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犬

屠生楷

大白和小灰是石头洼村的两条狗。大白是石轴爷家的一条大白狗，小灰是石碌爷家的一只小灰狗。

大白全身雪白，面部俊朗，四肢修长，身形矫健，处处都显得英气逼人。尤其是藏在它眼神里的那种骄傲，还有它一抬首、一投足间的那种神采，用一个现代词来形容，那就叫作“酷”。不过它也不总是表现出高贵而有范儿，当它感受到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时，也会龇出两排锋利的牙齿，眼睛挤压出两道如炬的目光，狗脸就显出狰狞而可怕。不知深浅的对手见了当然不敢造次。但若真的遇上狠角儿，大白的软弱便会显露无遗。首先你会听到它的吠叫声有些不稳，然后音量越降越低，紧接着便见它急急地环顾四周，寻找它的伙伴小灰，如若不见，便把尾巴一夹，灰溜溜地逃走了。

小灰比大白小一号，灰亮的皮毛，肌肉发达，身长腿短，结实粗壮，看上去就像一条可移动的板凳，故这种狗在当地又被人们称作“板凳狗”。人前很少听见它的吠叫，但它灵活好斗，忠勇聪明，只需主人的一个眼神，便能解读出什么意思来。

石轴爷与石碌爷是邻居，也是一门的兄弟。两家的狗也显得特别的亲。自小一起长大，一块儿成长。除了一次因为一只母狗而闹出一点不愉快以外，平时相处十分融洽。特别是遭遇外敌时，更是精诚团结，一致对外。

如果不是日本人侵占中原，大白和小灰或许过着它们逍遥自在的日子，直至终老。然而由于韩复渠主动放弃抵抗，日本人轻易进了山东，两只狗狗的命运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甚至差点遭遇灭顶之灾。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1939年末，山东省发生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件。驻掖县和招远的日伪军对两县交界的抗日根据地进行了疯狂大“扫荡”。中共膠东区委党校和大众日报社机关工作人员200余人，在转移途中，于掖县河南村与装备精良的日伪军遭遇。党校学员与机关人员只有少数人配备有手枪和手榴弹，一番激战，我方60多名同志牺牲。事后总结，是村中的狗帮了敌人的大忙，充当了日伪军的耳目和义务情报员。抗战时期，敌强我弱，八路军部队和地方工作人员大都是夜间活动。各个村庄的老百姓几乎家家都养狗，目的是为了看家护院。狗的鼻子灵敏，闻到陌生人气味，便会不停地狂吠，村中的其他狗也跟着一起大叫，给敌人指示方向，暴露了我军的目标。河南村的惨案就是敌人根据狗的叫声弄清了我军的转移路线，致使我军陷入日伪军的重重包围，损失惨重。于是一场打狗运动在各个根据地开始了。村村打狗，人人喊打。

抗日民主政府的宣传员与八路军某支队的张指导员来到石头洼村做动员工作。石轴爷对前来动员的干部说，俺家的大白不能打，它跟了我多年，感情无可替代，除非是我死了，不然谁也别想动它。石碌爷也跟着说，俺家的小灰就更不用打了，你们不就是担心狗叫嘛，可今儿从你们来俺村到现在，听见过它叫唤一声了吗？

宣传员等他们说完，耐心地给他们做工作：“抗日民主政府怎么样你们是知道的，减租减息，减轻百姓负担，老百姓有几个不拥护、不支持的？八路军与咱老百姓的鱼水之情更是不用我多说，收割粮食、挑水、搞卫生，他们都是抢着帮咱老百姓干。被日军、土匪掠走的粮食也都是八路军帮咱们抢回来的，然后又发还给咱百姓。如今为了部队的安全，也是为了更好地抗日，没让咱百姓多分担些什么，仅仅一条狗的事，难道就不能主动配合？俺们村党员干部都带头把家里的狗打了，民兵、自卫队员也不甘落后，普通百姓家的狗也打得差不多了，总不能就你们拖后腿吧，倘若真的是因为你们的狗而造成八路军有了更多的牺牲，相信你们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吧！”

石轴爷说：“你们说的这些道理俺都懂，但是俺们的狗就是不能打！别的不说，就说俺石碌弟家的小灰，它可是一只英雄犬呢，与鬼子殊死搏斗过，救过俺家翠儿的命。英雄就该当作英雄待，哪有要打的道理！”石碌爷也赶紧附和：“可不是嘛，当时大白也参与了与日军的搏斗，它们都算得上是英雄犬呢。”

原来日军刚进山东时，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有两个日军硬闯进石轴爷的家，发现石轴爷家的闺女翠儿长得好看，便起了歹心。光天化日之下就撕扯小翠的衣服。大白见主人受到侵犯，便大声狂吠起来，一来是求援，二来是想以吼叫声吓退日军。日军仗着手中有枪，哪管这些。枪声一响，大白吓得赶紧逃开。而此时一道灰影越过大白，直扑向持枪的日军，这名日军猝不及防被直接撞倒。另一名日军转身想要拿枪，小灰又转身扑了过去，一口咬住他的手腕，一大块皮肉被撕扯下来，鲜血淋漓，日军的枪也掉落在地。后来翠儿的两个堂兄弟赶到，在小灰与大白的协助下，他们用锄头、扁担劈死了这两名日军，并将尸体悄悄地掩埋掉。所以说小灰是翠儿的救命恩人一点都不过分，说它们是英雄犬也能配得上。张指导员听了很是钦佩，便问，那你们可有办法在我们部队夜行时让它们保证不出声？石碌爷说，这个请您放心，到了晚上我们会把两只狗狗放进地窖里，啥动静都不会有！张指导员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因为没有了狗叫声，八路军的夜间活动方便了许多。游击战、伏击战频频奏效。日军的“扫荡”也失去了方向。

日军为了能在“扫荡”战中搜索目标，也为了在战斗中更多地残害抗日军民，他们训练出了一种叫作“狼青”的军犬。这种犬是由德国牧羊犬改良而成，在外形上与牧羊犬相似，但性情更加凶狠。灵敏度高，攻击性强，警觉性高，抗击打能力强。在攻击时，只前进不后退。邪恶的日军正是看中了它们身上的这些优点，加以利用。为了让它们快速认清目标，残忍的日本士兵通常故意让这些狼青犬饿上几天，然后给抓捕来的中国人换上中国军人的服装，再将狼青犬放出来，使这些无辜的中国同胞在狼青犬的眼里成为食物。如此训练出来的狼青犬凶狠嗜血，一口就能咬下一块肉，时间一长，它们也记住了中国军队的服装。日军“扫荡”时，狼青犬就像是凶猛的野兽，疯了似的咬向中国军人，而一旁的日本士兵就更加猖狂。狼青犬的嗅觉还特别灵敏，可以根据战士身上物品的气味，搜索出游击队员的行踪。久而久之，这种恶犬，就成了日军的帮凶。

一次日军进村，张指导员因伤未能随部队转移，留在了石碌爷家。见日军来了，石碌爷忙将张指导员藏进了他家地窖。日军带着狼青犬闯进石碌爷的家，狼青犬在石碌爷家转了一圈后，凭着它灵敏的嗅觉，径直奔向地窖。大白对着狼青犬狂吠，狼青犬不为所动，大白便祭出了它的招牌动作：龇出两排锋利的牙齿，摆出一副决斗的架势。狼青犬被惹恼了，放弃了地窖，转而扑向大白，大白吓得赶紧逃跑，可哪里逃得过训练有素的狼青犬，眼看就要追上，一旁的小灰突然窜出，灵巧地钻进狼青的身下，只一口便咬穿了狼青犬的喉咙。一旁的日军看愣了，等他们缓过神来，便一起朝着小灰开枪，小灰至死也没有松开它的嘴巴，直至狼青犬气绝身亡。

张指导员脱险了，小灰却丧了命。为了纪念小灰，人们将它下棺安葬，并竖起了一个“英雄犬”的墓碑。

后来小灰的故事传到了我国犬类驯养专家董翰良先生的耳朵里，于是他在民间征集了大量的板凳狗入伍，经过短期的强化训练后成为中国抗战时期的军犬，参与到攻击日军狼青犬的战斗。这些板凳狗不负众望，在战场上骁勇善战，专咬狼青犬的脖子，每次战斗下来，战场上总是留下许多狼青犬的尸体。日军不得不给狼青犬带上铁围脖。但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董先生又训练板凳狗咬狼青犬柔软的腹部和裆部。日军彻底没招，因为没有办法给狼青犬穿上铁裤衩。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被板凳狗咬死的狼青犬不计其数。

由于有了板凳狗对日军狼青犬的杀伤，才使得我军的隐蔽、埋伏不被敌人发现，从而打出了一场又一场卓有成效的伏击战、歼灭战，给敌人以沉重打击。

全面抗战，狗狗也没缺席，特别是优秀的中国板凳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犬”！

（责任编辑孙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