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维护保养行业恶性竞争问题成因与对策研究

杨 宁 王晓伟 费梓军 张胜杰

（1.石家庄市新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 石家庄 050000）

（2.石家庄市市场监督管理局 石家庄 050000）

（3.河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 石家庄 050000）

（4.石家庄市特种设备技术检查中心 石家庄 050000）

电梯安全，三分靠质量、七分靠保养，电梯维护保养工作关系电梯的安全运行，并直接影响电梯的使用寿命。长期维护保养不到位很可能会导致配件需要提早更换，而这对住宅小区电梯来说，就会导致超前、超量使用住宅专项维修基金，损害小区业主权益。

目前，电梯维护保养行业普遍存在以牺牲维护保养质量为代价的低价恶性竞争情况，而这种低价恶性竞争的情况更集中体现在住宅小区项目上。以河北省为例，早在2013 年，河北省特种设备学会出台了《河北省电梯日常维护保养市场参考价》，一台10 层10站小区电梯的半包（包含100 元以下配件）参考价格为6 000 元／年，而10 年后物价飞涨的今天，作为河北省省会的石家庄，住宅小区电梯平均维护保养价格却不到3 000 元／年。2023 年3 月，石家庄市新华区电梯协会参考东莞市、四川省、湖北省等地方协会有关电梯维护保养成本的测算内容及方法，结合石家庄地区实际，代入石家庄的工资水平，制作并发布了《石家庄地区电梯维护保养成本组成情况》，一台10 层10 站的电梯，成本在4 272 元／年，而这还不包括维护保养单位的获客成本和客户关系维护成本，以及其他隐性成本。

过低的维护保养价格导致一些维护保养单位“以修代保”，存在隐患[1]，还导致了维护保养公司想盈利要靠卖配件，和物业公司联合套取维修基金等一系列问题，危害电梯安全，也损害了小区业主的利益。本文通过对低价恶性竞争根源和当前监管面临痛点难点进行分析，来探索解决电梯维护保养恶性竞争的办法。

1 低价恶性竞争的原因

从经济学角度看，影响服务价格水平的主要因素是成本和供需关系。正是电梯使用单位和电梯维护保养单位的逐利天性和电梯维护保养市场越来越激烈的竞争，导致了目前恶性竞争的状况。

1.1 使用单位重成本轻维护保养

电梯使用单位作为电梯的实际管理者，安全意识不强，管理不规范，对电梯维护保养的重要性认识不足，甚至为了经济利益，忽视电梯安全工作[2]，特别是对物业公司来说，减少开支就等于创造利润。所以很多物业公司没有长远规划，作为产权人（业主）的代理，并不关心电梯的使用寿命，抱着“省了就是赚了”的思想，压低电梯维护保养价格，还在维修时从网上购买来源不明的低价配件，更有甚者对维护保养单位报告的事故隐患也不予理睬，如果拖到电梯需要大修改造的程度，还能通过动用维修基金实现盈利。

与此同时，作为电梯产权所有者的广大住宅小区业主们并未真正认识到电梯是自己的，对物业公司的工作监督不到位，未能保护好自身的权益。

1.2 维护保养单位忽视质量管理

部分从业人员存在挂靠现象，人员成本与管理成本很低，价格灵活度高，没有质量管理，风险极大。

1.3 电梯维护保养行业买方市场的现实

电梯维护保养市场门槛不高，特别是近年来，在优化市场营商环境的大背景下，条件愈发宽松，不少物业公司的关系户甚至是物业公司，涌入电梯维护保养市场，行业竞争压力越来越大，这种买方市场的现实使得电梯维护保养单位议价能力不足。

2 当前监管面临的难题

2.1 人机矛盾突出，专业人才不足

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电梯数量激增，人机矛盾突出，同时，监管人员的专业技术水平也无法完全满足监管需求，检查通常停留在检查资料方面，查隐患、找问题能力不足。特别是工商、质监等局合并成市场监督管理局后，很多地区出现超编的情况，新人招不进来，人员不断老化，更是加剧了这样的状况[3]。

2.2 电梯安全责任主体缺位、错位

电梯使用单位是安全责任主体，但现实中存在很多物业安全主体责任落实不到位的情况，他们对电梯维护保养重视程度不够，认为电梯的所有事都属于电梯维护保养单位；其忽视质量安全，从网上购买来源不明的低价配件，甚至对维护保养单位报告的事故隐患也不予理睬，严重危害电梯质量安全。而对电梯使用单位的种种不作为，一方面，维护保养单位怕丢业务不敢主动向监管部门报告；另一方面，监管部门又缺少有效的监管手段。

2.3 缺少社会监督

不同地区监管部门的执法尺度存在差异，同时由于缺少社会监督，执法的随意性较强，因为种种原因，一些地区的执法部门习惯查处大企业和外地企业，所以接受行政处罚的公司往往不是行业内干得最差的，市场公平难以保证。

2.4 存在“信息孤岛”

1）职能部门之间的信息共享与业务协同机制欠缺，导致各部门信息系统的数据难以互通共融，比如物业主管部门和电梯安全监管部门间就存在协作不足的问题，物业电梯安全管理水平很难反映到主管部门考核中；2）政务服务信息的采集、发布、公开和共享渠道有限，所做的电梯维护保养单位信用管理等工作，很难让群众看到。

3 探索解“题”之路

3.1 电梯监管方面的探索

近年来，很多地方的监督管理部门在电梯安全监管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探索，比较有代表性的分为2 类：

1）对电梯维护保养单位进行信用监管[4]，通过考核、开展隐患排查和监督抽查，建立电梯安全红黑榜，开展电梯维护保养单位星级评定等。

笔者也在电梯维护保养单位信用监管方面做了一个特别的尝试，在石家庄市新华区开展电梯维护保养单位现场维护保养质量信用等级评价工作。这是一个专业的专项信用评价，考虑到业内的专家多与各电梯维护保养单位有业务往来，各地区执法尺度不一等情况，评价放弃了对维护保养单位质量体系、行政处罚情况、投诉率等方面的标准，仅以现场维护保养质量作为主要评价依据，并引入了监督制度，由各电梯维护保养单位选派企业监督员，参与评价全过程。评价分为2 部分，先由第三方和企业监督员共同实施现场维护保养质量量化考核，量化考核的水印照片实时上传到企业监督员工作群，后由专家组依据量化考核情况进行“盲评”（不公开参评单位信息）。评价过程公开透明，保证了评价过程的专业性和客观性。

2）通过技术手段来提升监管效能。利用大数据、云平台、物联网、5G 等技术手段，探索更加高效的信息化、智能化的非现场监管模式，弥补了传统监管模式下人手不足、效率低下等方面的不足，极大地提高了监管效能[5]。

这些探索提升了电梯质量安全，解决了监管“人机矛盾”的难题，倒逼使用单位落实主体责任，倒逼维护保养单位提高维护保养质量，“一梯一码”等措施一定程度上破解小区业主与物业公司、维护保养公司之间的信息壁垒，方便业主及时准确掌握电梯相关信息，甚至石家庄市新华区的信用监管模式和监督员制度还减少了执法的随意性，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社会监督”的难题，在引导维护保养单位争优创先方面起到了良好的效果。但是很遗憾，这些措施没能从根本上解决低价竞争的难题，因为它没能真正改变电梯维护保养行业买方市场的现状。

3.2 优胜劣汰才能让行业健康发展

前面提到，近些年监管探索的不足之处，在于未能改变电梯维护保养行业买方市场的现实。而在电梯数量增速放缓，维护保养单位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合理调整供需关系最好的办法就是促进行业优胜劣汰。

对监管部门来说，在不改变维护保养单位“准入门槛”的情况下，建立合理的退出机制是最直接的途径。其实，各地的维护保养单位信用等级评价规则中，多数都有退出条款，却很少见到有关电梯维护保养单位被吊销资质的公开报道，一些地区还出现退出后改头换面重新进入维护保养市场的情况。由此可见，仅靠监管部门的“退出”来实现优胜劣汰是远远不够的。需要建立一个有效的市场，让市场来实现优胜劣汰。

3.3 解决低价恶性竞争的理论分析

在电梯维护保养市场中，在低价恶性竞争普遍存在的情况下，劣币驱逐良币时有发生，也就是说市场失灵了。根据市场失灵理论，电梯维护保养市场失灵的原因在于经济的外部性和信息的不完全。

经济的外部性是指经济主体的经济活动对其他经济主体产生了有利或不利的影响，而行为主体却不承担其行为带来的全部结果[6]，这导致了个体成本、利益和社会的偏离。在电梯维护保养市场中，物业公司雇用低价维护保养公司和维护保养公司低价恶性竞争的行为，符合公司的利益却危害电梯安全，也损害了小区业主的权益，但多数公司并未因此受到惩罚。

信息的不完全是指市场参与者不拥有对某种经济环境状态的全部认识[6]。在电梯维护保养市场中，这一方面表现在电梯使用单位不了解维护保养单位的全部情况，不知该如何选择维护保养单位，在选择维护保养单位时，往往仅了解维护保养价格情况；另一方面，小区业主这个特殊的市场主体，作为小区电梯的产权所有者，不了解电梯维护保养市场的情况，未自觉监督物业公司和维护保养单位的工作。

市场失灵理论的经济外部性很好地解释了电梯维护保养市场机制失灵的原因，却未能给出完美的解决方案。从原因中寻找解决方案，无非是严执法、建立完善电梯安全的信息公开和披露机制，这些措施理论上没问题，却缺少可操作性，或者说未给出具体的操作方法。

笔者也曾尝试在回应性监管理论中寻找答案，回应性监管的理论核心是基于行政归口监管权分流的监管主体和监管策略多样化实现，构建政府、企业、行业协会、社会监督等多元共治的格局[7]。

通过回应性监管理论的多元共治思想学习，笔者所在区局开始努力推动构建“行业自律、群众参与、社会监督、部门监管”这种多元共治的格局：在没有市协会的情况下，推动成立了河北省第一个区级电梯协会，2023 年协会推出了省内第一个行业自律性文件和首个电梯维护保养成本测算文件，建立了专家库；在市局没有维护保养评级的情况下，于2022 年推出了河北省第一个区级的电梯维护保养单位维护保养质量信用等级评价管理办法，引入了企业监督；2023 年2月还在信用等级评价管理办法中增加了信用等级轿厢内公示的规定，拟解决“群众参与”不足的问题。而时至2023 年7 月，电梯维护保养恶性竞争的问题仍未得到彻底解决，除了时间短的因素外，协会出台的行业文件也未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多元共治”是否真能建立有效市场、实现优胜劣汰，再次让笔者感到困惑，直到看到《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才豁然开朗。文件中关于“有效市场，有为政府”的表述，关于加快营造稳定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健全统一的社会信用制度、强化统一市场监管执法、全面提升市场监管能力[8]等意见均对建立有效的电梯维护保养市场具有极强的指导意义。

4 破局电梯维护保养之殇

4.1 营造稳定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

要树立正确的政绩观，不搞形式主义。在制定政策时，要充分征求企业家们的意见，保证政策的科学性、可操作性，并保持政策的稳定性和延续性。

例如，在实施双人扫码打卡维护保养中，如要求所有项目均要2 人操作完成，一部电梯的维护保养时间至少半小时，电梯维护保养单位必然会想尽办法通过各种手段破解监管措施，因为目前大多数城市的市场价格不支持这样做，政策是脱离实际的，强制推行会导致几乎所有公司都出现违规行为，那这样的推行必然会失败，因为它从一开始就不具备科学性和可操作性[9]。科学的实施方法应该是先充分征求意见，在正式实施前提前下发文件，定好分步实施的时间节点，给电梯维护保养单位留下逐步规范的整改时间。同时结合行政执法手段，对不能按时间节点完成的单位下达指令书责令限期改正，无法按期完成整改的，劝其退出当地市场，并在必要时立案查处。

4.2 保证公平、强化统一市场监管执法

●4.2.1 建立统一的维护保养质量考核标准

考核标准要有一个科学量表所应具备的信度、效度和区分度，可以制定地方维护保养质量抽查标准，也可以通过星级评定或信用等级评价办法里的细则确认。

●4.2.2 引入监督，开展省、市级的维护保养质量抽查

抽查可作为证后监督检查的一部分单独进行，抽查结果同样可以作为星级评定或信用等级评价的依据。可招标委托外地第三方机构来提供技术支持，区县局配合，在缺少资金支持的情况下，也可通过企业交叉互查的方式进行。抽查不但要做到“双随机”（随机抽取被检查单位和检查人员），还要在抽查当天确定“随机”被抽查的维护保养项目。

为保证抽查客观公正，可以建立监督机制，组织各维护保养公司负责人建立水印相机工作监督群，抽查过程除录像外，关键位置可通过水印相机拍照并实时上传。

●4.2.3 强化信息“公开”和后处理工作

抽查结果要第一时间向社会公布，以抽查结果为依据，对于排名靠后的维护保养单位和存在严重问题的使用单位，交由县区局进行查处。

抽查结果公示3 个月后，要公示后处理结果，即问题的整改情况和问题单位的查处结果。要将问题单位的查处情况纳入对市局、区县局的年度考核范围，改变以罚款数额定执法力度的情况。

4.3 建立健全统一的社会信用制度

●4.3.1 科学推进电梯维护保养单位“信用+”监管模式

1）通过座谈会、现场调研等方式建立科学的信用监管办法，保证信用评价的有效性，现场维护保养质量评价标准既可以通过文件落实，也可以建立地方维护保养质量评价标准；2）要提高现场维护保养质量评价在信用评价中占分比例，现场维护保养质量考核部分最好通过省、市级的抽查和抽检来进行；3）要保证信用评价的社会效应，积极推广评价结果应用。

●4.3.2 探索对住宅电梯使用单位的信用监管模式

全国多地的地方电梯安全管理办法中，均有关于公示电梯运行维护费用收支情况的规定，但由于此项职能在物业主管部门而非电梯安全监管部门，落实情况不理想。

面对使用单位主体责任缺位、失位的情况，电梯安全监管部门可以积极探索对住宅电梯使用单位进行信用监管的办法，除电梯安全管理外，还可将公示电梯运行维护费用收支情况等规定的落实情况纳入信用监管考核标准中，也通过安全生产委员会将相关工作纳入物业主管部门的安全生产考核内容。

4.4 激发小区业主这个特殊市场主体的活力

物业公司作为小区住宅电梯使用单位，作为小区业主的代表，由于市场失灵理论的经济外部性，出现了其经济利益和社会利益不一致的情况，但小区业主利益和电梯安全的社会利益却是一致的，应当激发小区业主这个特殊市场主体的活力，引导大家参与到电梯安全工作中。

要通过宣传，让大家认识到电梯是业主们的共有财产，电梯维护保养工作关系电梯使用寿命和安全，让大家了解到维护保养不到位极可能造成超前、超量使用维修基金，乃至出现维修基金用完需要业主掏钱维修的情况，这关系每一位业主的切身利益。要广泛推广信用体系建设，通过媒体宣传报道、向业主委员会推送结果、在轿厢内引入电梯维护保养公示牌等措施，引导小区业主关心和参与到电梯安全工作中，自觉督促物业公司和电梯维护保养单位的工作，保护自身的权益，以推动市场实现优胜劣汰的功能。

4.5 推动电梯协会发挥行业自律作用

协会可通过建立自律公约等方式，规范行业从业者的行为，树立良好的行业形象，提高行业信誉，促进电梯维护保养行业健康发展。

目前，很多省市的协会出台了有关电梯维护保养成本组成情况的文件，增进社会各界特别是物业对电梯维护保养工作的理解，提高对电梯维护保养工作的重视程度，也让电梯维护保养单位在和甲方谈判时有据可依，让维护保养单位在认真维护保养的同时能够挣到钱。

5 结束语

归根结底，电梯维护保养低价恶性竞争问题是市场问题，市场失灵需要政府主动作为，打造一个“有效市场”，让市场发挥作用，优化资源配置，实现优胜劣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