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老郝”师傅

2023-03-22 22:30任继兵
派出所工作 2023年1期
关键词:刀疤老徐刺猬

文/任继兵

1 976年3月,当了6年兵的我退出现役,回到北京,被分配到北京市公安局石景山分局古城派出所。按照所里的惯例,赵副所长给我安排了一位师傅。巧的是师傅早就认识我。“小任,你妈叫王凤莲吧,八角中学的副校长。”师傅大大咧咧地问我。我愣愣地点点头。后来得知,师傅大名郝跃先,山西人,不是回民,却一直吃素。他身高一米八,身体魁梧健壮,眼神犀利,却总是微笑待人。只是头顶光滑了些,给人一种略显老成的感觉。师傅长我十四五岁,那年还不到四十,却被人尊称为“大老郝”。我起初觉得这个称谓有点蹊跷,后来在工作中才逐渐读懂了其中的含义。那个“大”字,露着威猛和震慑;而“老”字,却藏着智慧和善良。

下棋

“大老郝”是一个非常用心的人。他会下象棋,更会在下棋过程中,体现细致入微的传、帮、带。

那天吃了晚饭,“大老郝”非说巡逻有点早,让我和他下象棋。没办法,我只好陪着他,谁叫他是我师傅呢。已是仲秋时节,天色仍有些发亮。我一头钻进师傅的宿舍。他拿出有些发旧的象棋,说是前面的老警传下来的。说实话,我俩相互都不摸底,各自小心翼翼地下着。几个回合后,我竟然掌握了主动,一个“铁门栓”将死了他。师傅不服,又下了两盘,连败。“最后一局”,他像是下达命令。我心里明白应该怎么做,可一上了棋盘,早把“明白”丢在了脑后。师傅看我下棋过于用心,不知是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还是真的想起了什么,突然扔给我一句:“任儿啊,你爸是老军人吧?”“没错,45年的兵,会骑马打仗,做了一辈子后勤工作。唉,您怎么知道的?等会儿,不对呀,师傅,我的马呢?”师傅笑了:“定是你爸把马骑走了。”我也乐了,原来他玩的是“调虎离山”。之后,他偷袭成功,炮打闷宫,我输了。

这时,师傅收住了得意的神情,又扔给我一句:“你的马没有丢,是你的心走神了。记住,下棋走神可以重来,以后破案抓嫌疑人精力可要高度集中。”

放生

“大老郝”是个特别善良的人。那是1976年深秋的一天,我和派出所老徐办完一起伤害案,返回派出所。时间已是晚上10点多钟,马路上很静,枯黄的落叶躺在路边,秋风吹动,地上的落叶迎风起舞。忽然,迎面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闪动。“是大老郝。”老徐比我眼神好,第一个发现。离近时,我们都下了车。师傅用浑厚的山西普通话问道:“夜巡呢?”“没有,刚办完一起伤害案。”我随口回答道。“别说话,有动静。”他警觉地俯下身子,打开了手电。顺着光柱,我和老徐几乎同时喊出了声,“是刺猬”。老徐在顺义农村长大,逮小动物极有经验。师傅看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见老徐已经打开黑色办公包,靠近小家伙,用路旁的小树枝麻利地把刺猬拨进了包里。“你们走吧,我还要巡一会儿。”说罢,师傅上了自行车。

我和老徐回到所里,径直打开了办公室兼宿舍的房门。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大木盆扣在屋里,然后把黑色办公包里的刺猬弄出来,放进盆里。“先养养。后天星期日,正好是咱俩的班儿,把刺猬裹上泥,烤熟,非香死你不可。”老徐吸吸鼻子,得意地对我说。

晚上,大盆里的刺猬好像知道了什么,来回爬动,似乎有脱逃的迹象。我忽然想起姥姥曾经说过,刺猬是有灵气的小动物,见到它,千万不能伤害。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大约3点多,悄悄起身去找师傅。师傅也没睡着。更奇怪的是,还没等我开口,师傅就像听见我和老徐的对话似的,说道:“小徐是馋猫,别听他的。”他穿好衣服,拿上黑色办公包,找了一双筷子。我们不谋而合。

师傅小心翼翼地推开我和老徐住的屋门,用筷子轻轻将刺猬放进包里。老徐睡得正香,呼噜声时高时低。天漆黑一片,我跟着师傅回到捡刺猬的地方,把小家伙放走了。

抓逃

派出所师傅带徒弟,最直接有效的传授经验方法,就是实战。1977年春天,接上级紧急通报,一名杀人嫌疑人流窜我市,所里抽调3名外勤(片警),配合治安警“大老郝”抓逃。

师傅让我们熟记在逃人员的面貌特征,寸头、小眼睛、厚嘴唇,右眼下方有一处刀疤,身高一米八,不爱说话,北方口音。

因为是抓捕杀人嫌疑人,师傅配备了五四式手枪,我、老吕还有大胡配了手铐和警棍。一行四人在地铁沿线巡视,伺机抓逃。“注意,有情况!”师傅指着古城地铁边上停靠的一辆旧自行车,小声提醒着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个陌生却有些熟悉的面孔,尤其是脸上那道刺眼的刀疤格外显眼。师傅让老吕和大胡从西北接近,我则跟着他从东南包抄。“刀疤人”异常警觉,好像发现了什么,麻利地打开了那辆28男车的车锁,跃身蹬车向东南方向逃窜。“眼毒”的师傅几乎断定“刀疤人”就是在逃人员,大喝一声:“站住!”“刀疤人”已完全反应过来,车骑得飞快,一眨眼冲出10多米远。师傅急了,喝道:“不停车我可开枪了。”边说边掏出五四式手枪,子弹也上了膛。我们四人一齐追赶“刀疤人”,师傅果断鸣枪示警,可“刀疤人”骑得更快了。不由分说,“大老郝”握枪瞄准。只听“嘭”的一声,“刀疤人”与车应声倒地。我和师傅率先上前按住“刀疤人”,从他身上搜出一把弹簧刀。气喘吁吁的老吕给“刀疤人”戴上了手铐!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枪法绝了,愣打到了车胎上。”再看“刀疤人”,果然没有受伤,而自行车的后轮胎钻了一个洞,早已泄了气。

回到派出所,杜所长和穆指导员纷纷夸赞“大老郝”眼神好使、枪法精准,当即表态要给我们抓捕小组上报立功!此时,师傅却对着我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瞄的可不是车胎,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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