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捣蛋鬼

李维明

（一）

切里巴是一部电梯。其实，切里巴应该是“七零八”，这是电梯生产厂家的出厂编号，但大家乐意把它念成“切里巴”，于是“七零八”就成了“切里巴”。

但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又改了称呼，称其为“切里巴捣蛋鬼”。

“唉，捣蛋鬼今天可不要捣蛋哟。”

“我有急事，经不起你折腾。”

“捣蛋鬼你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调皮？不可思议！”

切里巴很生气，一点也不喜欢“捣蛋鬼”这个外号，更不喜欢人家对它的议论与批评。它想抗议，但是又说不出话来。于是气就憋在肚子里。

人憋气是会生病的，电梯也差不离。

（二）

切里巴确实经常捣蛋，大家没有冤枉它。

赵奶奶要上8楼，切里巴硬是把老人家送到了18楼。赵奶奶年纪大了，在18楼用钥匙开别人家的门，足足开了一个小时也打不开。她一个劲儿地叫“奇怪”，最后瘫坐在门前，直到这家的主人到家才真相大白。

小学生李毛毛去上学，切里巴把他送到1楼，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对，但它不开门，硬是又把李毛毛“绑架”上了34楼，还关着门不让李毛毛出来。李毛毛哭了，也不行，结果害得李毛毛上学迟到被罚了站。李毛毛流泪述说冤情，但老师就是不信，最后是爸爸亲自找到老师申诉，这才勉强洗清了冤屈。“我的冤情比海深呀！”事后好几天，李毛毛捂着胸口这样和同学们说。

还有一次，电梯里站满了人，切里巴不知为啥发起了神经，竟然跳起了舞，从25楼跳到5楼，不开门，又跳回到24楼，再跳到4楼，然后去23楼再往下行……电梯里骂声、哭声、尖叫声汇成一片。切里巴直到自己玩够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大家逃命似的冲出了电梯。

唉，此类事甚多。

（三）

大家对切里巴一片抱怨，但切里巴依然我行我素，隔三岔五就弄出点事来，让人们义愤填膺又津津乐道。切里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某一天，切里巴突然失踪了。大家顿时傻掉了，这才意识到切里巴在生活中是多么重要，而绝不仅仅是一个又好气又好笑的话题。住户们四处寻找，张贴寻找切里巴的启事。但切里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没办法，楼里的住户只有步行。因为大家的上下班时间（当然也包括上学放学时间）大致是相同的，所以早晨、中午和下午那些时间段，楼道里都是排着长长的队伍上楼或下楼的人。这真的是苦不堪言呀。在某个楼层两支队伍相遇，彼此都是相让着上或下，连个招呼也懒得打了，实在是累得张不开口。

最苦的要算老人，上下楼一次真是累得不行，用赵奶奶的话来说，那就是“骨头都要散架了”。

这要熬到哪一天呀？

（四）

住在顶楼的童话家不愧是童话家，人家想象力超强：他下楼使用起了彩色降落伞，直接从天而降；上楼嘛，他就使用一个大气球，在众人羡慕的眼光里飘飘欲仙飞升回家。

不过有一天发生了意外，童话家的气球在上升过程中刮起了风，大风把童话家吹到了郊区的大湖里。他奋力游了几个小时，历经千难万险，总算爬上了岸。

那天，童话家浑身滴着水爬上了楼。虽然得了重感冒发了烧，但他还是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一个故事。其他人体验不到这般浪漫。

有人去派出所报了案，说电梯切里巴可能是被劫持了；但也有人不同意，认为切里巴应该是畏罪潜逃。

劫持论者不同意，说：“切里巴至多是做过一些错事，但实事求是地说，犯罪还谈不上的。”

潜逃论者则反驳说：“这话很难讲，切里巴这个捣蛋鬼错误不断，从量变到质变，它走上犯罪道路完全是有可能的——不，是必然的。”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坚决拥护你发表观点的权利。至于我，仍然坚持切里巴是被劫持了。”

“别来虚的，在你所谓的劫持没有被证实之前，我觉得他就是畏罪潜逃。”

“你不能这样揣测我，我不是这样的电梯！”嗡嗡响的声音在劫持论者和潜逃论者身后响起。

他们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电梯切里巴回来了，但有一种旧貌换新颜的陌生，而且它竟然还会说话。

“你去哪儿了？”人们慌忙问。

切里巴来不及回答，就迅速进入自己的岗位，正常运行了。上上下下，聚集的住户们被迅速地运到楼上或楼下。一切恢复了正常。

（五）

原来，切里巴工作这么多年，已经累积了一身毛病。它不工作必然影响到大家的出行，但带病坚持上班则有可能酿成事故。两害相权取其轻，于是，切里巴毅然决然去看了病。

病看好了，它在医院里又了解到一些关于电梯技术发展方面的消息，深感自己落伍的切里巴又回到电梯厂。工程师见了它又惊又喜，为它升了级，并叮嘱它赶紧重返工作岗位。

现在，人家切里巴是有语音功能的智能电梯了，不仅服务好，而且还很懂礼貌，遇到乘坐电梯的人它都会打招呼。大家对它很满意，夸奖之声不绝于耳。

但没有多久，切里巴不知为什么又犯毛病了。它停在电梯的17层和16层之间，抖动个不停，不知跳起什么舞。许多人急着要上班，却坐不了电梯。

这切里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大家愤怒得不行。

这时，切里巴说话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耽误大家上班了。但情况特殊，刚才1803室发生了抢劫案，嫌疑人已经被我用震动法控制住了。现在我要在17层开门，请保安们做好擒拿坏蛋的准备。”

原来如此，大家又冤枉切里巴了。

电梯最终停在17楼。一开门，保安们就冲进电梯把坏蛋抓了出来。因为惯性，嫌疑人出了电梯后仍然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据说送到派出所里还持续抖动了10分钟呢。

然而，“捣蛋鬼”的外号还会被孩子们喊起。切里巴这时总会纠正道：“亲爱的，请别叫我这个错误的外号，因为我当时是在生病期间。我出厂名字是七零八，现在名字叫切里巴。这两个名字都可以使用。谢谢！”孩子们听了大笑。

切里巴问：“你们为什么笑，难道我说错了么？”孩子们的笑声更大了。

总归是孩子，他们觉得和切里巴逗逗乐子挺有意思。但切里巴是认真的，它一遍又一遍地纠正，不厌其烦。

（六）

我就是那个住在34楼的童话家。我用降落伞和气球的事迹曾上过电视，勉强也算是个新闻人物。

我劝切里巴不要那么较真，孩子们只是闲得慌，是在和它开玩笑。

我说：“他们说你捣蛋鬼，你不捣蛋不就行了嘛，让他们说好了。时间久了，他们就不说了。”

切里巴说：“不行不行，我不愿意再有人喊我捣蛋鬼。这在我心灵上是有伤疤的。喊一次，就是揭我的伤疤一次，很疼。再说，我也不愿意继续背这个黑锅。”

我说：“你看你，就是个死脑筋，你别当真不行吗？”

“你说谁是死脑筋？我脑子好得很，不信，我们可以比试一下，是做数学题、物理题还是化学题，随便你定。”想不到切里巴还认真起来了，一副要和我比试一番的架式。

我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连忙说：“我承认自己错了。你不是死脑筋，而且脑筋好得超过我很多倍。这总行了吧！”

“你的态度还算不错，那就不比了，我还要工作呢。”这时有不少人走进了电梯，切里巴把门关上，稳稳地向上而去。

我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进电梯。那就站一会儿吧。

突然，一个灵感在我大脑里出现了，回到家我就立刻写下了这篇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