有着坚实的实践基础和历史积累,但由于长期来对气候传播在国内生态文明建设和全球气候治理进程中的作用缺乏整体性与系统性认知,我国气候传播的理论基础并未得到充分阐释。近年来,随着对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与精神交往论的进一步继承与发展、全球环境治理的伦理转向和国际气候传播的理论升维,上述背景为碳中和目标下我国气候传播实践提供了更为明确的理论基础。

(一)生成逻辑层面:根植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与精神交往观

我国气候传播实践生成于理论与现实的相互交织中,有着科学深邃的理论渊源,根植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与历史唯物主义精神交往论,并不断把马克思主义思想精髓同中国生态文明建设实践相结合,夯实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历史基础和群众基础。

作为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气候传播问题,不仅涉及到一般意义上的环境传播问题,而且还涉及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以及人与人之间物质与精神交往的矛盾与调和的问题。

从历史上看,人类对生态环境问题和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历经了一个从神秘、客观异己到主观自觉的发展过程。其中,在资本主义的商品社会之前,人类对自然界停留在“一种纯粹动物式的意识状态(也即自然宗教)”[16](P.35)。这种“自然宗教”的实质,是人通过一些充满神话、宗教色彩的祈祷、祭祀仪式等与“神”交往,自然界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有无限威力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人们就像牲畜一样慑服于自然界,只能依附于幻想中的“神”的力量。在这种社会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仅在狭窄范围内作为一个“孤点”发展,人类的精神交往处于较低层级的“人的依赖形态”。

随着世界地理大发现开始的海航贸易发展,在商品(物)交换和不断扩大的个人交往中,人与人之间得以摆脱过去种种人为依附关系从而实现了相对的平等和自由。在这种“物的依赖形态”中,人类的物质与精神交往获得了巨大的原动力,得以第一次形成普遍交往与全面联系。但与此同时,这场资本主义主导的交往革命也带来了“商品拜物教”与“交往异化”问题,人们无法充分关注伦理关系对象,人的孤独、冷漠,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对立等弊端尽显。正是资本主义带来的矛盾冲突,使马克思深刻洞见到未来社会的发展趋势,即摆脱上述两种依赖关系,建立以“交往的人的自由的全面发展”为特征的社会形态。在共产主义所建立的制度下,“每一个成员都能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并且不会因此而危及这个社会的基本条件”[17](P.373)。

当今世界虽不同于马克思所处的时代,但人与人之间精神交往异化的问题依然灼目。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破坏和环境污染三大危机相互关联、交互作用,演化为全人类共同的生存挑战。站在新时代的起点上,习近平总书记坚持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和历史唯物主义精神交往观,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科学理念,为全人类共同发展与全球交往指明了通途,为新时期我国气候传播提供了基本遵循。

(二)内在价值层面:气候正义理念下全球环境治理的伦理转向

一般认为,气候正义(climate justice)概念最早由伊迪斯·维斯(Edith B.Weiss)于1989年在《公平地对待人类未来:国际法、共同遗产与世代公平》中提出,他将环境保护、社会正义与人权相联系[18](P.20-22)。到21世纪初,环境正义框架在议题和地域上无限延伸,相关议题开始大量涉及气候变化,声势日渐壮大的气候正义运动(climate justice movement)拥抱了环境正义话语。气候正义倡导者普遍认为,受到气候变化影响最大的往往是世界上的极度贫困人口,他们并非现实环境的破坏者却要面临由于气候变化所导致的自然灾害、水资源短缺与粮食危机。但是他们的诉求往往没有被纳入关于解决方案的讨论之中,也正是这个原因,全球层面的参与式正义显得尤为重要[19](P.115-116)。

所谓“气候正义”,是指因气候所带来的利益和福祉,应公平地分配给全体社会成员[20]。作为一种对应对气候变化问题的政治伦理回应,其诉求在于通过理想的正义概念为有效应对和规避全球气候变化风险,避免全球治理失灵或集体行动的“公地悲剧”,提供伦理基础和规范性理由。气候正义这一概念揭示了气候变化领域贫富之间的资源鸿沟,这也是坚持气候正义原则的根本诉求所在。气候正义涉及到历史责任、人均公平原则,以及发展权、人权、环境权等基本议题,在实践中需要坚持分配正义、矫正正义、代际正义与种际正义等四项基本原则。其中分配正义涉及空间维度上各个国家和地区之间资源公平享有、平等分配问题,矫正正义涉及历史道德层面的人道援助与补偿问题,代际正义涉及时间维度的下代人可持续发展问题,种际正义涉及自然层面的人与其他物种间共生、和谐相处问题。[20]

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气候正义的主要实现路径为分配正义和矫正正义。在当前气候容量资源有限的前提下,如何界定各方的权利和义务,是气候正义关注的核心问题。但由于国际传播话语权不平等,广大发展中国家较为关心的平等分配、经济发展与人道援助等气候正义诉求在相关议题传播中未能得到充分关注和体现。中国是全球气候变化的敏感区和影响显著区,应高度重视应对气候变化工作,积极实施和深入推进减缓和适应战略。对于中国而言,借助传播明确气候正义态度与立场,强调坚定履行《巴黎协定》承诺,可进一步巩固我国在全球气候治理体系中的引领地位,充分展现中国负责任大国形象[21]。

(三)外在诉求层面:全球传播背景下气候变化议题传播的理论升维

作为全球共同关注的国际议题,气候变化一直都是各国话语博弈的重要场域。伴随着全球化的进程,媒体传播内容越来越呈现出“去地域化”(de-territorialized)的趋势,众多议题开始涉及跨国和洲际层次复杂的流动关系[22]。在此背景下,传播学者弗列德瑞克(Howard Frederick)提出了“全球传播”(global communication)概念。“全球传播”是研究个人、团体、社会、机构、政府、信息科技企业等多元主体的信息、观点、态度、价值观、数据的跨境传播过程,以及由传输此类信息的责任主体在国家与文化交流之中所引起的争议性问题的交叉学科。[23](P.11-12)

与高度政治化为基本取向的国际传播不同,全球传播在立场上以价值中立为取向,强调“多元性倡导”,平等、公正、客观等是其基本遵循。在传播者层面,全球传播不同于“功能-经验”传播范式,它通常是多元主体基于全球公众信息需要而进行的一种职业或自发行为,传播者、目标对象、信息消费者等并不共享同一国家参照系。在传播内容上,全球传播坚持“去政治化”和“去意识形态化”,议题聚焦经济一体化、政治格局、气候变化等,从而能够满足不同国家和文化背景下的公众信息需求,并以此实现意义和价值跨越国家边界的全球共时性流动。

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表达着对人类文明进步的期许,蕴含着普遍的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对全世界广大发展中国家具有重要参照意义。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历经百年风雨的中国共产党在人与自然关系调试、物质与精神交往、媒体与大众传播、舆论与意识形态引导、宣传与媒介政策、民族交往与世界交往等各领域传播实践中所取得的经验,可以为世界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因此,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需要转换传播理念,推动气候变化议题传播的理论升维。“全球传播”根植于新的全球化时代,“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其核心理念,多元赋权的数字平台是场域重要行动者,全球气候变化是其重要议题。以气候变化领域为突破口,通过提供这一全球公共产品,以“讲述普遍道理、呈现共同价值”的普遍性话语方式讲好中国气候故事,传播好中国气候声音,引导全球气候变化共同治理,进而达成关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共识,是构建我国新时期气候传播知识体系与行动框架的应有之义。

三、碳中和目标下我国气候传播的行动框架

结合国家气候变化应对战略和碳达峰碳中和行动部署,对于当前我国的气候传播而言,做好顶层设计,集聚资源和渠道,搭建多元主体一体化行动框架,实现传播赋能、资源共享和协同联动,具有深远意义。

(一)基本内涵:政府主导、媒体引导、NGO助推、企业担责、公众参与和智库献策的“六位一体”行动框架

约翰·彼得斯认为,各种大型、耐用和持续运行的系统或服务,以及所有支持和辅助生活与生存的系统——基础设施,都是“培养基”,也即“元素型媒介”[24]。从这一视角出发,不同主体气候传播各种渠道和形式都可以被视为一种社会基础设施,既是“信息提供者”和“意识形态提供者”,也是“社会秩序提供者”。它们居于“中间位置”,是气候传播离散与整合、混乱与秩序的互动环流之所在,也是一个“杠杆”,通过力的发散辐射,形成一种新的社会关系形态。

正如“船”是人之于“大海”的媒介,气候传播便是各个行动主体之于国家气候治理体系的媒介。以国家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实践为依托,气候传播可以通过“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两种路径,借助自身传播能力建设嵌入和外化到国家制度革新中。一方面,通过“自上而下”的国家环境管理,将气候传播行动纳入环保各领域体制机制、法律法规安排和基础设施建设中,实现企业、媒体、社会公众等其他主体对国家环境保护事业的有序参与;另一方面,借助“自下而上”的环保公众参与,不断探索和开发政务信息公开、企业环境评价和社会动员新机制,激发各大传播主体的自主性和创造性,以多种方式来助力生态文明建设,引导全社会积极践行绿色生产生活方式。

应对气候变化是一项系统工程,为了搭建一套紧密相连、相互协调的传播制度,集聚方方面面的资源,实现对气候治理的深度介入,这些年我们在2010年提出的“五位一体”框架基础上,进一步完善行动框架,提出了构建“政府主导、媒体引导、NGO助推、企业担责、智库献策、公众参与”的“六位一体”行动框架。“六位一体”行动框架的主要内容如下:在气候传播中,政府是主导者,要发挥思想引领和政策指导作用;媒体是引导者,要发挥信息传播和舆论引导作用;NGO是推动者,要发挥社会助推和民间聚合作用;企业是担责者,要承担起节能减排、环境保护、绿色发展的责任;智库是献策者,要起到知识构建和建言咨政的作用;公众是参与者,要积极投身减缓、适应和应对气候变化行动,营造良好生活环境,促进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活动。[25]

“六位一体”气候传播行动框架是以政府主导作为顶层设计,以媒体、NGO、企业、智库、公众等主体为“四梁八柱”,秉持国际国内“两路并进,双向使力”的原则,以体制机制、规律原则和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等来组织和链接各子系统,推动“传播+”行动融入经济社会发展各领域各环节。

(二)实践原则:内促高质量发展,外树负责任大国形象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从“内促高质量发展、外树负责任形象”的战略高度重视应对气候变化,提出应对气候变化是我国可持续发展的内在要求,也是负责任大国应尽的国际义务[15]。在国家气候战略之下,我国气候传播一直秉持国内国际“两路并进、双向使力”的原则探索前行[25]。

1.作为国家治理策略工具:形成共促高质量发展合力,积极稳妥推进碳达峰碳中和

乔治梅森大学气候传播项目中心主任爱德华·迈巴赫(Edward Maibach)等人认为,气候传播是通过信息的生产和交换,以告知、影响或激励个人、机构和社会公众[26]。气候传播的最终目标就是通过动员公众参与来“减缓”与“适应”气候变化,实现可持续发展[27]。作为一门以实践为主的社会科学,气候传播尤其强调传播行动的工具化特征。在全球环境治理伦理转向和国际传播理论升维的背景下,由于我国气候传播活动独特的内在价值与外在诉求,我国气候传播不能是“为传播而传播”,而应是国家气候治理的策略工具,是实现全球碳中和目标的重要基础性工作。

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定义,所谓治理(governance),是指通过政府和市场手段实现公共管理的过程。其中,良性治理(good governance)即政府机构为了国家和全球的共同利益,通过一系列合理的、连贯的、广泛的程序,确保管理机构高效和民主地运转[28]。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一方面取决于政治制度、行政体制、经济结构、法治体系等“硬件”因素,另一方面还有赖于意识形态领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和文化制度建设等“软实力”。因此,我国气候传播要立足“六位一体”行动框架,加强各子系统的制度促进、信息反馈和协同合作,服务我国环境治理体系发展和完善。

从推进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角度看,力求导向清晰、多元参与、良性互动是现代环境治理体系应有之义,这有赖于气候传播进一步发挥作用,坚持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强化政府主导作用,更好地动员社会组织和公众积极参与,以期更好地实现政府治理、企业自治与社会调节的良性互动。

2.作为“理解中国”窗口:树立负责任大国形象,引领全球气候治理

哈佛大学裴宜理教授和清华大学赵月枝教授等认为,相较于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政权,中国共产党政权的强大韧性在于其在长期的农民和民族主义动员中锻造,其鲜明特点和独特优势体现在特别善于扎根在乡土中国的文化体系中来赢得和巩固政权[29]。要发挥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优势,需要立足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实践,积极做好对外传播工作,引导国际社会真正“理解中国”。

当前,在全球气候治理与碳中和领域,我国的国际传播话语权与大国地位尚不相匹配。对此,需要我国气候传播在引领全球生态治理,积极参与国际相关规则的制定和调整,推动多边进程取得积极成果,助推国际社会往“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方面多做些工作,从而落实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目标任务和有效推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丰富发展。其中,尤其需要积极宣传我国“双碳”战略行动的决心、目标、举措、成效,全方位向世界展示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理论和实践成果;广泛开展绿色公共外交,在技术创新、产业升级、能源转型、气候政策等方面深化开放合作,服务绿色“一带一路”,扩大与世界各国的交流与合作,为全球气候治理积极提供中国智慧、中国方案;充分发挥信息传播优势和各类人文交流机制作用,增进文明互鉴,更好地发挥气候传播的桥梁纽带作用;善于用案例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着力构建良好的外部舆论环境。

(三)功能定位:传播信息、引导舆论、服务社会、沟通世界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印发的《关于构建现代环境治理体系的指导意见》《关于深入打好污染防治攻坚战的意见》和生态环境部、中共中央宣传部等六部委联合出台的《“美丽中国,我是行动者”提升公民生态文明意识行动计划(2021-2025年)》指出,要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通过思想研习、环境宣传、媒体报道、文化传播、社会共建等多种传播形式,动员全社会力量推进生态文明建设。

我国是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碳排放国,既面临发展经济、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等一系列目标要求,同时也面临低碳转型、绿色发展的现实挑战。要坚定不移实施积极应对气候变化的国家战略,采取有力措施积极稳妥推进碳达峰碳中和,需要坚定不移推荐“六位一体”气候传播行动框架,加强和改进气候传播工作,全面提升气候传播效能。

目前,我国碳达峰碳中和“1+N”政策体系已经构建成型,碳达峰碳中和战略行动取得良好开局。同时,各省区市均已制定了本地区碳达峰实施方案,围绕“双碳”战略积极开展气候传播行动,取得了一定成效。“十四五”是“碳达峰”的关键期、窗口期,要针对当前阶段的国家战略部署和重点任务,处理好发展和减排、整体和局部、短期和中长期的关系,以《国家适应气候变化战略2035》编制为契机,分阶段、分时期确定气候传播行动路线,履职尽责,担负起“传播信息、引导舆论、服务社会、沟通世界”的职责和使命。

四、碳中和目标下我国气候传播的创新路径

实践发展永无止境,我们认识真理、进行理论的创新就永无止境。要深入推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就需要做好气候传播,以“全域生态”视角全方位提升气候传播整体效能,实现物质生产意义上的现代化、以人为中心的现代化和制度建设方面的现代化这三者互嵌共融、协调发展。在路径创新上,具体包括以下几点:

(一)环境管理路径:政府管理与公共服务市场化改革双重保障下的现代化生态传播体系协同创新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意识形态工作是为国家立心、为民族立魂的工作”[1]。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纷繁复杂的国际形势和气候变化的全球挑战,作为“双碳”战略行动的重要基础环节,气候传播是贯彻落实党和国家大政方针的重要组织者和推动者,事关全社会凝聚力和向心力。

我国承诺在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30],这意味着我们将用全球历史上最短的时间完成全球最高碳排放强度降幅,其困难程度不言而喻。碳中和的进程,也是我国以化石能源为基础的能源体系和相关基础设施的重构过程,涉及到多个领域重大利益的重组,需要协调好发展与治理、秩序与活力等方面的关系。对此,有必要努力构建新时代我国生态意识形态话语体系,打造中国式现代化生态传播体系。

一方面,要加快构建中国生态文明话语和中国生态文明叙事体系。从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出发,可以发现我们所要推进的生态文明,是实现生态环境的可持续性发展(“绿色”)与党长期执政、永葆活力的社会主义政治(“红色”)的自觉结合。因此,做好气候传播,需要进行双轨叙事与多维书写。在努力做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更加紧密结合的同时,要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社会发展各方面,维护社会与环境的公平正义,从而不断提升社会主义生态意识形态的凝聚力和引领力。

另一方面,要打造以“中国式现代化”理念为遵循、社会主义和国际主义为精神内核,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为价值导向、新型主流媒体为渠道的立体多样、融合发展的现代化生态传播体系。这一体系以“媒介化治理”和“大传播”为视野参照,以党管媒体和群众路线为原则,以中国自主知识体系为主体,生态文化事业和生态文化产业繁荣发展为重要组成部分,实现去媒介中心主义、去西方中心主义的全球化传播。其建设既需要强化政府环境管理责任,做好顶层设计,搭建互联互通的各类信息平台和传播基础设施,构建规范化建设、社会化协同的传播创新机制;也需要推动气候传播公共服务市场化改革,吸纳社会力量积极参与,加强政策衔接、协同联动和资源共享,筑牢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制度基石,推动全社会坚定不移地走可持续发展的物质生产现代化道路。

(二)社会动员路径:基于“一核多元、融合共治”集体行动网络的传播赋能创新

当前,我国社会整体对碳达峰碳中和还缺乏一定行动共识。在政策推进过程中,一些地方出现的“碳冲峰”“运动式减碳”“一刀切”等问题[31],其原因主要在于对碳达峰碳中和的科学认知不够,尤其对“碳中和”的认知存在偏差。“碳中和”不等于“零排放”,而是要实现“碳排放”和“碳吸收”的平衡。因此,在顶层设计中,不仅需要做好“减法”,严控两高行业规模,更要做好“加法”,从生产、消费、贸易、创新、保障等方面多端发力,不断夯实现代化发展的社会基础。

在公众认知上,根据中国气候传播项目中心调查数据显示[32],我国公众对气候变化仍处于“高关注、高认知、低行动、低参与”状态,许多公众仍认为碳排放控制是国际事务、外交事务,并不认为其是自身的优先事项,从而一定程度上出现外热内冷、上热下冷现象。

对此,一个很必要的突破路径在于持续推进我国气候传播社会动员机制创新,推动形成全领域行动、全地域覆盖、全媒体传播、全民参与共享的全域气候传播动员机制,广泛凝聚全社会碳达峰碳中和行动共识。根据机构性集体行动框架(Institutional Collective Action Framework, ICAF),在政策执行过程中,多元主体间的合作互动关系可以划分为嵌入性关系、合约关系和授权关系[33]。我国环境治理体系是由众多子系统构成的复杂系统,核心是党的领导。在气候传播中,要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以提升政治功能和组织力为重点,以体制创新为抓手,探索形成“1+N”的“一核多元、融合共治”集体行动网络。其中“1”是指党的领导,“N”为概数,代表社会中的多元力量,在政府作为治理网络的领导性节点和意见领袖的授权下,各个主体之间建立横向联系,从而实现资源整合和传播聚能,有效对接嵌入我国碳达峰碳中和“1+N”政策体系,促进国家环境治理和社会治理有机融合,更好推动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

(三)全球治理路径:以“双向驱动、内外融通”为价值面向的参与逻辑创新

生态文明是人类社会进步的重要成果和时代标志。从历史逻辑上看,以工业化为基础的经济社会现代化潮流,和以解决资本主义现代化弊端与矛盾、实现共产主义的社会制度现代化发展,共同构成人类现代文明发展的大潮流、大趋势。“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的出场是历史发展必然,是遵循人类社会现代化发展的普遍性规律的基础上进行符合中国国情的“中国式”探索的现代化。从理论逻辑而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创造了人类生态文明新形态,以科学的理论范畴极大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必将使马克思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获得空前话语权,以中国道路、中国方案深度参与世界历史的理性塑造。从实践逻辑来说,西方式现代化所带来的工业资本主义,无法达到社会、经济和生态方面的和谐稳定状态,相反,它只会带来严重的生态破坏。中国的成功,证明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和中国共产党的治国理政优势,表明了中国式现代化是在坚守本土立场、创造巨大民族性价值的基础上超越单一民族国家的界限而产生强大的世界历史效应的现代化。

碳达峰碳中和是时代的命题,是中国参与全球治理的大考,也是人类从工业文明走向生态文明的赶考,涉及全球知识体系重塑、全球正义秩序重建和人类文明重构。从这一意义而言,气候传播不仅事关我国节能减排与生态环境保护事业,也事关引导世界新一轮能源革命和工业革命,以中国声音、中国理论、中国思想,引领人类的思想升维和现代文明进步方向。

这就需要我国气候传播坚持民族性与世界性的有机统一,传播中国式现代化以促使知言行合一,进一步提升传播中华文明的能力、书写世界历史的能力,打破西方式现代化其及知识体系和话语体系对全球性议题的解释权、话语权。对此,要加强顶层设计和研究布局,以国内国际“双向驱动、内外融通”为面向,构建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生态文明国家战略传播体系,增进国际间政治互信、经贸互利、文化互通,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积极贡献。

一方面,要积极推动国内社会转型发展,摒弃传统思想观念僵化、保守、落后的成分,代之以现代社会文明、开放、先进,不断提高人们的思想觉悟、道德水平、文明素养,不断满足高质量发展和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夯实制度建设现代化的社会根基。另一方面,要自觉承担起“联接中外、沟通世界”职责使命,坚定文化自信自强,坚持多边主义和气候正义原则,提倡多层多元的全球合作治理模式,共同促进世界可持续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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