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帕帕戈公园战俘营大逃亡事件始末

2023-03-16 00:10袁汉
世界博览 2023年5期
关键词:菲尼克斯战俘营战俘

袁汉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帕帕戈公园战俘营关押着2000多名战俘。

1944年的平安夜这天,威廉·霍尔登上校的心情由晴转阴,他是亚利桑那州菲尼克斯一座战俘营的典狱长,当天傍晚他接到报告:营里不见了25名德国战俘。蹊跷的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逃走的,也无从得知他们去了哪里。

这起越狱事件很快就成为轰动全国的大新闻,菲尼克斯地区的平民更是人心惶惶,指责军方连犯人都看管不住。

帕帕戈公园战俘营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本土的500座战俘营之一,占地12平方公里,这里曾是美国陆军的训练场,位于菲尼克斯近郊,营里有400多名看守,既有军人也有平民,关押着2000多名战俘,以德国人居多,还有意大利人和日本人。

《菲尼克斯公报》刊登的越狱新闻及悬赏令。

12月23日,帕帕戈公园战俘营的德国战俘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狂欢。他们高唱国歌《德意志高于一切》,并无视看守的警告,用气象气球升起一面纳粹德国海军旗。当时正值德军在阿登森林反扑盟军之际,消息传到战俘营,德国战俘已经肆无忌惮地庆祝了几天,但星期六这天的庆祝却是一场精心安排的障眼法。

当天傍晚的点名一结束,参与越狱的25名战俘就来到他们已挖了4个月的地道口,挨个钻了进去。地道狭窄又潮湿,一寸寸地爬行相当艰难,但所有人都爬出了位于铁丝网围栏外的出口,然后用泥土盖住出口,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第二天,战俘营的德国战俘没有再闹事,淅淅沥沥的冷雨下了一天,早上的点名也取消了,直到晚点名时才发现少了25人,霍尔登后来为此追悔莫及。看守们把整个营地仔細搜查了一遍,夜里7点半才确定,人不见了。此时离战俘越狱已经过去24小时。

霍尔登首先想到的是先将越狱事件隐瞒下来,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战俘营里知情的看守太多,圣诞节当天,《亚利桑那共和报》和《菲尼克斯公报》就在头版报道了越狱事件。接下来的几天,美国各地报纸闻讯跟进,刊出了《狡诈德寇逃出牢笼》《追踪纳粹下落》等重磅新闻。

“放跑”德国人的霍尔登成为众矢之的,从美国战争部、联邦调查局到各路国会议员和媒体记者,纷纷向他提问,而他竟一问三不知。言辞尖刻的电台主持人沃尔特·温切尔将他戏称为“陆军的大傻瓜”。一开始,霍尔登告诉记者,战俘营的围栏上没有洞,所以那伙德国人一定是翻越围栏逃出去的。这番话登在报纸上,立刻引来了质疑:2.4米高、布满尖刺的铁丝网,25个人翻出去又不被发现根本不可能。其实霍尔登也不相信自己的话,但他还没发现线索,只好信口开河,先把记者搪塞过去再说。

11月26日,也就是越狱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一个战俘终于交代了德国战俘越狱的方式,霍尔登这才发现那条地道。地道位于地下1.8米处,长53米,直通围栏外那条为菲尼克斯提供水源的横断运河岸边。他们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挖出这样一条地道。

挖地道越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活,需要处理大量泥土,解决照明问题,耐心挖掘几百上千个工时,最重要的是要隐藏挖掘口。不过德国战俘中不乏军事工程专家,规划和挖掘这样的一条地道正是他们的强项。越狱者做了个方形木箱,里面装满泥土,种上杂草,平时放在挖掘口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挖掘地点选在浴室与储煤室之间,那里是整个战俘营的盲点,任何一座瞭望塔上的看守都看不见,地道出口的位置也选在了难以发现的地方。

瓦滕贝格抱着一只从沉船上救起的猪,这只猪成为U-162号潜艇的吉祥物。

帕帕戈公园战俘营里的德国人全都是海军,他们团结在公认的领导人尤尔根·瓦滕贝格周围。瓦滕贝格当年44岁,他被俘时只是个上尉,却是德国有名的战争英雄,作为U-162号潜艇的艇长,他在不到1年时间里击沉同盟国14艘船,总吨位超过8.2万吨。

1942年9月3日,U-162号在加勒比海被3艘英国驱逐舰炸沉,他成为战俘,被送往美国关押。在好几个战俘营呆过的他,每到一处都被贴上“超级纳粹”和“刺儿头”的标签。德国军方也待他不薄,1943年将他隔空晋升为上校。

在帕帕戈公园战俘营,瓦滕贝格被安置在A-1区,在这个区居住的都是最冥顽不化的战俘,诸如指挥U-513号潜艇击沉皇家方舟号航母的弗里德里希·古根贝格尔艇长,以及在地中海被俘的U-595号潜艇艇长尤尔根·奎特-法斯利姆。这种把最危险的人关押在一起的做法进一步证明了霍尔登的无能,也成为事发后媒体攻击他的另一个证据,《卡萨格兰德电讯报》12月29日的一篇措辞强硬的社论称之为“巨大的错误”。

搜捕越狱战俘的看守。

3个足智多谋的德国艇长凑在一起,足以“应对”霍尔登了。为了解决挖地道的泥土难以处理这个问题,3名艇长联名请愿,要求建个排球场让战俘们锻炼身体。霍尔登没有多想就一口答应,觉得让这些“刺儿头”有点事做比琢磨闹事强,甚至还给了他们一些工具和一堆土,让他们快点把排球场建起来。

德国人拿着典狱长送来的“礼物”,8月份就开始在建排球场的幌子下挖起地道。他们先挖了一口1.8米深的竖井,再朝既定的方向挖掘,地道直径不到80厘米,只能供一个人爬行。挖出来的泥土用霍尔登“馈赠”的一辆小推车推走,交给其他战俘用衣服包裹着偷偷撒到排球场上,或是带进囚室撒在地上。随着地道越挖越长,战俘们还偷来了灯泡和电线,接上浴室的插座照明。

无论以哪种标准衡量,帕帕戈公园战俘营的安全措施都差得惊人。由于大部分美国青壮年都上了战场,战俘们被充作劳工,每天去棉花田、果园和农场工作。每个战俘工作1小时可以得到80美分的抵用券,能够在战俘营的小卖部购买啤酒和零食,平时还会为他们放电影,上思想教育课。这种生活比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要舒适得多,偶尔有几个战俘趁外出工作逃走的,不是被抓回来就是饿得受不了自己回来。

但这一次的越狱非同寻常,不仅是12名军官和13名士兵集体越狱,而且还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越狱者事先准备了巧克力、牛奶、肉罐头、香烟、咖啡和地图,准备逃往墨西哥,再寻找机会返回德国。

落网的部分越狱战俘。

(上图)战俘穿的囚服。(下图)德军战俘所挖的地道位于地下1.8米处,长53米,挖掘口被战俘隐藏在一个方形木箱下。

早在1944年4月,联邦调查局局长埃德加·胡佛就曾警告美国人当心越狱的战俘,他说:“我们中间有近17.5万名轴心国战俘,他们受过专业的破坏训练,我在此警告美国人民,要提防战俘越狱的潜在威胁。”

这起事件让他的预言不幸应验。组织逃亡的3个艇长中,奎特-法斯利姆在1944年2月就成功越狱过一次,当时他藏在一辆运送胶合板的卡车后厢,越界进入墨西哥50多公里才被抓回。从那次越狱经历中,他知道储备足够的食物至关重要。战俘营的主食通常是白面包,德国战俘虽然不喜欢这种面包,因为“里面全是空气,用力一挤就什么都不剩了”,不过为了逃亡,战俘们还是积攒了不少白面包,他们把面包烤干,磨成面包屑,装入信封以便携带。奎特-法斯利姆告诉他们,逃亡路上把面包屑用牛奶或水调成糊状,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却能够提供基本的能量和营养。

逃跑路上需要的证件,战俘们也做了准备。当时,美国军方为了证明他们没有虐待俘虏,给每个战俘都拍了照片,让他们寄给德国的家人,这些照片正好用来做假证件。证件上的图章是用鞋底上的橡胶刻制的,战俘营里人才济济,这个图章刻得惟妙惟肖,不仔细看很难识破。拿着假证件的越狱战俘摇身变成“外轮水手”,这样即使在语言和口音上露出什么破绽,也方便掩饰过去。

难以置信的是,有3位越狱的上尉还用防水帆布設计制造了一艘能坐3个人的小船,可以拆成三部分带出地道再组装起来。他们觉得步行200多公里去墨西哥太劳累,计划沿横断运河泛舟进入索尔特河,再经希拉河和科罗拉多河前往墨西哥。知道这个计划的狱友管他们叫“疯狂三船夫”。说干就干,“疯狂三船夫”谎称屋顶漏雨需要修补,找战俘营管理方要来了木材、帆布和焦油,备齐了造船的材料。更荒唐的是,他们造船的大部分工作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连战俘营看守都不回避,美国看守也未生疑,觉得他们只是闲得无聊在做手工。

然而,“疯狂三船夫”的计划中唯一的疏漏,是没有料到外面的河流有许多分段常年干涸,他们在遇到第一处干涸河床后拆开小船,走了32公里,还是没能走出那一片泥潭。其他越狱者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走到了环境恶劣的索诺拉沙漠,还遇上了一场暴风雨,许多人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能活着走到墨西哥。

12月26日,《亚利桑那共和报》的头条新闻是《越狱战俘遭暴雨侵袭》,文中预测他们在这样的天气下撑不了多久。果然,在越狱后的一周内,就有8名战俘三三两两落网,有的是在沟渠或灌木丛中被发现,有的是主动投降。有2个浑身湿透的战俘敲开一户农舍的门,向主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让警察把自己抓起来,不过他们希望在那之前能坐下来吃顿晚餐。一位22岁的潜艇水兵走上公路拦下一辆车,请司机把他送到最近的警察局,还说他只想早点回到战俘营睡一觉。古根贝格尔和奎特-法斯利姆结伴而行,这两个潜艇艇长逃得最远,来到离美墨边境只有16公里的地方,在灌木丛中睡觉时被边境巡逻人员发现。

到1945年1月8日,还有6名战俘在逃。最初的恐慌之后,菲尼克斯周边居民的关注点完全跑偏,集中到了越狱者携带的食物之丰富上。一位愤怒的市民写信给《图森公民报》说:“纳税公民几个星期都吃不到一块培根,而那些越狱的德国佬居然带着一大袋,我们是不是太优待俘虏了?”

瓦滕贝格与2名老部下瓦尔特·科祖尔和约翰·克雷默一起逃亡,他们最晚落网,经历也最富戏剧性。3个人在沙漠中的风化岩柱中发现一个洞穴,在那里呆了将近1个月。

瓦滕贝格越狱前还留了一手,他告诉一个没有越狱的老部下,在外出上工的必经之路上有一辆废弃的汽车,可以时不时在那里给他留点食物。这一安排使3个人不至于挨饿,后来他们耐不住寂寞,还去过几次菲尼克斯市区,只是为了散散步。

克雷默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为了获得更多食物和打探消息,他多次混入下工的队伍返回战俘营,第二天上工时再偷偷溜走。直到有一天,一个看守多看了他两眼并发现了他,将他关押起来。克雷默被识破后,交代了废弃汽车藏食物的事,第二天科祖尔去取食物,被埋伏在那里的人抓个正着。

就这样,瓦滕贝格成了唯一在逃的战犯,他厌倦了沙漠中的生活,于是在一个晚上走进菲尼克斯市区,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餐厅,用身上仅剩的美元点了一碗汤和一杯啤酒。吃完饭他来到亚当斯酒店的前台,想开间客房,夜班服务员告诉他没有空房,但第二天一早有客人退房,建议他先在大堂的沙发上将就一宿。几个小时后天已大亮,大堂里来往的客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蓬头垢面,形如流浪汉的瓦滕贝格,他被看得极不自在,赶紧离开了酒店。

来到街上,他找一名清洁工打听去火车站怎么走,对方注意到他的英语中带着德国口音,转身就去找了警察。十几分钟后,警察拦下瓦滕贝格,问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对所有问题瓦滕贝格都像听不懂一样闭口不答,直到警察要他出示义务兵役登记卡,他才开了口:“给我根烟。”接过警官递来的烟并抽完后,他干脆地说:“好吧,游戏结束了,我认输。”至此,25名越狱战俘全部就擒。

事后,陆军准备以玩忽职守的罪名对霍尔登进行军事审判,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他们担心这次审批会在全国范围内引起对战俘营安全问题的关注。霍尔登收到一封申斥信,不久后他以“身体不适”为由申请提前退役并获得批准。

在二战结束后的1946年,帕帕戈公园战俘营的所有战俘都被遣返回国,几十年后战俘营遗址已不复存在,那起越狱事件也渐渐被人们淡忘。1985年,菲尼克斯、坦佩和斯科茨代尔联合举办了一场“帕帕戈公园战俘营越狱事件纪念仪式”,现场有一位从德国诺伊施塔特镇远道而来的嘉宾,他就是85岁的瓦滕贝格。

(责编:刘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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