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
春末夏初的淮北平原上,遍地流翠。小麦正在孕穗,旗叶叶鞘处鼓鼓囊囊,像是包着一个个梭子的织布机。
麥田里,一座黑色土丘突兀而立。旷野之上,生命有长有短,有的生命正在怒放,有的生命没来得及怒放,就已经凋零。
麦田静寂。夕阳躲进防护林里,鸟雀归巢了,起雾了,丝丝缕缕的薄雾萦绕在麦田上空,眨眼就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妈妈,妈妈!”某个地方传来焦灼的、无限依恋的呼唤声。是谁家的孩子和妈妈走岔了?是哪个粗心妈妈把孩子弄丢了?倏忽间,那声音又变成一串音符,低沉、悲伤、哀怨。是谁用生命在演奏《殇》?那拧得出水的悲音分明是从夕阳的方向飘过来的,穿过云层,穿过尘埃,穿过夜幕,穿过杨树林,细如发丝,却清晰可辨。
“妈妈,妈妈!”只有美丽、善良的天使,才会有这样甜润、纯净的声音;只有对人间饱含眷恋,才会如此热切地呼唤;只有万般无奈的因由,才会如此悲伤哀怨……“妈妈,妈妈!”那一定是个误落人间的天使。
那一夜,淮北平原落雪了。那雪像鹅毛,像棉絮,遮天蔽日,从四月底落到五月初。田地、道路、树木、房屋,全都穿白戴素。淮北大地暗淡无光,一切怒放的生命都被雪藏了。
天白了,地白了,头也白了。
那一年真是奇怪,从来没有见过杨絮像雪一样,那么白,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