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地头指挥“空战”

2023-08-09 04:39许晔
环球人物 2023年15期
关键词:飞手空战植保

许晔

对应超来说,改变命运轨迹的齿轮早从10年前就开始转动。当时他20岁,看到女朋友一家在农田里埋头苦干,不由萌生出一个想法 :“能不能用无人机代替人工来施肥、打农药?”然而了解后他才知道,国内的植保无人机还处于起步阶段,“最便宜的一架也要20万元”,令人望而却步。

幸运的是,转机比想象中来得更快。2014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要求加强农用航空建设,可用于播种、撒药、施肥的植保无人机迅速发展。到2015年,一架植保无人机的价格已降至8万元。应超果断入行,成为浙江嘉兴南湖区首位植保无人机飞手,至今作业面积超过10万亩。

7月,正是农忙的季节。穿过青绿起伏的广袤田野,《环球人物》记者见到了应超。谈及职业前景,他笑着给记者算了笔账 :“按现在的市场价,购入一架无人机要花五六万块钱。如果一天作业500亩地,一天就能收5000块

钱的服务费。公司白领一天也赚不到5000块钱,对吧?”

“炸机”是最麻烦的事

不同于如今的轻松,应超入行头两年常感到“害怕”。

2015年,他参加了植保无人机驾驶培训。站在空旷的田野里,他练习控制无人机的起飞、降落、来回飞行。尽管教员就站在旁边,拿着相同的遥控器,准备随时为操作不当的学员“兜底”,但应超心里还是有点怕。“那时无人机没有摄像头,万一飞到远处撞到鸟,‘炸机怎么办?”

“炸机”,指的是无人机飞行中因为种种原因出现故障坠落的情况。很多无人机飞手都经历过“炸机”。应超克服胆怯,顺顺利利完成培训,没想到持证上岗第一天,刚飞一个小时就遭遇了“炸机”——无人机撞到田边一栋彩钢房的墙上,墙面被高速旋转的桨叶打出几个洞,无人机更是一半的零件都损坏了。

出师不利给应超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后来每次飞行,他都要仔细检查无人机,还要助手去田对面看看有没有障碍物。假如田对面有棵树,助手就拿着对讲机站在树旁,等无人机靠近时,冲田对面的应超喊话 :“还有三米距离”“还有两米距离”“停”!然后应超再“噌噌噌”地跑到田对面,把还没有飞过的田块小心地补飞一下。“这样操作很累,但能避免撞树‘炸机”。

在应超看来,“炸机”是最麻烦的事。一方面,无人机的维修配件价格比较高。“一个小小的桨叶就要100块钱,一架无人机有16片桨叶,‘炸一下机,可能七八片就没有了。如果无人机的大臂或者小臂断了,那维修成本更高。”另一方面,他更怕“炸机”误事,若一项病虫害防治须在三天内完成,“炸机”了维修要两天时间,会耽误打药,农作物受到病虫害影响,最终降低粮食产量。

“那两年压力特别大,但现在我像‘老司机一样,不会害怕了。”应超说。近几年无人机迭代升级,有了前后摄像头、避障功能和自动巡航功能,飞手一人就能轻轻松松作业。比如现在白天天气太热,飞手可以先把航线设置好,然后等晚上再到田里作业。“我们只需要把无人机拿过去,加好药水,按一下按钮,无人机就自己去飞了,等药水喷完会自动返回,然后飞手再加药水就可以了。”

當然,面对那些周边障碍物较多或者形状不规则的田块时,飞手还是要手动操作无人机。应超想,如果未来无人机再进一步发展,续航更强,载重更大,并且可以跟数字化系统结合起来,也许飞手坐在办公室里就可以操作。

“ 一架无人机可抵 100 个人工”

按原本的人生规划,应超并没打算从事农业。他学的是数控专业,成绩不错,一心想通过努力在大企业找份对口的工作。但因为一场连绵不断的雨,他彻底改变了计划。

应超(左一)指导农民学习植保无人机操作应用。

应超操作植保无人机作业。

那时正值小麦收割的季节,天公不作美,愁坏了农户。陈强根是当地种粮大户,也是应超女朋友的父亲,有800亩小麦泡在田里。收割机无法下田,他们一家只能靠人工抢收,但没有粮食烘干机,收上来也没法晒干,这样的窘境深深刺痛了应超。

他对准岳父说 :“继续采用传统农业生产方式的话,人吃不消,效率也低。我们是不是该购入一些现代化的农业机械?”两人一拍即合,通过一番仔细调研,不仅买了拖拉机、收割机、烘干机,还买了插秧机、施肥机和当时还很少见的植保无人机。

“那时候,整个嘉兴估计也就一两架植保无人机,所以每次我的无人机在靠近马路的田里飞时,路上总堵车。”应超对那个场景印象十分深刻,“不管开汽车的,还是骑电瓶车的,大家都停下了,就在路边看我的无人机飞。等无人机结束作业,这条路才会通。”有人好奇地问 :“无人机是在哪里买的啊?这么高档用在田里到底行不行啊?”应超总是答 :“行的,一架无人机可以抵100个人工。”

“这真不是唬人。在最传统的农业生产中,一个人背着一箱农药,拿着一个小小的喷头,一天喷几亩地就很累了。而当时一架植保无人机一天能‘喷200亩地,效果还比人工更好。”应超对《环球人物》记者说。但彼时相信这话的人很少。大部分人想的还是 :这么小的无人机,装这么点农药,效率能高到哪儿去?效果能有多好?

一位60来岁的农民大叔起初就是“质疑派”,但请应超服务过一次后就服气了——他和老伴儿一起加班加点干两天的活,应超用无人机几小时就干完了,而且后期效果很不错。这样的例子多了,市场自然就打开了,应超开始跨区域为农户提供服务。“我们现在除了把自己农场的1.5万亩地管理好,每年还为周边农户的2万多亩地服务。”

没去大城市,没进大企业,但这份工作给了应超无可比拟的成就感和幸福感。他和女朋友婚后生了一儿一女,“老大是闺女,在幼儿园里总特别自豪地跟同学说 :‘我爸是种田的,还会开飞机!”

“新农人”的“三新”

这些年里,应超带动了不少人学习使用植保无人机,其中还有一位近70岁的老人。“他是我们余新镇的第一个种粮大户,很早之前就承包了1000多亩地。看到我们买了无人机,他就三天两头过来看。”应超说,这位老爷子观察了足足大半年,看他们使用效果挺好,于是也想买无人机,但又担心自己年纪大了学不会操作。

“你现在用的是智能手机吗?如果是的话,那你操作无人机肯定没问题。”应超的鼓励仿佛一颗“定心丸”,老爷子当即决定——学!后来,一头白发的他确实学成了。

不过,这可不代表这行的门槛真这么低。应超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老爷子除了入行的信心,别的都不缺。比如,植保无人机飞手起码要懂植保,明白防治病虫害要用什么药,药的浓度多大,怎么配 ;其次还要能吃苦,夏季天不亮就要起床配农药,赶在半晌午把药打完,不然气温太高,蒸腾量过大会影响药效 ;另外还得懂点气象,如果飞手正好面向风站着,那无人机喷出来的雾状农药就会随风飘到飞手脸上……“

我就碰到过这种情况,农药不慎飘到眼睛里,特别刺痛,只好赶紧拿矿泉水冲洗,冲好继续飞。后来每次用无人机作业,我都是戴着眼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应超入行早,走过弯路也踩过坑,从不吝于分享经验。

应超驾驶农机在田间施肥。

2019年,無人机飞手被纳入国家职业大典,成为一项新职业。当时,人社部发布的一份分析报告称,预测未来五年无人机驾驶员人才需求量近100万人。为了能“更有资格”将经验传授给涌入这个行业的新人,应超利用农闲时间考了无人机驾驶教员证,还自修了浙江农林大学农学专业的本科。“我们农场上半年种小麦,下半年种水稻,一年里真正农忙的时间也就四五个月,其他时间就可以用来学习和休息。”用应超的话说,他们公司农业机械手是“公务员的待遇、教师的假期”。

“夸张点说,我们可以穿着球鞋和皮鞋在田里干活,而不用像传统农民一样赤个脚。不仅无人机飞手是这样,别的农业机械手也一样。拿现在的大型拖拉机来说,驾驶舱里也有空调,就跟汽车一样,农民穿着球鞋、皮鞋干干净净坐在里面来回开就可以了。”

此前,应超利用所学打造了一套田间的5G数字化系统,通过智能气象站、虫情测报灯等监测设备,将监测到的数据实时传输到智慧大厅。今年,他们又建设了一个优质稻米加工厂,打通从一颗种子到一粒大米的稻米全产业链,带动周边农户增收。据他估算,一个种植500亩田的农户,通过这种模式,一年可以增加12万元的收入。

“我们‘新农人嘛,就是要用新的理念、新的技术、新的发展模式来助力农业发展。”应超的梦想随着植保无人机起飞,如今飞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应超

1993年出生于浙江嘉兴,是嘉兴南湖区首位农业植保无人机飞手,2022年获得嘉兴市乡村振兴青年先锋“青牛奖”,其农场也被评为省级示范性家庭农场、省级农创客示范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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