锔盆女孩

2023-06-20 22:46韩静慧
小猕猴学习画刊·下半月 2023年2期
关键词:巴图老爷眼泪

韩静慧

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这是一本儿童小说。小说背景时间设置在元代大德年间,主人公吉儿本是草原上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为了寻找外出做工久无音信的父亲,不得不改换男装,随母亲来到大都。父亲遇难的噩耗压垮了母亲瘦弱的肩膀,却没能击溃吉儿乐观坚强的心。为了生存,吉儿受尽白眼,尝尽辛酸,她终于明白,只有掌握一门实实在在的手艺才能安身立命。于是,她成了锔匠铺里的小学徒,凭借勤劳和刻苦学到了一身本领,为自己赢回了尊严。

元朝大德年间的一个夜晚,家住应昌路达里诺尔湖边草原的十二岁女孩赵吉儿在蒙眬的睡梦中被一手举着泥碗灯的娘叫醒。

娘将迷迷糊糊的吉儿拉到一个木头板凳上坐好,把泥碗灯放在旁边,然后表情严肃地转身摸起一把刀子,抓住了吉儿的头。

娘手起刀落,将吉儿的头发从后到前修出了一条白亮亮的直线,吉儿长长的头发纷纷无声地掉落到地上。

吉儿的眼泪似乎想和头发比赛,稀里哗啦地抢着往地下掉。她喉咙里也哼哼唧唧地有了哭声,嘟嘟囔囔又开始重复昨天说的话:“我不想要宝力德那样的头发,我不想!”

娘用力拧了吉儿的胳膊一下,紧张地看了看躺在毡子上的弟弟。

懂事的吉儿看看熟睡的弟弟,立刻压抑住自己的哭声。

娘丝毫没有被吉儿的眼泪打动,在灯光中仍然坚定地挥舞着明晃晃的剃刀,吉儿头发被割断的声音在暗夜中格外响亮,“沙沙沙,沙沙沙”。

娘在吉儿额前边留下一撮头发,将这些头发修剪成一个圆形,覆盖在吉儿的前额上,又把刀子挪到吉儿脑后,把后边的头发全部剃掉,再在左右两侧各留出一束头发,最后将两束头发分别编成小辫垂在吉儿的肩上。

吉儿原来的长头发没有了,一个标准的元代男孩子发式出现在吉儿的头上。

吉儿家里穷,没有宝力德家那样的大镜子,吉儿看不见自己的新发式,只看见那落在地上的黑黑的头发。吉儿的眼泪呀,噼里啪啦地摔碎在那些剃掉的头发上。

吉儿平日是一个乐观得几乎没有眼泪的孩子,大大(爸爸)没在家,她是娘的好帮手,放羊、做奶豆腐、捡牛粪、割草……无论活儿有多累,她都乐呵呵的。即使在娘又累又难过流眼泪的时候,她也从没哭过,而是轻轻地给娘擦泪:“娘,我好好做,连大大的那份活儿也都做了,你别哭了。”

如果娘还是哭泣,那吉儿就会站在草原上给娘唱歌,一边唱歌一边逗娘笑。可现在,吉儿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眼泪就像喷泉一样,忍也忍不住。

“呜呜呜……”

“我的头发呀!”

“为什么要剪掉我的头发?”

……

剪完了头发,娘手忙脚乱地给吉儿穿上了一套男孩子的短衣短裤。吉儿现在明显感觉出娘的手在颤抖,就用力地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给吉儿剪完头发,娘就举着泥碗灯走到熟睡的吉儿弟弟面前,蹲下身端详着睡梦中的儿子。

一会儿工夫,娘的脸上就满是泪水,她端着油灯的手开始颤抖,嘴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要怪娘狠心把你扔给巴图老爷,娘和姐姐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找你大大去!”

娘说着,放下手里的泥碗灯,用一块旧羊毛皮子将熟睡的弟弟裹好抱起来,拽上吉儿,走出了那个破旧的蒙古包。

吉儿和娘在黑夜的草原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草原被黑夜笼盖着,罩在头顶的天空中只有几粒星星,却贼亮贼亮地忽闪着,就像娘暗夜中流出的眼泪,随时就要坠落下来砸在吉儿的头上。

路边青草窠里的小虫们,似乎被吉儿和娘杂乱的脚步声惊醒,凄凄惨惨地鸣叫几声,使草原的夜显得更加空寂和凄凉。

吉儿被这黑夜中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心一抽一抽的,赶忙紧走几步拉住娘的衣角。

她们大约走了两公里,就到了“应昌路”。

应昌路不是一条叫应昌的路。路在元代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大城市,城市中设置政府管理机构。“应昌路”这个城市是除了元大都(现北京)外,蒙古族皇族最初开始居住和处理国家大事的一个地方。

那时候,吉儿的父母也叫应昌路为鲁王城。

元代大德年间的鲁王城街道纵横,建筑样式多,宏伟大气,它融合了金朝、宋朝、辽国以及东南亚各国的建筑特色。鲁王城依山面湖,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山和碧波荡漾的湖水,非常美丽也非常幽静。它是方圆几百里地的蒙古族和其他民族的商业集散地,聚集了南来北往的旅蒙客商,貨栈也很多。西山上那个高高的白塔,就像路标一样给南来北往运送布匹、粮食、茶叶、瓷器的驼队商车指引着方向。

吉儿和娘进了鲁王城,在一处大院子前停下。

吉儿娘腾出一只手,拉住大门上的铁环叩了几下,院子里立刻有人来打开了宽宽的红漆大门,让她们进去。

她们在院子里走了半天,才来到巴图老爷一家人睡觉的房子前。

吉儿娘抱着吉儿的弟弟走进了房子,她回头招呼吉儿,但吉儿却死死地站在门口不肯再向前迈一步,她怕自己这个模样被宝力德看见。

很长很长时间之后,站在门口的吉儿才听见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吉儿趴在门上,透过门缝没有看见巴图老爷的上半身,只看见巴图老爷穿的那双高高的金刺花靴。

吉儿看见娘身体面向那金刺花靴,将裹在羊皮里的弟弟放在了金刺花靴旁边的地毡上,然后扑通一下就跪倒在那双花靴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巴老爷,如果我和吉儿回不来,我的儿子长大以后就终生给老爷为奴!”

娘刚说完,屋里就传来了弟弟的哭泣声:“娘!娘!……”

吉儿的心一惊:啊,弟弟醒来了!

吉儿听见娘厉声呵斥:“不许哭!听话……”

辞别了巴图老爷一家,吉儿和娘就在黎明的曙光中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草原城市之外走去。

太阳慢慢地爬上了地平线,将刚才还笼罩在朦胧夜色中的草原照亮。

清晨的凉风将花儿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的芬芳轻轻地传送过来,沁人心脾。

现在正好是草原的春天,是花儿开放得最美的时候。整个地面就像鲁王城里那些蒙古贵族女人穿的那种绿色的波斯金锦,华贵迷人,上边点缀着万紫千红的花朵。

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吉儿想起了宝力德。

昨天她在草甸子上放羊的时候,宝力德还跑来找她玩儿。两个人在草窠子里找到一堆野鸡蛋,把它们放进一个装满柴草的坑里烧着吃。

宝力德一边吃野鸡蛋一边问:“吉儿,你啥时候能回来?”

“娘说找到我大大就回来。”

“那要啥时候?”

“娘说或许一个月,或许半年。”

(选自《锔盆女孩》,新蕾出版社201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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