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上的芬芳岁月

周淑敏

一放寒假，我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直奔娘家看爸妈去了。爸妈都八十高龄了，精神尚可。进了家门，看见老爸正忙着清理杂物房。杂物房基本上已收拾妥当，当中最显眼的是一辆老式的凤凰牌单车。

“单车很久没骑过了，卖掉算了。”我提议道。“留着它就能想起许多往事，你还记得你那位侨中的老师骑过这款单车来家访吗？”我一愣，思绪回到1982年的暑假。我有这么一位老师，当年，她由丈夫陪伴，骑了20多公里的单车来家访。她是我的初中英语老师兼任代班主任，当时她也接近50岁了。

仍记得，当郑老师和她丈夫一人推着一辆单车出现在我家门口时，我和家人都很惊讶：一方面，我家在关塘村，当年是很偏僻的小山村；另一方面，郑老师是推着自行车找到我家的，因为车子在路上坏了。村子里的人聽说有城里的老师骑单车来家访都觉得很稀奇，特地跑来我家围观，我家一下热闹了起来。屋内有两位老师，屋外院子里又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郑老师跟我爸妈沟通了我的学习、生活等情况后，又解释了她骑自行车来南朗家访的原因。她说，如果坐公共汽车，不方便在一天内家访完住南朗的四名学生，来我家前已到了翠亨、崖口、榄边的同学家去了，我家是她这次家访的最后一站了。郑老师说的是实情，因为我每次从车站走回家至少要半个小时。

之后，两位老师参观了我村的碉楼，我爸介绍了碉楼的有关历史和故事，这么小的村子居然有五座碉楼，他们啧啧称奇。接着，他们又去看了我们家的自留地，向我爸了解有关的农事和农村生活的状况。之后便返城了。

开学后，在第一周的班会上，郑老师就家访的情况做了小结，特别提到我村子的碉楼之美，也盛赞了我父亲的淳朴、热情，甚至宁可自己吃苦也让孩子到城里读书的见识。那时我是从农村到城里读书的学生，正为自己是农民的孩子的出身而自卑不已，甚至有点郁郁寡欢。从老师的分享中，我才发现那些从我一出生就已经存在的破旧建筑，居然能让老师如此津津乐道，而且在我眼里没什么文化且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农民父亲，居然也有让老师称赞不已的地方。之后，有很多同学都向我打听碉楼的来历，我也开始用另外一种眼光看待我住了十几年的小山村；我也重新审视我曾认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父亲。郑老师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话如一束光，照亮了我乌云密布的心房，让一颗脆弱又沉重的少女心轻盈起来，我仿佛是在花季里遭遇了滂沱大雨，当我快要窒息时，突然雨过天晴。后来，同学们开始惊讶于我的变化。

可能郑老师还不知道，她的一次家访、一次班会，曾让一个迷茫无助、无从诉说又无法排解的小女生从笼罩在青春期的阴霾里走了出来，我不知道如果没有那一次经历，我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心中那间阴暗的小屋，或许一生都在自卑、自怨中无法自拔。现在想起来，没有老师的那束光照亮我，可能我的人生会被改写。后来我也当上了一名人民教师，也许或多或少有郑老师的影响。

当上老师后，我对自己说：每天踏进教室，都要带上阳光、温暖与自信，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带有正能量，因为在座的学生中可能有当年的我，也许也有与我一样无法诉说又无法排解的心结，如果我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让学生有了顿悟而跨过人生的一道坎，那我将欣慰不已。

工作后，曾回过母校探望我的恩师，唯独见不到郑老师，因为她已退休离校了，当年没有发达的通讯方式，就没有再见过她了，但愿她还健康快乐地享受着退休生活，但愿她能感知她的学生一直在感念她，且在她的影响下不断成长。

郑老师是一位普通的英语老师，但她却是我心中的大先生。

难忘那年、那车、那位推着单车来家访的郑老师。

我回过神来，对父亲说：“单车就不卖了，单车有价，车轮里的芬芳岁月却是无价的。”

（作者单位：广东省中山市云衢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