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县记忆(二题)

2023-04-06 05:32
广西文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班长教室同学

于 博

我们的爱情

啪的一声,大革子挨了同桌灵子一耳光。灵子没怎么使劲,但也挺响,整个教室被震了一下。虽然是下课,教室内有些乱哄哄的。

大革子叫刘革,个高,同学们就这么称呼他。个高、腿长、偏瘦,刘革三大特点。这也是跑步优势,我们班,大革子最能跑。校运动会时,大革子是我们班的骄傲和赛场上的亮点。他风一样地掠过我们面前,我们全班同学一起高喊加油,只是灵子好像没喊,还好像很害羞的样子。

灵子,庄灵。个也不小,眼珠子也不小,长相也确实挺好看。跑速中上,跟大革子差一截。

俩人同桌。为了互不侵犯,两人在桌子中间画了一条线,楚河汉界吧。那时也不止他俩,好像我们班桌桌都有。虽然初三了,但男女同学之间不怎么交流。记得课代表收作业,动作就代表语言了。那大革子和灵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同学们在那记响声中惊讶地回过头。只见大革子变了脸色,伸出了拳头。灵子不愧是灵子,转身就跑。大革子踩过凳子,追了出去。两人穿过走廊,跑向操场。同学们嚷嚷,灵子这下惨了,不出五十米,大革子就得拽住她的大辫子。肯定啊,这就是猫和老鼠的游戏啊!但二百米过后,大革子还没追上灵子。男同学们有的发出一阵嘘声,女同学拍起手来。但大家还是不担心结果,相信这只是个时间问题。但不到一分钟,上课的铃声响了。

班主任俊飞老师走上讲台,说同学们不错啊,开始为运动会做准备了,值得表扬,但要记住,学习,老师停顿一下,敲了敲黑板,提高声音说,永远是第一位的!

下课了,大革子和灵子没事。放学了,也没事。我们男同学把大革子围住了,就问他,咋整的,真没跑过?大革子点头,嗯,看不出来,真快!同学们哈哈一乐,忽悠谁呢,怜香惜玉喽,丢人!哈哈哈……笑声中,我们跑得飞快。

高中时,我们依然在一个班,只是男女生分开了。高二的时候,灵子不念了,她叔叔在县卫生局当局长,她到我们乡医院去上班了。大革子倒是念到毕业了,但没有考上大学,接他爸的班进了粮库。

我考到了省城的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很少见到同学们了。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灵子,还是高三时一个下午。那天是体育活动课,我们在操场打篮球,大革子带着球突然摔倒了,他说我防守犯规。我拉他起来,说找校医吧。大革子摇头,说她会啥。那咋办?去医院。这样,我和大革子去了乡医院。灵子见我们来了,很高兴。处理完伤口,送我们到大门外。我发现大革子看灵子的眼神不对劲儿,怎么不对劲儿,我也说不上来。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我们都成了爷爷奶奶。一天,班长陆兴利在群里说,搞个同学会,重返高中校园。我们都支持。很快,我们八三届三班的同学聚到一起。这时的灵子在珠海,已经离婚了。大革子在县城开了家公司,生意做得相当不错,爱人是个初中老师,刚退休。我们说起往事,自然说到那次嘴巴子和赛跑的事。原因很简单,灵子下课睡着了,一只胳膊过了界,大革子抓起她的手往回送。灵子醒了,觉得大革子没安好心,就愤怒了。多年后,同学们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都笑了。但问大革子为什么故意撵不上灵子,大革子依旧坚持他当时真没有跑过灵子。灵子笑了,说这么大年纪了,瞒啥?我怎么能跑过你?大革子,你当时咋想的,谁不知道。同学们,灵子提高了嗓音,后来大革子总去我们医院,每次还领着他外甥,不是说外甥感冒就是闹肚子。我偷偷问了那孩子,那孩子说,他不来,他四舅就不给买糖。同学们哄地大笑起来。

班长陆兴利站起身宣布,聚会第一个节目,全体赛跑。于是,我们站成一排。只听他一声令下,跑。话音刚落,但见大革子一步蹿出去,二十米过后,就把我们甩开了。灵子没跑,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第二个没跑的人是班长,他正拿着手机在录像。

那年月圆瓜正甜

秋风吹兴正浓的时候,玉米叶子在跳舞,高粱红着脸在观看,谷子害羞地弯下腰,大豆鼓掌,那香瓜就趴在宽大的叶子下晒着太阳。秋天,天地间一切都是香的。但最打鼻子的味道还是那趴在宽大的叶子下晒着太阳的香瓜。若把它掰开,白糖罐似的白得如玉,顶心红红的似血,而面兜黄的似金。不管什么品种,都能止渴解馋,最主要的功能还是饱腹,一个瓜顶一顿饭。我们读高中的时候,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生产队还没有解散,我们大多数学生的家庭生活还相当贫困。所以,那个时候,我们住校生周末回家周一返校的时候,能带回一个瓜,也算是一种奢侈。

叶梅带回了一个瓜。因为时间的关系,她没来得及去宿舍就直接进了教室。于是,教室里除了书香还有了瓜香,引得我们的胃一阵阵蠕动。但没等到中午放学,叶梅说,她的瓜丢了。可不是,我们一吸鼻翼,那股甜甜的香味淡了,再吸,没了。同学们都愤怒了,尤其是男生。班主任作了一番讲话,把做人的道理、珍贵的友谊讲得非常透彻,但无论如何,那瓜味也没有重新在教室里飘起。

放学了,我提议晚上去偷瓜。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叶梅难过的样子。我的提议得到了包括班长在内的四名男同学的响应,其实我就和四个好哥们说的。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四周是黛色的庄稼,一阵窸窣的秋虫鸣叫,秋夜显得凝重、深邃。我们接近瓜地的时候,一阵二胡声传来,我们不知是什么曲目,反正很好听。我们猫着腰穿过一片玉米地,越过一片长满秋草的深沟,探出头,就看见远处的瓜棚下坐着一个人,看不见他的脸庞,甚至看不见他的动作,但那乐曲就如同一股清泉从他那里缓缓地流淌过来。我们既紧张又兴奋,为自己第一次做贼,也为秋夜里那一曲二胡,更为看瓜人陶醉在乐曲声里而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但我们错了。

当我们的身影被月光拉长在瓜地里的时候,突然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两个人一样,我们被几只大手狠狠地拽住了,同时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呵斥,别动,不然可别怪枪不长眼睛。我们老老实实地站住了,呆住了。那二胡声依旧像水一样在汩汩流淌,我忍不住偷眼望去,那人还稳稳地坐在瓜棚下。啊,看瓜也是埋有伏兵和暗哨的。

半夜了,抓我们的生产队长把我们送回了学校。宿管老师披着衣服,听队长说完,拿着马灯挨个照着我们的脸,使劲地盯一眼。我们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是什么样子,但老师的脸色的确很难看。许久,老师蹦出俩字:睡觉!

第二天,我们在校长室站成一排,先是面壁,后来在校长的喝令下转身,脑袋低垂着。校长温柔地问,偷瓜是谁带头?谁出的主意?我们沉默。校长突然厉声呵斥,说限定五分钟时间,不说的话全部开除。时间一秒一秒地在心脏里跳着,我的额头沁出来了汗珠,每次回家母亲欣喜的微笑在我眼前直晃,我终于明白了我将为昨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校长的声音穿过沉寂,如一架奔跑的马车碾压过我的身体。时间就要到了,谁站出来?正当我要崩溃时,一个声音飘入了我的耳朵,似从天边滚来的雷声,由弱渐强。我,是我提议也是我带的头。这是班长的声音。这个声音的结果是我们上交一份深刻的检讨,而班长被学校开除了。

我们送班长的时候,我低着头走在最后。班长喊我,大作家,精神点,我们八三届五班还指你出菜呢!同学们一阵笑。在笑声中,我的头更低了。

班长走后一个多月,叶梅也退学了,她的爸爸去世了。

多年后,我从珠海赶回奎县参加八三届五班同学会。那是一个秋天,我们乘车去瓜园。一路上,秋阳高照,秋风劲吹,玉米跳舞,高粱红脸,谷子弯腰,大豆鼓掌。我把脸贴在车窗上,我在想香瓜在宽大的叶子下睡觉的样子。渐渐地,几个少年跳过学校的院墙,没入一片青黛之中,四处秋虫啁啾,他们越过长满秋草的深沟,探出头,瓜香四溢,一座瓜棚下,一位剪影似的看瓜人在拉二胡,缠绵的乐曲宛若流水汩汩淙淙,更似我滑过双腮的泪水。

一声笛响,同学们起身欢呼,到了到了,都欣喜地奔下车。我在最后,探出车门的一刹那,我看见翠绿的瓜田里站着两个人,使劲儿地向我们招手。同学们大喊:班长——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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