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地理学视角下畀愚的嘉兴书写

2023-08-10 09:27吴恩琪徐可信
文学教育 2023年7期
关键词:嘉兴

吴恩琪 徐可信

内容摘要:当代嘉兴作家畀愚的文学创作与嘉兴密不可分,其小说作品绝大多数均以嘉兴为故事的发生地,畀愚从居住、生活的家乡出发,以其切身的感受与深入的思考描绘了近年来嘉兴城市形象的变化。本文将以畀愚小说文本为切入点,对历史维度中嘉兴的空间书写进行分析,为进一步展现嘉兴文化的丰富维度提供可能,为畀愚笔下的嘉兴城市记忆书写与地方认同研究作增添和补充。

关键词:畀愚 嘉兴 人文地理学

作为热门影视剧《叛逆者》小说原著作者,畀愚已在近年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然而,关于其作品与地方文化之间的关联却甚少被提及。事实上,以人文地理学视角观之,畀愚的作品以多种形态融合了在多个历史时期中对嘉兴地方空间的书写。本文即立足于畀愚作品中对嘉兴的书写,以畀愚小说中的历史语境为坐标,在人文地理学的理论视角下挖掘并展现畀愚笔下嘉兴空间的三个维度,即战时嘉兴、改革嘉兴与怀旧嘉兴,进而直观展现嘉兴城市形象的多维性。

一.乱世的桃源——畀愚小说中的战时嘉兴

畀愚于1970年在嘉兴出生,恰逢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代的开启。畀愚曾在钱江晚報的采访中说,“这里就是我的家乡,西塘镇,以前叫斜塘。”[1]畀愚生于嘉兴、长于嘉兴,除了大学时到上海求学,其余时间他都安守在家乡。在畀愚笔下,“斜塘”这一地名反复出现,在被问到为什么将故事的主体放到上海、西塘等地方时,畀愚是这样回答的:“因为我熟悉上海,不管从语言、饮食与生活习惯上,几乎可以与这座城市无缝对接。我出生在浙江的西塘,现在走高速十来分钟就进上海地界了。”[2]从10年前的《胭脂》,到《邮递员》《叛逆者》,再到近期的《江河东流》,畀愚书写了多部以民国时期为背景、以嘉兴周边地区为背景的谍战小说。在畀愚的作品中,嘉兴西塘这一小镇,是民国乱世时期的桃源。

在《叛逆者》中,畀愚是这样形容“斜塘”的:“坐船往东去就是大上海,往南是浙江省,江苏在北面”[3],林楠笙在前往根据地的时候,乘坐的舢板被碉堡里射出的子弹击没,醒来时被下乡收租的米行老板救下送去了“斜塘”。斜塘亦是林楠笙归隐教书的地方,“就像许多流落到这个镇子里的男人与女人们一样,他们都把这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家乡”[3],书中的斜塘是平静的、安全的。而朱怡贞在中弹之后被救下,“醒来时,已在嘉兴的一家德国诊所里”[3],她在嘉兴的诊所里顺利地安养了三个月后,才又重新回到上海。在动乱时代中,林楠笙和朱怡贞他们常常都身不由己,他们都有着自己的使命,只有在受伤时才得以来到嘉兴进行短暂的休息与缓冲。《邮差》中,在徐仲良一家在斜塘镇经营着一家烟纸店,斜塘对他来说是一处桃花源。直至遇到地下党女特工苏丽娜,徐仲良才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并投身到特工行动当中。在离开上海的货船上,苏丽娜与徐仲良突发意外,“几天后,一对神情疲惫的男女出现在一个叫斜塘的小镇上”[3],斜塘是他们二人落难后的归宿,对仲良来说,在嘉兴度过的时光“是他们最为安宁的一段日子”[3]。在上海的特工行动中,他们身经百战、千疮百孔,苏丽娜最终不堪受屈辱而死。多年后,徐仲良从上海离去,带着苏丽娜的骨灰盒回到他母亲的家乡斜塘镇,这里是他的精神寄托、他真正的落脚地,在这里他度过了自己的晚年。《胭脂》则直接以斜塘镇为故事发生的主地点,“斜塘”二字在文章中足足出现了17次,这里是主人公胭脂的故乡与归宿。胭脂从年少的少女孤身前往上海去找秦树基,到日本兵来到斜塘进行侵略,到朱七水匪的劫掠,再到胭脂成为水匪中“当家的”,再到最后“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穿过斜塘镇空旷的街道,出现在泰顺裁缝铺外”[3]回到最初的住所,那里是她的归宿。文中畀愚用众多笔墨书写了战时的嘉兴西塘,是写战争、写胭脂,也是写战时小人物的遭遇与其精神归宿。在《江河东流》小说的最后,半辈子都在革命的孙宝琨最终留在了学校里,给孩子们教法语课。而且还是一边教书,一边写回忆录。

整体而言,在畀愚的笔下,徐仲良、胭脂等人都在最后回到他们的故乡,他们的归宿都在斜塘这个平和安详的小镇,而作品中的特工林楠笙、朱怡贞等人在遇到袭击、危难时,也都暂时离开大上海的腥风血雨,离开了战争的喧嚣,停留在了斜塘这个小小港湾进行疗伤。畀愚曾言,“我在外面累了,就想回到西塘去。他们(特工)也一样,碰到挫折了,回到西塘,满血复活。”[1]在畀愚笔下的乱世传奇中,嘉兴西塘是小说主人公们的诗意乡土和精神归宿。段义孚曾指出,人文地理学意义上的“地方”对于人而言具有强烈的情感和价值吸引力,这些具体的地方不仅仅是自然维度中的空间,更是“具有既定价值的安全中心”[4],畀愚笔下的斜塘便是为其笔下人物和他本人提供着支撑的“安全中心”。

二.开放的南方——畀愚小说中的改革嘉兴

自1999年起,畀愚就开始以繁荣的南方小镇为背景进行创作,这个南方小镇便是他的家乡嘉兴。在畀愚开始写作的时期,嘉兴已经成为中国现代化乡村的典型,而在他的作品中,这种经济上的繁荣也得到了展现。畀愚用自己的笔描绘出一个开放的江南,一个改革的嘉兴,但同时,他更着眼于在这一派繁荣背后的底层人物,正是在繁荣与底层的交替中,畀愚书写着开放而又复杂的改革中的嘉兴。

畀愚的作品中不乏对南方和北方、南方和更南方、地区与地区之间差异的描写,这不仅是当时的普遍现状,更是包含着畀愚对当代中国的理解。2001年他创作了小说《寻夫记》,其中就以女主角李龙香的视角出发,写她从遥远的北方内陆到南方的小镇寻找在嘉兴打工的丈夫的故事。其小说故事背景发生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李龙香经过“黄色的山坡和黄色的土地”[5]带着烙饼从北方踏上寻夫的旅程,而寻夫的目的地便是畀愚的家乡——嘉兴斜塘。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新一轮现代化之路从南方发起,并向北方涌浪而去,相比北方内陆地区,南方可谓是发展迅速。大量北方人口来到南方,即便是像斜塘这样的小镇,也会令“李龙香们”感慨——这是城里。李龙香作为城市的外来者相比嘉兴本地人更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南方与北方不同的一面。就如段义孚笔下所写“当遇见从未接触过的事物时,美的感受就会立刻迸发出来,这与沉浸于熟悉环境与地方中的既有的温暖感是不一样的。”[6]李龙香想象着发达的南方,渴望在经济发达的南方通过赚钱改变自己的生活,当时的嘉兴便满足他们的想象。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与《寻夫记》正相反,它将小镇与更南方、更先进的地区——深圳进行对比,既是写不同更是写其影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写鞋匠吴起立对同街美女耿丽秋长达十六年的向往、追求以及微妙的婚后生活,在“不可能”转化为“可能”的背后是农村个体经济与社会的关系与发展。起立的修鞋摊子摆在中塘桥,这里的“中塘桥”便在嘉兴。耿丽秋在去深圳前来向起立借钱,“耿丽秋说到了深圳她要租房子,还要买这买那的,两千块应该够了”[7],就这样她带着起立的两千块钱,前往了更南方的深圳。她从深圳回来,随之带来的却是对家乡生活的不习惯,在生活上要用“toto牌的抽水马桶”、睡的床“不要席梦思的,要棕绷的”、要买空调等等先进的城市生活用品。耿丽秋将更先进、更繁华的东西带回嘉兴,改变着一个家庭的生活质量,也慢慢地改变了嘉兴这一地方的生活方式,小说中向我们体现了开放、进步的嘉兴。《煲汤》描绘了一个异乡的姑娘小桥前往嘉兴,“小桥工作的地方是歌厅,时间在晚上”[8],她从事着“娱乐”工作。在工作中,她遇到了改变她生活轨迹肯诚心相待的男人丁原,丁原在“越秀花苑”租房供小桥居住,就这样小桥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二奶”。丁原让小桥的生活发生巨大的改变,他给小桥买了一堆煲汤的学习材料,在“这个城市几乎所有的女人都能煲一手好汤”,为此小桥沉浸在与丁原幸福的爱情中,每日钻研于“只有妻子才能为自己的老公慢火煲”的一锅汤。可是这样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汤锅中的热气逐渐消散,丁原的老婆黄有珍察觉出了异样之后,小桥只能回到原先的“小姐”身份,但时代却早已与原来不同。在市场规律的大方向下,小桥只能屈服,“她没有这样的命”,最终只能“买张火车票回家去”。

从北方到南方,再从南方到更南方。畀愚借着一个个小镇里怀揣城市梦、渴望过上更富足生活的小人物,向我们展现了昨日小镇到今日小镇的一点一点的变化。在畀愚的笔下我们看到了21世纪初期开放的南方以及其发达的经济水平,人口从北方向更发达的南方流入。改革初期的南方跻身于中国新一轮现代化之路的前沿,江南小镇呈现出了一派繁荣的大好景象。人们的生活伴之而来的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畀愚借由这一个个李龙香、耿丽秋、小桥的生活状态与情感表达,向读者呈现出当时南方小镇开放的风气和其迅速的发展,我们有目共睹了当时开放而又发达的的嘉兴。

三.温情的江南——畀愚小说中的怀旧嘉兴

嘉兴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也是作家畀愚的故乡,故乡是留存在记忆里的温情。畀愚在九十年代末开始创作,“九十年代是中国社会全面进行转型的时期,中国文化在此过程中也同样经历着一种变迁,怀旧成为九十年代文化中的一种倾向,”[9]畀愚的小说创作中不可避免地有着九十年代文化中的这一怀旧倾向。“怀念的私人性质,使得怀旧的内容也呈现出丰富多样性,”[9]畀愚是嘉兴人,确切来说是嘉兴嘉善西塘人,畀愚作品中的怀旧,通过对故乡的描写来展现。在他笔下,“斜塘”这一地名反复出现,而西塘以前就叫斜塘。

在畀愚的谍战小说《叛逆者》中,革命人士受伤之后都被安排到了嘉兴,他们暂时地离开了大上海的血雨腥风,停在斜塘这个小小港湾疗伤。作者将自己的故土作为受伤受挫的革命人士休养生息的地方,这里,比起是身体发肤的疗养之所,其实更像是一处心灵的疗愈之地。在他的笔下,这里是特工们的诗意乡土和精神归宿。林楠笙选择在斜塘归隐,是出于此处的温情,更是出于作家对故土温情的留恋,那是林楠笙理想的归隐之地,更是作家私心里坚定的归属,在畀愚谍战小说的描述里,斜塘镇更像是心灵栖息之地。

而《罗曼史》《欢乐领》《田园诗》这三个看似浪漫的标题,掀开却是三个关于城市底层人物的故事,这一系列由畀愚创作的爱情小说中也不乏对嘉兴的城市怀旧。这些故事全篇均发生在嘉兴,作者将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处理得简单到只有欲望,被欲望折磨也被欲望淹没,一个个小人物鲜活得生活在这座城市中,他们在其中哭着也笑着,谋生又谋爱。《欢乐颂》的主角立秋住在干戈弄——“干戈弄,弄堂不长,屋子不少,住的人更多,不是三陪,就是三无,这种地方能不脏、乱、差,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10]但立秋为什么不搬走呢?是因为城里没房子吗?“不是城里没房子,而是城里的房租实在太贵了。”[10]他们只能为生活所迫而蜗居在此。作者对城市底层人物的生活和心理,描写得细腻又真实。他们生活的盼头可能也就是“上城南路的排档上去,来上一大碗加汤加辣的老鸭面,然后,回天桥底下好好睡个觉。”[10]畀愚的底层文学创作中反复出现的干戈弄、城南路、望吴门等等具体的地方无不透露着嘉兴地域对作品以及人物的渗透,每一个地名是那么真实可感,甚至现如今仍存在在嘉兴的城市地图中,甚至一座没有名字的天桥都可以轻易唤起我们对嘉兴建筑的印象,畀愚的作品借真实存在的地方叙写出一个个小人物的故事,他寫他们在互相温暖互相支撑着过着自己的生活,他们在救赎与沉沦之间徘徊,每个故事都仿佛有着自己的温度。对嘉兴的怀旧不仅仅是地名和建筑,小说中所提及的饮食也无不带着嘉兴的标签,立秋为追求夜排档的服务员杨巧红,“城南路上的夜排档几乎成了立秋搭伙的食堂,基本上每个晚上都来吃上一碗老鸭面”[10],立秋答谢老孙头的方式是“请老孙头上馆子里喝掉一瓶黄酒”[10],一碗老鸭面、一杯黄酒,是一个个小人物生活中的温暖,也是畀愚对于嘉兴的怀旧记忆。畀愚笔下的建筑或许并不全是嘉兴的地标建筑,他笔下的吃食也并不一定是嘉兴的特产,但这些确确实实是他记忆里的嘉兴符号。畀愚将自己熟悉的故土嘉兴穿插进自己的创作,大到一个镇,小到一碗面,让自己创造的人物住在详实的地方,走在熟悉的路上,将自己对嘉兴的城市记忆嵌进小说里,借着自己的作品向读者展示了一座温暖又充满人情味的城市,一个个由他塑造的小人物在这座城市里努力过好鸡零狗碎的生活。

总体而言,畀愚在小说中运用独特的叙事风格,对江南小镇中各式各样的人物进行刻画与描写,通过展现人物的生活状况与情感方式来阐述嘉兴的城市文化与特色。当代嘉兴作家畀愚的小说为我们呈现出了多元化的嘉兴面貌,写出了与众不同的嘉兴城市,展现出了嘉兴城市形象的更多面性。

参考文献

[1]宋浩.大结局!热播《叛逆者》中的小镇,就是浙江西塘,原著作者畀愚就住在嘉兴[N].钱江晚报,2021(12579):2.

[2]李邑兰.《叛逆者》作者畀愚谈谍战:“故事往往发生在考验这两个字上”[N].南方周末,2021年于文化头条栏目发表.

[3]畀愚.叛逆者(收录了《叛逆者》、《邮差》、《氰化钾》以及《胭脂》)[M].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67,48,120,123,227.

[4]Tuan Y F. Space and Place: The Perspectives of Experience.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77:54

[5]畀愚.寻夫记[M].江南,2001(5):39.

[6]段义孚.恋地情结[M].商务印书馆,2018:138.

[7]畀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畀愚自选集[M].作家出版社,2018:75.

[8]畀愚.通往天堂的路[M].花城出版社,2019:61.

[9]郝红英.九十年代中国文化中的怀旧倾向[D].华南大学硕士研究生学位论文,2002:1,3.

[10]畀愚.欢乐颂[M].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4,6,16,20,26.

基金项目:2022年度嘉兴学院A1类SRT资助项目(项目编号:8517221113)

(作者单位:嘉兴学院文法学院)

猜你喜欢
嘉兴
嘉兴,科技点亮传统
李夏豪
《初心》
红船:从嘉兴驶到金水桥
嘉兴学院
嘉兴瑞节耀汗青
浙江嘉兴卷
嘉兴翼波电子有限公司
直角三角形的一个新性质及应用
嘉兴日报视觉全媒体实战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