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党要关“援乌水龙头”？

钱克锦

自从乌克兰7月中旬开始使用美国提供的集束弹药“扩大战果”以来，再度活跃的乌东战场给了拜登政府一定的“正向反馈”，但美国国内对此褒贬不一。多项民调显示，美国国內不赞成援助集束弹药的受访者比例，高过赞成方约10个百分点。

根据美国国务院公布的数字，从俄乌战争爆发之初到今年6月，美国已经向乌克兰提供了大约1130亿美元的援助。当早前乌克兰迟迟不展开春季反攻时，美国国内厌倦无条件援乌的声音一度高涨；而现在，随着乌军突破南部“苏罗维金线”的第一道防线，美国主流民意依然挺乌，赞成关掉“援乌水龙头”的声音主要集中在共和党内，特别是几个显眼的总统竞选人身上。

7月29日，特朗普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个竞选集会上，呼吁共和党控制的国会众议院，不要再批准美国政府向乌克兰提供任何援助，除非美国联邦调查局、司法部和国税局将拜登次子亨特的“腐败证据”交出来—这样的条件预设，显得反对援乌不那么突兀。

前副总统的滑铁卢

在党内民调中领跑的特朗普和德桑蒂斯，本身属于带有民粹色彩的保守派，从一开始就对美国军援乌克兰兴趣不大。

特朗普任总统时，曾涉嫌以扣押美国对乌援助来胁迫乌方调查亨特·拜登在乌的腐败问题，近期又将对乌援助与美国国内调查拜登儿子挂钩，而且说“美国援助乌克兰是在帮助欧洲，但欧洲自己却不帮助自己”，认为欧洲应该出更多的钱帮助乌克兰。他在这方面的言论带有鲜明的“特朗普色彩”。

至于德桑蒂斯，今年早些时候他说俄乌战争是“领土争端”，而非侵犯主权，并且抱怨拜登政府现在给乌克兰援助实际上是“开了个空白支票”，没有具体目标，也没有期限。

特朗普和德桑蒂斯的立场，与共和党草根选民一致，也可能是他们能够民调领先的原因之一。但传统共和党人对他们并不认同，前副总统彭斯就说，特朗普和德桑蒂斯不懂对乌援助实际上符合美国利益的道理。

除了特朗普和德桑蒂斯外，还有一些共和党竞选人在这一问题上的表态值得关注。

比如，高调参选总统的37岁印度裔科技富豪拉马斯瓦米，在近期民调中一度超越彭斯、黑利等老牌政客，位居第三。而他在反“觉醒”运动之外最醒目的标签，就是声称要停止军援乌克兰，而促使俄乌达成停战协议。有分析认为，拉马斯瓦米能在民调中“火”一把，就是因为他明确反对军事援乌。

相比之下，彭斯可谓在乌克兰问题上遭遇了“滑铁卢”。

7月14日，特朗普之外的6名共和党总统竞选人，参加在“初选第一州”艾奥瓦举行的“家庭领袖峰会”，以争取基督教福音派选民的支持。这是8月23日共和党党内首场辩论前的一个重要场合，彭斯居然搞砸了。

当天，被右翼媒体人塔克·卡尔森问到乌克兰问题时，彭斯表示拜登政府在援乌问题上做得不够，比如承诺给乌克兰的战车至今还没到位。台上的塔克·卡尔森便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你在竞选美国总统，但你担心乌克兰人没有足够的美国坦克？过去三年，美国每个城市都变得越来越糟，开车四处转转，没有一个城市在变好。”

听闻此言，台下立即响起了欢呼和掌声。卡尔森乘兴继续说：“我们的经济在衰退，自杀率上升，公共场所的污秽、混乱和犯罪呈指数级增加。而你却在担心乌克兰人—大部分人在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国家，他们已经得到了数百亿美元的税款—没有足够的坦克？”

37岁印度裔科技富豪拉马斯瓦米，在近期民调中一度超越彭斯、黑利等老牌政客，位居第三。而他在反“觉醒”运动之外最醒目的标签，就是声称要停止军援乌克兰，而促使俄乌达成停战协议。

面对如此犀利的质问和台下的帮腔，彭斯只能皱眉摇头表示“这个不是我所担心的”，并大谈美国在自由世界的领袖地位。他无力的表情和茫然的答问，随即在网上被疯狂传播。

由于筹款数字不佳，彭斯暂未达到参加共和党首场辩论的标准，有可能失去这样一个亮相机会，从而把支持援乌的舞台，让给妮基·黑利这样比较传统的保守派人物。

“乌克兰不是美国第51个州”

如果说卡尔森质问彭斯，是一个公众人物代表普通民众的发声，那么国会内一些共和党议员，则试图通过在国会行动，去关掉“援乌水龙头”。

这方面最突出的，是来自佐治亚州的众议员玛乔丽·泰勒·格林和来自佛罗里达州的众议员马特·盖兹，两人都是特朗普的忠实拥趸。过去一年里，国会每次表决通过对乌克兰的援助时，他们都要联合一些右翼议员站出来反对。

7月14日，美国众议院投票表决国防预算法案，泰勒·格林、马特·盖兹联合其他几十名保守派议员提议，在表决国防预算法案之前，应该就一些限制措施进行表决，其中就包括对乌克兰援助的限制。

在表决前，泰勒·格林说，“乌克兰不是美国的第51个州”，“国会不应批准再向乌克兰援助哪怕一分钱，而应推动拜登政府追求和平”。

泰勒·格林的努力失败，众议院以绝对多数票否决了她和马特·盖兹等人的限制援乌提议，但他们也有70票，不可小觑。

美国有媒体分析称，这实际上反映了共和党在援乌问题上的分裂：共和党建制派大佬，如参议院少数党领袖麦康奈尔和众议院议长凯文·麦卡锡等，都支持继续对乌克兰援助，但是代表共和党草根选民的议员们，则发出不同的声音，主张不再大规模援助乌克兰，而要尽快结束战争。

相比“一根筋”的众议员泰勒·格林，共和党推出的蒙大拿州联邦参议员候选人蒂姆·希海的态度转变，更值得注意。

希海是个商人，曾是海豹突击队员。去年俄罗斯出兵乌克兰时，希海还没有决定参选，他在社交媒体上非常清晰地写道：“瑞典和芬兰会是下一个吗？我们必须尽快阻止普京的行动，否则以后阻止他的代价会更高。”但他今年7月参加一个竞选集会时却表示，美国应该吸取在阿富汗的教训，立即停止对乌克兰援助，促使俄乌达成协议。

不仅希海，其他一些竞选州长和州议员等职位的共和党人，也有类似的态度变化。这反映了一个现象：要想赢得共和党提名，就必须顾及党内草根选民反对援乌的立场。

不难发现，反对继续援乌的共和党人，所持的理由也有所不同。

第一类是认为美国目前问题重重，乌克兰对美国并不重要，美国政府应该把精力和财力集中在解决国内问题上，而不是浪费在一个遥远的不相干的国度。很多共和党的草根选民持这种观点。

第二类反对者认为，乌克兰政府腐败，美国的援助可能会落入贪腐分子的腰包。泰勒·格林在今年1月于社交媒体上说过，乌克兰“是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之一”，她质疑“美国人辛苦赚来的税款是否被盗”。乌克兰裔的共和党籍议员斯巴茨，则给拜登写公开信，呼吁美国政府更好地监管援乌资金的去向，防止被人贪污。

乌克兰独立后相当长的时期内，腐败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也是政局长期动荡的原因之一。俄乌战争爆发后，有分析就认为乌克兰政府面临着两个敌人：俄罗斯和腐败。近一年来欧盟在向乌克兰提供经济援助、同意接纳乌克兰为“欧盟候选国”时，也多次提到乌克兰必须改革和反腐。

乌克兰政府则表示，泽连斯基当年竞选的口号之一就是反腐，而且乌克兰近年反腐也有一定效果—国际透明组织公布的2022年各国腐败感知指数榜上，乌克兰在180个国家中排名第116，和之前相比已有进步。但这种状况显然不能令一些援助方满意。

第三类反对者，是比较深层意义上的孤立主义者，认为不必过多卷入国际事务，尤其是对乌克兰援助有可能导致局势进一步恶化。比如，南达科他州州长克丽丝蒂·诺姆就说，俄乌战争“是欧洲的战争，不是我们的”；去年中期选举时竞选亚利桑那州州长失利、被视为“美国优先”运动“明日之星”的卡莉·莱克则质疑，为何要把美国纳税人的血汗钱送到海外“去发动第三次世界大战”？

第四类主要是为了国内政治斗争，“拜登支持的我就反对”，特朗普大概要算这方面的典型。当然，上述反对援乌的理由也不是割裂的，更多反对援乌者是出于其中多个原因，甚至全部原因。

集束弹药挨批，援乌民意再波动

政治立场之外，战局变化也间接影响到援乌的民意支持度。在去年春季乌克兰出人意料地抵挡住俄罗斯“特别军事行动”的那几周，美国援助乌克兰的热情非常高，反对的声音微乎其微。

泰勒·格林的努力失败，众议院以绝对多数票否决了她和马特·盖兹等人的限制援乌提议，但他们也有70票，不可小觑。

但随着战事陷入胶着，美国民意也有所变化。当出现能帮助乌克兰争取同情的重大战事或事件，比如马里乌波尔保卫战、布查事件，或去年9月乌军反攻顺利时，美国民意相应更加支持乌克兰；当战局没有明显进展，民意在援乌态度上也相对“疲惫”，比如今春“鏖战”巴赫穆特时。

此外，几起逾越规则打击俄罗斯利益的事件，比如“北溪”管道被炸、克里姆林宫穹顶遇袭，也令部分美国人开始质疑援乌的道德正当性。最近则是美国向乌克兰输送存在伤害平民隐患的集束弹药一事，连联合国秘书长都罕见地反对。

在对战争目标的整体看法方面，相比民主党，共和党内部的看法更为分裂。6月份盖洛普的一份民调显示，亲共和党的选民中有49%的人认为，即使乌克兰收复不了失地，也应该尽快结束战争；而47%的亲共和党受访者反对这一观点，可谓旗鼓相当。

路透社/伊普索斯最近的一份民调也显示，48%的亲共和党受访者认为“乌克兰的问题与美国无关，美国不应该干涉”。细分来看，亲共和党受访者的44%反对军事援助乌克兰，61%反对经济援助。

如前所述，减少甚至停止美国对乌援助的想法，在共和党人中有一定基础。而个别民主党政客和独立人士，如正在竞选总统的小罗伯特·肯尼迪和上届曾竞选总统的图尔西·加巴德，也有类似观点，甚至相当偏激。

从目前形势来看，美国大部分民众仍然支持援乌，民主党人总体上更加坚决。共和党在这一问题上愈发分裂。传统的共和党人，没有即期选举压力的共和党议员，更多和拜登政府的认知一致，认为帮助乌克兰抵御俄罗斯，符合美国的利益，美国也必须维护自己在国际上的影响，维护西方领袖的地位。

而其他共和党政客以及草根选民，反对无止尽援乌，希望对援助进行更多的審查，甚至主张即便乌克兰无法夺回领土，俄乌也应停战。

反对援乌在美国社会和政坛仍然是少数派，甚至可以说是共和党内现时的“杂音”。但是随着大选季的到来，俄乌战局如果僵持不下，这种声音会不会越来越大，会不会动摇美国援乌政策，甚至左右大选结果，值得世人进一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