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汉臣与李嵩《货郎图》之异同

2023-04-11 05:12王雪妍
天工 2023年36期
关键词:艺术特色内容

[摘 要]宋朝政治、经济、文化的强盛促进了绘画的发展和创新,反映市井生活的绘画达到高峰。苏汉臣与李嵩传世的《货郎图》成为中国美术史上的经典之作,从作品的构图、造型、线条、色彩四个方面分析和归纳其独特的艺术特征,并对两幅作品的异同展开研究,有助于更深层次地了解其艺术价值及社会历史价值。

[关键词]苏汉臣;李嵩;《货郎图》;内容;艺术特色

[中图分类号]J22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5-7556(2023)36-0063-03

本文文献著录格式:王雪妍.苏汉臣与李嵩《货郎图》之异同[J].天工,2023(36):63-65.

宋代画家苏汉臣与李嵩传世的《货郎图》,都表现走街串巷的货郎到来时儿童的欣喜,相同的情节以不同的技法形式呈现出不同的画面效果。二人皆为宫廷画家,苏汉臣多描绘贵族孩童,李嵩却定睛于乡野村民,虽然有不同的价值取向,却讴歌同一事实:宋代商品经济的繁荣与人民安居乐业的生活。

一、《货郎图》产生的原因

宋朝的魅力在于宋词之美,亦在于冠绝于史的绘画。一个朝代大到艺术风格的成型小到绘画题材的流行,皆受到那个时代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货郎图》的出现也是如此。《东京梦华录》卷二中记载,开封的大街小巷,店铺鳞次栉比,高级酒楼就有72 家,还有众多店铺。手工业、商业、农业的发展使得百姓的物质生活富裕,热衷于精神上的追求,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人会比宋人更懂生活。重文抑武的政策使得国家气象偏于文弱,决定了其审美精神的基调,美学呈现出现实、平淡和雅致的倾向。绘画不再具有“成教化,助人伦”的教育功能,画家也不再以帝王的喜好与需要进行创作,而是重视自身情感的表达。在题材上摒弃宏大叙事或崇高威严的帝王、宗教题材,将目光转向世俗生活。与此同时,画家被繁荣的市井文化所打动,婴戏、货郎、耕织、渔猎等表现现实生活的题材层出不穷。市民文化的发展,引起绘画艺术市场的繁荣,艺术作为商品被人们普遍接受,普通市民阶层也成为绘画艺术的消费者。宫廷绘画逐渐走向民间,作品进入市场售卖,刺激了艺术家的创作热情,绘画呈现出一片繁荣发展的局面。风俗画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应运而生,并且日渐兴盛。

本文试图通过对苏汉臣与李嵩的《货郎图》进行综合对比,一方面探赜两者的表现技法,以利借鉴;另一方面,对《货郎图》的分析有助于了解宋朝的风俗民情与文化内涵。

二、作品内容异同

货郎图属于风俗画中的一种,纵观历代货郎图,货郎以推独轮车、挑双担或摆摊为主,并备有各式各样的百货物品,像是行走在大街小巷的“杂货铺”,有其独特的装束和招揽生意的方式,手摇货郎鼓,哼唱货郎调,所到之处热闹非凡。货郎不仅是卖货的商贩,还是信息的传递者、广告推销员、算命先生、医生等,拥有多重身份。最早的货郎形象出现在《清明上河图》中,孙羊店前有两位摆摊的货郎,路上挑担行走的货郎随处可见。宋代,苏汉臣与李嵩继续发展这一题材,呈现出两种不同风貌。一种以苏汉臣为代表,秉承唐代仕女画风格,赋色华丽,格调高贵,表现富家子弟为主的宮廷货郎图,货郎以推车为主,所售物品精美绝伦,背景以湖石和象征富贵的花卉为主,营造庭院氛围,画面精致,极具装饰性。另一种以李嵩为代表,描绘衣衫褴褛,往来于城镇和乡村之间的挑担货郎,以儿童和妇女为主,有时会有家禽,货物繁多、朴实无华,以白描为主,略施淡彩,崇尚单纯水墨的素雅效果。

苏汉臣为宫廷画院待诏,所绘《货郎图》系列有两幅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其一为立轴形式,学术界公认为苏汉臣的作品;其二为卷轴形式,但经笔者分析,此画人物五官的勾勒、衣纹的穿插规律、线条的粗细变化等皆与立轴形式存在差异,应是明代宫廷画家所画,因此本文对立轴形式的一幅进行分析。李嵩出身工匠,后被收为养子,虽为画院待诏,但深知寻常百姓的生活,因此将视角专注于基层百姓,不仅创作了一系列《货郎图》,在《服田图》中也将百姓农业生产的辛苦刻画得淋漓尽致,着眼于下层百姓最真实的生活。其《货郎图》系列共有四幅,但四幅作品描绘的内容与形式大致相仿,因此,本文选取情节最丰富、人物最多和尺幅最大的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本进行分析。

苏汉臣的《货郎图》(见图1)画面内容包括前景的太湖石与翠竹,中景的货郎与孩童,远景的湖石、梅花和山茶花。人物集中在中景,从前景和远景的布置来看,环境为皇家庭院。而李嵩所绘的《货郎图》(见图2)画面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均采用三角形构图,左侧为一名挑担的货郎、一位妇女和六位孩童,右侧是一位妇女、六位孩童及四只活泼的小狗,画面两侧连贯且相互呼应。背景只是简单刻画萌芽的柳树与草坡,象征早春,真实再现了城郊农村生活的场景。两幅画面皆围绕货郎、儿童和品种繁多的货物展开,苏汉臣所绘物品造型精美,摆放井然有序,装饰性较强、实用性较弱。而李嵩所绘物品以生活必需品为主,虽然只用线条勾勒,但物品造型准确、种类繁多、技巧高超。单就拨浪鼓而言,画面中出现了三种不同形制的拨浪鼓,由此可见其布局的缜密。但是笔者认为李嵩所描绘的货担物品十分拥挤,货郎显然无法担起如此多的重物行走在村野之间,因此带有画家主观的艺术处理,是理想化的货郎。综上所述,二者在场景布置、人物安排、货物的选取刻画方面各不相同,体现了画家不同的审美取向,无优劣好坏之分,皆为画面服务。

三、作品技法异同

以下将从构图、造型、线条、色彩四个方面对苏汉臣与李嵩的《货郎图》展开分析,以探究其技法的规律性和程式化,归纳其独特的艺术特征,有助于更深层次地了解其艺术价值。

(一)构图

构图是指“六法”中的“经营位置”,是画家长期创作实践经验的物化形态。苏汉臣的《货郎图》采用立轴全景式构图,分为前景、中景、远景,前景与远景刻画环境,为中景人物的塑造拓展空间,纵深感强,在丰富画面的同时不会喧宾夺主。中景呈三角形构图,在稳定的同时又富有张力,人物分为三组:一组为正与货郎交流的孩童,二组为画面前方的两个孩童,三组为画面左侧的两个孩童,各成一组但又与货郎之间产生联系,相互呼应。将画面横纵分为三段式,货郎与货物皆处在分割线的画眼之处,强调货郎居于较中心的位置。儿童在第一段围绕着货郎展开,背景在第三段视觉上向后退,中景人物身后进行留白处理以延伸画面,背景的疏与人物的密相结合,由此可见苏汉臣的精心构思。整体上疏能跑马、均衡平稳,紧凑有变化但又不过分零散,使观者产生身临其境之感。

李嵩的《货郎图》为长卷,画面左右两部分及整体均采用三角形构图,左侧以货郎担顶部的鸟、妇人以及奔跑而来的孩童构成三角形,右侧以妇人头饰、最左侧的孩童和最后方的狗构成三角形。画面情节连贯,相互呼应,从左侧的妇人到右侧的最后一位孩童可横向连成“S”形曲线,人物在画面中三两成组、相互联系,如右侧的妇人与四位孩童手臂均向左延伸,而左侧的货郎担后躲着一个孩童手臂向右延伸,使画面毫无孤立之感。同时,将画面横纵等分为三段式,纵向的两条分割线落在货郎担和右侧的妇人身上,但右侧的妇人手指货郎并向其奔跑而来,由此可见,货郎作为画面的主体,主宾有序,空间感的塑造极为成功。不论是从哪个角度进行分析,画面布局都是画家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二)造型

苏汉臣的《货郎图》多描绘贵族子弟,造型比例准确,衣着整洁,衣纹发饰精致华丽,佩戴祈福的配饰,儿童以不同姿态环绕货郎。孩童的五官刻画细腻,面部骨骼并未完全发育,因此,比例与成人的三庭五眼不同,呈现出头大身小的特征,上庭较高,中庭和下庭差异较小。所绘儿童三个呈正侧面,三个呈四分之三侧面,额头突出、五官聚拢,前额至后脑勺圆润饱满,延伸至枕骨后向内收拢;眉毛浓密,眉形各不相同,根根勾勒后加以渲染;眼睛接近脸部二分之一横中线,上眼睑用浓墨勾勒,两边浅中间深,下眼睑改用淡墨,内外眼角处加以分染,眼球边缘用浓墨勾勒,大小与形状根据眼神的透视而产生变化;鼻子上用淡墨勾勒出鼻头、鼻翼和鼻梁;唇部用线极淡,从内向外分染,精细至极。货郎面容谦和、滑稽又亲切,头顶簪花,脚着黑色布履,腰间悬挂葫芦和荷包,神情栩栩如生。

李嵩的《货郎图》中妇人头梳高髫,戴头巾,上身着窄袖短衣,下身着百褶裙,这是农村劳动妇人常见的穿搭,儿童身着背心,赤脚露腚,烟火气十足。画面描绘抱着孩童的妇人,护着担子的货郎,嬉戏玩闹为母亲指路的孩童,呼朋引伴,就连四只小狗也被愉悦轻松的氛围感染。笔下人物体态健康,但与苏汉臣画面中的人物形象相比写实性较弱、写意性较强,五官紧凑、面相诙谐,并无刻意美化,反而呈现出最真实的状态,对五官的刻画只用寥寥数笔但神态滑稽风趣,人物沉浸在喜悦、热闹的氛围中,细观货郎的形象透露出一丝风尘仆仆和倦怠,劳动人民的酸楚被作者敏锐捕捉。

(三)线条

苏汉臣的《货郎图》属于院体风格的人物风俗画,线条工整流畅,以铁线描为主,行笔较慢,包括起笔、行笔、收笔三个部分,线条润泽细腻。背景的树、石带有写意性,笔墨较为粗犷,运用皴擦的笔法,背景与人物用线不同。例如,画面中间身着绿色衣服的儿童,根据形体规律手臂转折结构处衣纹较密,上衣在腿部的堆积处衣纹较密,呈V字形,腹部的线条相对光滑平整,疏衬密,长、短线相结合,书法用笔柔中生刚,在顿挫、提按、徐疾中将穿插结构及质感表达出来,方圆结合遒劲有力。在刻画儿童头发时用线虚进虚出,发丝根根分明,尽显柔软与飘逸之感,但在刻画兵器、刀具等锋利物品时,线条细劲肯定。除了质感表达外,墨分五色、虚实相生也得以体现,如货郎衣纹轮廓线墨色较深,五官及手部墨色较浅。背景的山茶花枝叶墨色较深,花朵墨色较浅。线条疏密、粗细结合,虚实相生,质感丰富,极其耐看。

李嵩的《货郎图》则是用白描形式表达,画面以线造型,以妇女的衣纹为例,使用钉头鼠尾描,衣纹轮廓用笔劲健、顿挫明显,书法用笔一波三折,将粗衣麻布的厚重质感体现得恰到好处,更能展现出百姓的质朴。但在刻画瓷器、陶器等光滑质感的物品时用笔圆润,不再进行过多转折,而是光滑润泽。货郎行走于村野之间,经过风吹日晒,胡须与头发杂乱、用线干涩,行笔较慢,甚至出现飞白的效果;儿童脸部用线平滑,用浓墨且含水量较多,灵动纤细,用笔生动细腻。用线千变万化,以最朴素的笔墨表达最真实的生活。

(四)色彩

苏汉臣的《货郎图》为工笔重彩,画面用色鲜艳、格调高雅。纵观画面,以红绿矿物质颜料为主色,加入蛤粉动物颜料与墨色相调和,用金粉点缀纹样。以货郎为例,红绿相间的帽子,整块的绿色半臂搭配红色的葫芦和背包,白色的长裤搭配黑色的长靴,帽子、葫芦与背包上刻画金色花纹,整体活泼明亮、充满趣味,视觉感受强烈。又如货郎右侧的鼓,白色鼓皮上刻画绿色与红色花纹,红色鼓身上勾画金色纹样,色彩经过画家的主观处理,画面并无俗不可耐或不和谐的感受,反而协调高雅,交相辉映,色彩流动感强。

李嵩的《货郎图》以墨色来代替其他颜色,用淡墨微染。画面中最重的墨色为人物的头发,其次为衣纹转折处的分染,最后是部分物品,用淡墨平染出形体并区分前后关系,画面虽然只用墨色,但让人感到颜色层次丰富,韵律感十足。

综上所述,苏汉臣与李嵩的《货郎图》以不同的形式真实再现了宋代百姓的生活状况,体现了画家丰富的创造力和精湛的写实技法,刻画同一题材,但所呈现的《货郎图》各有特点,无关优劣,只是画家不同的审美追求和个人情感的表达,画面蕴含着丰富的美学价值和历史文化价值,值得深入探赜。

四、《货郎图》的意义

宋代的货郎题材绘画对现当代人物画创作也有重要启示,画家应细心观察生活,以严谨的创作态度表达自己的思想,对艺术形象进行高度的概括和总结,抓住其最本质的特点,塑造具有典型性的艺术形象。在吸收与借鉴古代画家艺术精华的同时,笔墨当随时代,在作品中表达自己的情感与思考,丰富作品的内涵与寓意,反映新时代的特色,这是所有当代画家的共同追求。

货郎题材绘画是宋代风俗画中精彩的一笔,画风淳朴自然、内容亲切感人,真实再现了宋代生活的方方面面。绘画不再局限于功能性,而是更加平民化、人性化,符合大眾的审美需求,具有先进性和突破意义,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货郎图》作为风俗画的典型,画面中的艺术价值和精湛的技法已经超过绘画本身,所绘服饰装饰、生活用品、风俗民情、农具兵器为民俗史、社会学、人类学、考古学的发展提供了宝贵资料,有助于我们更翔实地了解古人的生活状况。宋朝的美学正式从玉楼金阁飞入寻常百姓家,为宋代美学提供了更多生长土壤,使其成为中国美术史上耀眼的明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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