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狗记

孩他舅来电话，说他儿小磊参加职业技术学院的培训班，要来我家借宿几个月。我说好啊，职院就在俺小区边，我这儿三室两厅两卫带小院，宽绰着呢。孩他舅说，小磊下课回去，你就当儿使唤，拖地什么的让他干。我说这用不着，不过——。他舅就说，不过什么？姐夫有啥难处趁早说。我说有件事得打打预防针，我们这座楼的东头邻居，也是一楼带小院的，前些天弄条大花狗过来，老是不拴，小磊不怕狗吧？他舅哈哈笑了，说狗呀，小磊就爱养鸡斗狗的，昨天我还骂他一顿呢！

其实我找东头邻居交涉过，不管用。那大花狗他家喊“花花”，身上皮毛灰白相间，但脾气捉摸不定，你从那里路过，有时也不叫，有时就很凶，汪汪叫着直扑过来。我进出小区，一般都是从他门前过，否则就得绕道西头走很远。那对老夫妇，看上去六十多歲，都胖嘟嘟的，任凭狗叫狗咬，充耳不闻。有一次我大喊：管一下你的狗！胖老头连头都不抬。

我老婆说，这家不好惹，你看他家篱笆墙，往外挪几米宽，把公共绿地都圈自家院了，物业也不吭，人说他儿是个人物。我说绿地咱管不着，可狗是天天的事。我喊上几个同样苦恼的邻居，一起去找物业。物业回话说，他家说了，那花狗不咬人，关在院里有篱笆墙挡着。

那大花狗并不爱在院内，胖老头一开院门，狗就窜出来撒欢，到人跟前乱嗅一气，挺吓人的。狗脖上有项圈，但项圈不系绳子，挂个绿色的葫芦形纸牌。那天亲戚带小孩过来，我出门迎，路过小区游乐园，那大花狗跟着胖老头又过来了，我连忙拦在小女孩前边说，您的狗出来咋不拴绳扣？胖老头低头不看我也不回话。我又打电话给物业，物业说，知道了，我们再去跟他说说。但从此没有了下文。

小磊一来，我就先给他讲大花狗的根根棵棵。小磊说，我看见那条花狗了。我说，几次跟物业反映过，不顶事，这家人不论理，那狗脖上有个绿色葫芦牌。小磊说我看见了，那是斗犬协会发的珍贵名犬牌，上边就是印个登记号码，没啥稀罕的。我说你路过小心点，咬住咱就晚了。小磊说姑父你想错了，狗那东西是狗，在狗身上解决简单多了。我说打他的狗他会跟你拉倒？小磊说姑父你想多了，咋用打狗呢？

谁知第二天，小磊就牵来只大黑狗，比花狗还高大得多，大宽嘴巴更是藏獒一般凶猛。我连连后退说，我害怕这东西，赶快牵走。小磊说，黑虎，狗娃呀！别看个子高，才十一个月大。我说我不喜欢这东西。小磊说，没说让你喜欢，对付一下花狗么！花狗是母狗，黑虎可是公狗。小磊说着就把黑虎拽我跟前，把狗头按到我腿边，说，来，认识认识主人。黑虎果然温和地绕我转一圈，嗅了嗅我的腿，摇摇尾巴。我说物业肯定不愿意。小磊说，物业好办，咱给他讲道理。物业办事效率挺高的，正说话间就过来了。小磊说，我们的狗保证上绳子，保证不出这个小院。物业说那也不行，这狗太大，人从这儿路过害怕。小磊说，只要那条花狗弄走，俺当下就弄走。不能一座楼两个政策呀。物业顿时无语，转身走了。

黑虎也许是年龄小，很知道依贴人，很快跟我们熟了，一见我们回家，眼里就放出喜欢的光，摇头摆尾过来撒娇。开始见生人从院外路过它也汪汪扑叫，小磊打它，我们也骂了几次，还真是改正了。只要生人不进院，它只是眼警惕地盯着。小磊说除了狗食，这狗还爱生白菜，一试果然如此。扔个白菜叶，不要命地抢过来，两爪按在地上吃，大嘴小嘴，一顿能吃半颗菜。我去拴绳套时，它咬住一段跌落在地上的绳索，竟借机跟我们玩起了拔河。小磊过来看到有趣，就也来参加游戏。黑虎却不跟小磊玩，吐出绳头起身就走开。小磊骂道：“狗东西！”

花狗窜过来了，挤开我们家小院的门，直奔黑虎而来。我在屋里看到，还担心两条狗咬得血淋淋没法办。谁知它们玩得挺开心。黑虎大约将花狗当对练的“蓝军”，猛地扑上去就咬——但那咬的力度掌握得好，并不伤花狗的皮肤。花狗兴奋地反击，撕咬在一起。黑虎劲大，几个回合下来，总能将花狗死死地摁倒在地上。

这时我们进出安全。有黑虎在，花狗就是想咬我们，它也办不到。花狗因为亲近黑虎，对我们也连带产生了感情。以后我们再从它跟前过，它眼里透出亲切味儿摇尾巴。那次在楼东头，花狗正拦截快递员扑咬狂吠，我怒斥：“花花！”它竟然立马停住转身走开。

但好时光是短暂的。我们院内有一小片田地，老婆有时种点菠菜什么的。那天下了场中雨，花狗冒雨又挤进我家的门。两条狗从水泥地玩到菜地，你攻我守打得不可开交。胖老头过来了，一看他们家“花花”正被黑虎摁在地上，一头一身的泥，狼狈不堪，连那绿色的葫芦牌也沾满泥污，顿时大怒，但他惧怕黑虎，憋着一肚子气。等黑虎放开花花，老头喊出去，抓住项圈就走。

第二天那花狗就不见了，大约是送走了。物业及时来我家通知。这次我没啥可说了。只好让小磊牵走黑虎，于是一切又平静如初了。

【作者简介】范子平，河南省小小说学会副会长。多篇作品被转载，入选高考复习题和语文试卷阅读题。出版《机关这些事》 《鹅老师粒粒》《上大学去》《凤凰嘴》等。获第六届小小说金麻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