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丹溪从“痰夹瘀血”辨治疾病思路探析❋

2023-03-07 13:35张逸雯胡镜清许伟明
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23年2期
关键词:朱丹溪桃仁四物汤

张逸雯,胡镜清,许伟明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医基础理论研究所,北京 100700)

溯源痰瘀互结证,《黄帝内经》中“汁沫与血相抟”[1]的记述与之最相关,唐宋时期有一定的补充和发展[2]。朱丹溪吸收前人经验,旁通张从正、李杲二家学说,提出“自气成积,自积成痰,痰挟瘀血,遂成窠囊”[3]的理论,发展了早期对“汁沫与血相抟”[1]514的病机、病证认识,在“痰瘀互结证”理论的形成过程中具有里程碑式意义[4]。《局方发挥》云:“痰挟瘀血,遂成窠囊。此为痞、为痛、为呕吐、噎膈、反胃之次第也”[3]38。朱丹溪认为,痞、痛、呕吐、噎膈、积瘕、积聚(包括肥气、伏梁、息贲、痞气、奔豚)这类疾病,名虽不同,病出一体,“痰挟瘀血,遂成窠囊”是其基本病机。笔者从朱丹溪对痰、瘀以及对窠囊表现为痞、呕吐、噎膈、积聚等疾病的临床辨治入手,探源朱丹溪从“痰挟瘀血,遂成窠囊”辨治疾病的具体思路和方案,为痰瘀互结证的临床诊治提供参考。

1 朱丹溪对痰、瘀的辨治

朱丹溪认为,气血不调、痰结怫郁是许多疾病发生的基础,擅长从“气血痰郁”治疗杂病,提出了“人以气为主,一息不运则机缄穷,一毫不续则穹壤判”[3]190“痰之为物,在人身随气升降,无处不到,无所不之,百病中多兼此,世所不识”[3]349“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3]159,341等观点。在对痰、瘀的治疗上:他一方面强调需调畅气血、化痰解郁,用四君子汤加减理气,二陈汤加减化痰,四物汤加减养血,越鞠丸加减解郁作为治疗的开路先锋;另一方面,临床注重依据痰、瘀的性质和所在部位的差异加减用药。

1.1 治痰

1.1.1 实脾土、燥脾湿 朱丹溪治痰注重实脾土、燥脾湿,认为“痰克中焦,妨碍升降,不得运用,以致十二官各失其职”[3]15,提出治痰需实脾燥湿,首推治痰要方二陈汤,治一身之痰。方中半夏、茯苓化痰,陈皮行气健脾,从而达到实脾土、燥脾湿、行气化痰的功效。根据痰停的部位,随症加用引经药。

1.1.2 治痰必先顺气 朱丹溪提倡治痰必先顺气,认为“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气;气顺,则一身津液亦随气而顺矣”[3]115。治痰需调气,尤擅用半夏以降气化痰。临床用七气汤(出自《和剂局方》)[3]190,治因七气所伤的痰涎结聚,心腹刺痛,不能饮食。

1.1.3 痰分六类施治 朱丹溪提出“痰有湿、有热、有寒、有风、有老、有食积”[3]349六类,临床根据痰的不同类别选择相应药物从而达到热痰能降、湿痰能燥、结痰能软、顽痰能消的目的。朱丹溪认为湿痰多见倦怠乏力,用苍术、白术之辈;热痰多夹风,外证多见,用青黛、黄连、黄芩之类;风痰多见奇证,用南星、白附子、天麻、牛黄等祛风痰之药;食积痰必用攻法,加以神曲、麦芽、山楂之辈;内伤夹痰,多用参、黄芪、白术之类,用姜汁送服,或加半夏,虚者加竹沥。此外,老痰用海石、半夏、瓜蒌、香附、五倍子,寒痰多用二陈汤类。

1.1.4 祛痰依部位施治 朱丹溪认为,痰随气升降,无处不到,百病兼可见痰,临床表现多样。如《丹溪心法》记载:“痰之为患,为喘为咳,为呕为利,为眩为晕,心嘈杂,怔忡惊悸,为寒热痛肿,为痞膈,为壅塞,或胸胁间辘辘有声,或背心一片常为冰冷,或四肢麻痹不仁,皆痰饮所致”[3]115。此外,朱丹溪认为痰之为患,还有结核、块、眼胞及眼下如烟熏黑、喉中有物咯之不出等表现。因此,治痰需根据所在部位和相应症状,灵活选用吐泻之法,活用药物。痰在膈上用吐法,痰在肠胃用下法,痰在经络非吐法不可,且吐法中有发散之含义。在使用吐法时,建议配合升提之药,达到呕吐的目的,如芽茶、姜汁少许,加防风、山栀、川芎、桔梗之类,以升动气机吐出膈上的停痰。注重根据痰停的不同部位选择具有特定功效的药物:热痰在膈上,宜用天花粉;痰在膈间,使人癫狂或健忘,皆用竹沥;痰在胁下,非白芥子不能达;痰在皮里膜外,非姜汁、竹沥不可导;痰在四肢,非竹沥不开;痰结在咽喉,用化痰药和咸药软坚之味,如瓜蒌仁、杏仁、海石、连翘之类。

1.2 治瘀

1.2.1 以四物汤为基础方 朱丹溪应用四物汤治疗因阴虚、血热、血虚、血瘀等引起的多种血分疾病[5]。《金匮钩玄》云:“治血必血属之药,欲求血药,其四物之谓”[3]460。朱丹溪认为:四物汤中川芎为血中气药,可通肝经,行血滞;地黄为血中之血药,性味甘寒,通肾经,主真阴之虚,当归活血,通肾经,可活血使各归其经;芍药系阴分药,可通脾经,和血气。朱丹溪注重活血行瘀,常用四物汤作为基础方,加桃仁、牛膝、红花之类。如在其所载的医案中,东阳傅文案[6]立法补血温血,以四物汤为基础,加用桃仁、牛膝;朱宅阃内案[6]6立法“和血疏气导痰”,以四物汤中加入桃仁、牛膝;鲍六案[6]6“恶血入经络,留滞隧道”,以四物汤为基础,加入桃仁、红花、牛膝。三案均是四物汤为基础加桃仁、红花、牛膝,达到活血祛瘀的目的。

1.2.2 配伍活血行瘀药物 朱丹溪认为疼痛多有血瘀,其弟子戴元礼总结为“死血痛者,每痛有定处,不行移者是也”[3]181。故其在治疗疼痛类疾病,尤其临床表现有痛处固定和涩脉时,常配伍活血行瘀药物。肢节痛常加减桃仁与红花、当归与川芎活血行血,大黄通利血脉。胁痛加桃仁、红花、川芎。跌扑损伤常加苏木以和血,病重者常加乳香、没药、五灵脂之类,以加强活血行瘀之力。

2 窠囊的临床辨治

朱丹溪认为,痰与瘀血结聚生成窠囊,临床以涩脉为主要表现,常见于痞、噎膈、积聚等病证,且怪病易生窠囊。治疗窠囊注重痰瘀同治,常以化痰之二陈汤、养血活血之四物汤、理气之四君子汤作为三个基本方加减施治。

2.1 辨识

朱丹溪辨识窠囊以气郁、痰凝、血瘀为基本病机,痰瘀结聚,窠囊始生。窠囊既成,临床以涩脉为主要表现。涩脉是脉道受阻所见脉象,多因气血运行失常,致使脉道内有痰瘀胶固杂糅,正如其所言“气腾血沸,清华为浊,老痰素饮,胶固杂糅,脉道阻涩,不能自行,亦见涩状”[3]8。窠囊在临床常见于痛、痞、噎膈、反胃等疾病,亦多见于怪病,如瘫痪、劳瘵、蛊胀、癞疾等。这类疾病因停痰瘀血相互纠缠,久而成为有形之块结聚,属窠囊为患。此外,朱丹溪亦将多种疾病的病因病机归之于痰瘀所致,如朱丹溪认为中风半身不遂的发生多有痰凝,病在左夹有死血;手足麻木则多因内有湿痰与死血;疝病责之于痰血结于肝经等,这类疾病虽未提及窠囊,实则与窠囊的病机同属一类。

2.2 治疗

朱丹溪以痰瘀同治立法,直捣窠囊之穴。他认为对这类疾病的治疗宜痰瘀同治,以分化痰瘀。临床常以二陈汤化痰、四物汤养血活血、四君子汤理气,并结合具体疾病处方用药。如:治疗中风半身不遂,用四物汤加桃仁、红花、竹沥、姜汁增强活血化痰;用控涎丹外加桃仁泥,治因痰挟死血而致一身气痛及胁痛;朱丹溪尤其推崇许叔微的观点,认为用苍术治痰饮成窠囊,行痰有效。朱丹溪对痞、噎膈、积聚的临床辨治较为翔实,下文将逐一论述。

2.2.2 噎膈 朱丹溪认为,噎膈责之于饮食、七情等,终致津枯化热、气结、痰凝、瘀阻而病始发。“噎”为饮食难入,间或可入。“膈”为饮食可进,但良久复出。他认为本病“阴血不虚,噎无由生”[3]567,在治疗上,主张润养津血、降火解结以治噎膈。常用牛羊乳、童便、韭汁、竹沥、甘蔗汁之类补养阴血,气虚加四君,血虚加四物,配合二陈汤理气导痰,认为“有气滞结者,通气之药皆可用也”[3]439。此外,朱丹溪主张固护脾胃之气,反对滥用辛香燥热之品,提出“切不可用香燥之药,若服之必死”[3]567的观点。

2.2.3 积聚 朱丹溪认为“痰挟瘀血”可致积聚,其成因有四:其一,胃肠感寒,血脉凝涩可聚而成积。如《脉因证治》云:“胫寒厥气则血脉凝涩,寒气上入肠胃,所以腹胀。腹胀则肠外之汁沫,迫聚不得散,日以成积”[3]507。其二,饮食起居失宜,血与痰饮相抟而成积。如《脉因证治》云:“盛食多饮,起居过度,肠胃之络伤,则血溢于肠外,肠外有寒汁沫,与血相抟,则气聚而成积”[3]508。其三,若气郁气逆,水湿、津液、凝血蕴结不行而成积。如《脉因证治》云:“外中于寒,内伤于忧怒,气则上逆,上逆则六腧不通,湿气不行,凝血蕴裹,津液凝涩,渗着不去而成积”[3]508。其四,脏腑虚损,气机失调,凝血与痰饮相抟而成积。如《脉因证治》云:“忧思伤心;重寒伤肺;愤怒伤肝;醉以入房,汗出当风,伤脾;用力过度,入房汗出入浴,伤肾。皆脏气不平,凝血不散,汁沫相抟,蕴结而成积”[3]508。

朱丹溪主张用消导法消积化聚,以除其根。临床按五脏分五积辨治,首选五积丸,辨证加减。肝积加柴胡、皂角、川椒、昆布、莪术;心积加黄芩、茯苓、桂枝、丹参;肺积加桔梗、天门冬、三棱、青皮、陈皮、白豆蔻、川椒、紫菀;肾积加玄胡、苦楝、全蝎、附子、泽泻、独活、菖蒲、丁香;脾积加吴茱萸、缩砂、茵陈、黄芩等。此外,朱丹溪认为积在中为痰饮,在右为食积,在左为血块。常以瓦楞子消血块,用石碱以洗涤垢腻、消食积痰饮。其辨治气积加木香、槟榔;酒积加神曲、麦芽;血积用虻虫、水蛭、桃仁、大黄破瘀行血;食积用礞石、巴豆消积化滞;水积加牵牛、甘遂、芫花峻下水饮。积聚多用消积药使之渐化,去后给予补益之品,主张“行死血块,块去需大补”[3]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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