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余的诗

2023-09-26 01:13许多余
作品 2023年9期
关键词:李总张总基石

许多余

故乡的一切都还没有放弃我,并欲将我治愈

农历九月末十月初

山脊上有一些呈放射状

不算高大的木本植物

周身的树叶几乎落尽

通红的小果实平静地

吸纳着落日的余晖

山茱萸 我们山区管它

叫枣皮 一种名贵中药材

患病之前 我并不知道

它如此之好 幼时曾被它们

绚烂的色彩迷惑 遂摘下几颗

放进嘴里 酸涩难以下咽

它独特的味觉 令人难忘

那时我们并不知道它益肝肾

阴阳双补 收涩固脱

是各种地黄丸的主要成分

只知道乡亲们广泛种植

秋收晾晒后用以换取油盐

十一回山区父亲骑着旧摩托

带我到棺材沟采摘了十几斤

晒了几日也没有干透

随后连日阴雨我以为会坏

但仍没舍得扔掉它们

后来的情况有些糟糕

很多都腐坏霉变发黑

所幸仍有一半左右保持着

通红的色泽 随后天晴了

我把带到城里的部分在阳台上摊晒

母亲每日在山区老屋的道场上

不停地挪动簸箕追赶着太阳

终于保住了余下的大部分

现在我每天食大约二十颗山茱萸

还是那样酸涩 但相比刺鼻的药物

这些果实并没有给我多少心理上的压力

每次吃下它们我并没有觉得

自己是在吃药 还有一种特别

亲切的感觉 那是故乡的气息

父亲母亲亲手抚摸翻转揉搓过

还有那来自泥土中苦涩的清香

正让我忘记自己所患有的顽疾

那尾随我的疾病并没有突然

凭空消失 但已变得温和而仁慈

故乡的一切都还没有放弃我

并欲将我治愈 让我变成和当初

离开她时一样 还是那个健壮美少年

无可挽回的过错仍再复犯

我曾那样心狠手辣地糟蹋过自己

每日都在浪费都在挥霍都在透支

每日都在为肤浅的欢乐和获取

损毁着健康的身体和不朽的清誉

我对不起那些永恒

爱着我的一切啊!

清净

没有什么比白云深处的溪流更加清白

她的喘息那么彻底 多么干净

像婴儿降临人间的第一声啼哭

我喧嚣而安宁的生命 亦如高山流水

一刻也不停歇地流向低处

她那样急迫地奔往

落日寂静的圆满与宽阔

仿佛人间没有哭声

仿佛我们弄脏的不是自己

它们最终会取得胜利

回家的路上

我又看见那些藤蔓植物

在水泥路面上伸展着身躯

一年又一年,它们只想夺回

属于它们自己的空间

反复的践踏与屠戮

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今年被碾碎了

即便斩草除根——

明年还会卷土重来

它们最终会取得胜利

深入人心

二十年前我常走的

那条小路不见了

它跟随着二十年前

走在小路上的人们

一起去了外面的世界

那条小路和我们一起

走进公园

走上街道

穿行于人流

漂泊在大海上

无数希望燃起又熄灭

那条小路飞上了天

一条小路分岔成无数条小路

有时它拉着小路朋友们一起

俯身成为一条宽阔的大路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都会出现

失去道路或无路可走之人

那时也总会有一条小路

帮助他们 找到方向

离开他们原来的地方

昼夜不停地走下去

直到穷途末路

我们才不得不返回记忆

似乎过去的

仍然保留着现场

记忆中的那条小路不见了

它已不在某个具体的地方

它已深入人心

有名有姓的人

不太喜欢别人喊我小X

我是有名有姓的人

我有头有脸

可面对那些有头有臉的大人物

不论张总还是李总都显得心虚

当大人物喊,张总,李总……

小张小张,小李小李……

他们总是如此谦虚

唯唯诺诺诚惶诚恐

假装谦卑投其所好

即使遭遇张冠李戴

也只会做出小声辩解:

小张小张,小李小李……

理想的基石

理想的基石至少得历经几个朝代

依然没有倒塌的寺院的

地基、台阶、门槛和香案

小桥面狭长的石条

石雕的神兽和圣象

理想的基石上应有安静的面容

工整的汉字和盛开的莲花

早晚的事情

所有的好事和坏事

都发生在早晨或晚上

以及早晚之间

你这么努力为什么还不成功?

都烂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瓦解?

那些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

那些坏人为什么还没有遭到报应?

要相信这一切

只是时间的问题

都是早晚的事情

文物

我无法再去讲述一个农耕文明的故事

农夫在城市晃荡,牯牛也不再用于耕田

炊烟日渐稀少,如我们的美德

在文物中依稀可辨。

我想沉浸在编钟礼乐的商周

圣贤毕至的春秋 豪杰辈出的战国

英武秦汉 开明盛唐……我想沉浸在古国

光荣又悲伤的文明中。多少次梦回唐朝

长安的唐朝 满大街都是诗人的唐朝

繁荣、开放、包容,又不失魏晋风骨的唐朝

几十年来,我们日渐幸福美满的生活

总是默默承受着让人慌乱的代价

没有一句深刻的语录让人感受到教诲

没有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让我感到骄傲

没有一条街道像信仰一样流淌成恒河

在历史博物馆 数千件珍贵的文物中

我没有看见那种屈辱 没有看见

我们日渐暴戾的氛围 在历史上

任何时代的伦理都不曾如此紧张、易碎

我无法讲述一个工业文明的故事。人心如机器。

资本原始积累,流水线上的工人,只有事故。

我也无法去讲述一个属于现在的故事

一个证明我们可以和先祖相媲美的故事

一个哪怕可以说明我们正在努力复兴

古国文明的故事。没有,我们从未真正为此

付出努力。甚至关于爱的故事都难以找到

我们也不知道该恨什么,也不敢去恨

我们有想过去爱,却不知如何去爱,为何去爱

爱哪里,愛什么人,以及爱哪个具体的部位

以至于我们只能失去爱,忘却爱的意义。

我不想再抒情了,那是唐诗,或民窑陶瓷罐

我要讲述的可能是一个帝国盲目的故事

而我们的理性,在博物馆任何一件文物中

在任何一位打造它们的工匠的手中

几乎都有所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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