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打字机

2023-03-18 06:05苗炜
读者 2023年6期
关键词:奥利维常用字部首

☉苗炜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中文打字机:一个世纪的汉字突围史》。我从来没用过中文打字机,也从来没见过中文打字机,因为这东西从来没有进入过“家用”行列。在19世纪90年代,世界上大多数语言都有了自己的打字机,它们都是根据拉丁字母打字机改造而来,中文被隔绝在打字机世界之外。当时就有人激愤,说这正是废除汉字的理由之一。其隐含的意思是,中文是指向过去的,越学中文,越要向古代学,而打字机的发明都是基于英文的。废除汉字,这是鲁迅、钱玄同等人当年的想法。

《中文打字机》一书中有意大利奥利维蒂打字机1950 年的一则平面广告,画面上方是一块黑板,写满了商周时期的甲骨文和金文,画面下方是一排漂亮的打字机,广告语是“从古代到奥利维蒂”。显然,甲骨文和金文代表着“古代”,新型打字机代表着文字处理的现代。1900 年1 月,《旧金山观察家报》刊登过一篇小品文,说唐人街附近的一家报社里,存放着一台中文打字机,配有一个长达12 英尺(约4米)的键盘,其上共有5000个按键,需要一个打字员拿着喇叭发号施令,4 个打字员在键盘上操作,才能打出汉字来。这篇文章还配有一张漫画来嘲笑“中文打字机”。那时候,“中文打字机”是一个讽刺性的比喻,是空想出来的一种极大极笨拙效率极低的机器。

林语堂和女儿林太乙展示明快打字机

外国人对汉字的认识,有3 个手段。第一个手段是统计字频。他们发现儒家经典《论语》,用了3000 多个不同的汉字;中译本《旧约》全文503663字,但印刷所需的汉字是3946个;《新约》全文173164 字,只有2713 个不同的汉字;《康熙字典》中的汉字有4 万多个,但常用的三五千个汉字就足够写文章搞印刷了。传教士相信,把一套中文金属活字排布得更紧凑,就可以让排字工人在一步之内拾取所需的任何汉字,其中500 个最常用汉字放在一起,会极大提高工作效率。最早发明的中文打字机就是以这个思路弄出来的,一个大圆盘,包含4000个常用字,中间一圈是最常见的700余字。后来商务印书馆开发的中文打字机,也是以常用字构建键盘。

第二个手段是拼合汉字。英文单词由字母构成,那汉字是不是由部首构成的呢?他们发现,部首并不是汉字的“字基”,而是一种分类成分,用来查字典可以,作为组字的工具却有很多不便。比如“明”和“昔” 中都有一个“日”,但大小并不相同。欧洲的字体设计师和印刷工匠硬生生将汉字拆开再拼合,其结果就是太难看了。拼合汉字破坏了汉字书写的连贯性、整体性和美感。

第三个手段是“代码”。1871 年,上海与香港之间开通了电报通信。两个外国人发明了中文电码,选取6800 个常用汉字,按顺序编码为0001 到9999 的四位数,在电码本中预留3000 多个空位置,以供电报员根据工作需要输入一些不常用的汉字。

林语堂设计的“明快打字机”是最像英文打字机的中文打字机。它只有72 个按键,每个按键看上去都是汉字的一个“字基”,打第一下、第二下,都不会出字。打第三下,会出现8 个汉字,要从中挑出你要打的那个字。这种交互模式不是“所打即所得”,中间加了一个“搜索”的过程,现在我们使用的输入法,其实就是这种交互模式。林语堂耗费巨资研究的打字机从未量产。

周有光到了晚年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还说:“我到如今还认为中国的文字不太方便,在电脑上使用不能跟人家竞争……”

大家都知道,一切早已改变。

猜你喜欢
奥利维常用字部首
卖梦的人
弄清偏旁与部首
关于常用字覆盖率统计算法的研究
小河
系在绳上的“冬”
黑莓
谈常用字词的选取及其等级划分
同部首的字
Flavia de Oliveira芙拉维亚·德·奥利维拉【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