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雄竞”：有个追求者执念成魔

沧河

2022年5月，福建某市发生一起惨案，时年30岁的男子顾克明重伤自己的创业搭档张晓乐，随后打120电话求助。医生抢救张晓乐时，发现她身上还有遭人侵犯的痕迹。两人事业红火，合作顺畅，顾克明为何会对张晓乐下如此狠手？

灵机一动：AI生成优质男追爱小伙伴

2022年5月17日晚，当警方和救护人员先后赶至一个居民楼门口时，时年30岁的顾克明垂泪：“是我伤了她……”沙发上横卧着一名衣衫不整、人事不省的女性，那是他的公司合伙人，时年30岁的张晓乐！顾克明当场自首。在他的叙述中，警方还原了一段令人感到无比荒诞的故事——

2020年2月，顾克明和女同事张晓乐从一家知名网络公司辞职，组成了创业搭子，创办了只有两个人的小型科技公司。28岁的张晓乐任销售，而顾克明包揽技术工作，公司主营小程序开发。

张晓乐是福建本地人，父母都是农民，弟弟、妹妹尚在念大学，个性活泼的她为帮衬家里才狠下心来创业，工作动力十足。

顾克明是浙江人，家境不错，为人拘谨的他是标准的程序男，只因觉得公司没有自在感，技术大拿的他才和聊得来的张晓乐开始创业。

张晓乐24小时不关机，随时对接客户，而顾克明也很给力，出活速度极快！二人合作仿佛开挂，很快走上正轨。顾克明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对小太阳一般的张晓乐心动了！

2020年7月，顾克明和张晓乐庆祝新订单顺利完成时，他忽然表白，张晓乐愣了两秒，大笑着搂过顾克明肩膀：“咱最多适合当兄弟！”顾克明假装大气道：“兄弟就兄弟吧！”

他认为，二人具备不错的感情基础，张晓乐之所以没接受他，是他没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

2021年2月，公司规模扩大，二人一起庆祝后，顾克明再次表白。张晓乐直言，他没啥不好，但不是自己理想的对象。

顾克明辗转难眠，一天晚上，他刷到一个电影解说，并被电影剧情激得灵光一现——自己何不化身成一个完美男人，在网上试探张晓乐？没准，这能触及更深层的她，了解自己平日没看到她的另一面！顾克明连夜赶工，用AI建模，吴彦祖的脸型，王一博的眼，杨洋的下巴，看着怪异就再重新试试，几次之后，他终于用张晓乐喜欢的几个明星的脸部特征拼出了一个英俊的男人形象。

张晓乐喜欢用Soul软件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他悄悄注册了账号“叶方寸”，头像附上AI生成的形象，在她的账号下留下风趣的评论。几番来回后，张晓乐通过了“叶方寸”的好友申请。

顾克明为叶方寸打造的人物形象很优质——从名校毕业后，自营一家贸易公司，目前在海外出差。“叶方寸”打探张晓乐是否有男友，张晓乐发来一个笑脸：“单身。目前有点因为追求者太热情而苦恼！”顾克明汗颜，自己经常为张晓乐订三餐外卖、水果、甜点，确实有点“掉价”，想让张晓乐卸下防备，就要“技术性撤离”。

顾克明开始改变，每天进办公室简单招呼后，就开始写程序，必要沟通时，简洁完成。以为二人恢复了正常社交距离的张晓乐果然也自在了不少，还几次主动给顾克明点咖啡外卖等。顾克明内心狂喜——线上开“小号”的试探，有助于改善两人的关系！

他决定继续利用“叶方寸”的身份和张晓乐聊天，慰藉自己的精神世界，同时，“抄近路”知己知彼，在现实中成功让张晓乐接受自己！

晚上下班，顾克明便迫不及待用叶方寸的身份上线，和张晓乐闲聊。聊了一会，他开始关心张晓乐工作是否顺心，“那个追求者”如今怎么样了。

张晓乐分享着自己的心情：“他可能真的放弃追我了，這种正常的相处挺舒服的，挺好的。其实，他人一直很好。”张晓乐对自己的认可，顾克明心里一动。又过了一阵子，顾克明用叶方寸的身份找话题，聊起公司销售主管离职的事，说自己现在有些苦恼。

张晓乐分享了甄选优质销售主管的经验。“叶方寸”故意道：“要不，你跳槽来我公司试试！”

张晓乐发去一个害羞笑的表情，并说：“我哪有那个能力啊！”“叶方寸”回复：“西德尼·史密斯说过，大量的才能失落在尘世间，只因为缺少一点儿勇气。”张晓乐惊叹于对方的才情，打来一句“我有点想看看你真人”……

顾克明有些激动，又有些失落。看起来，张晓乐似乎对叶方寸这个人十分感兴趣，并难得主动地提出想视频联系。他只好借故推辞。

不过，这种聊天，越来越上头。此后，每天下班回到家，“叶方寸”都会上线和张晓乐聊天。有一天晚上，张晓乐给“叶方寸”留言：“最近的客户都很磨人，我不想增加搭档的负担，没和他说，哎，一个人扛，好累。”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竟不知她压力如此大，而且还如此顾及他，顾克明又疼又暖。这真的只是同事情、兄弟情吗？他不信！张晓乐只是习惯了他们的角色关系，骤然改变是不能的，他想慢慢来。

无比心塞：虚拟的自己竟成情敌

这样的聊天，持续了半年。其间，架不住张晓乐的视频邀约，顾克明用AI技术换脸，还使用了变声软件，和她简短视频过几次。

在网上放飞自我的他风趣、幽默、洒脱，他也很喜欢这样的自己。而且，因为生活中和张晓乐比较熟悉，二人聊天时，他说的话总能戳中她，渐渐地，张晓乐开始主动找“叶方寸”聊天。

顾克明陷入一种甜蜜的错觉，甚至，他觉得，网上那个“叶方寸”个性、谈吐是自己真实的另一面，只是苦于自己没有帅气的外表，但若注重穿搭、提升气质，颜值也能加分不少！

因为私聊，顾克明更清楚张晓乐喜欢什么外形、风格的男性，他开始改变。她喜欢蓝色，他就穿蓝色系衣服，她喜欢休闲、运动风，他就多穿休闲风服装，还健身，让自己更加精神。

一次，张晓乐无意间发现顾克明桌上有本《人间失格》，惊呼道：“你也喜欢这种文艺书吗？”

顾克明故作深沉地说：“我自认为已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在被看见的瞬间，就被你看透。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这是《人间失格》里的金句，顾克明把它改成了更符合情景的对话。

张晓乐的眼睛里都冒出了金光，赞他“大变活人”。顾克明从她表情里读出了好感，笃定，若自己再努力一点，一定可以让她喜欢自己。

网聊时，他假装无意中聊起张晓乐的工作，再绕到她搭档的话题上，果然，张晓乐毫不设防，说：“我搭档最近变化超级大，可能是我以前没有认识到他的多面性，居然是我喜欢的那种韩剧男主的感觉！”

顾克明高兴得很，打趣道：“恭喜你啊，近水楼台！”张晓乐赶紧打来一句：“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我最近一直在想能和你线下见面该多好啊！”

原来，张晓乐居然对虚拟的“叶方寸”动了心！顾克明全然没想到，他居然给自己挖了个坑，生造出一个情敌来。他简直啼笑皆非。

再这样下去，将难以收场。顾克明开始大大减少“叶方寸”的上线频率。

可没想到，张晓乐好几次都在工作时神思恍惚。顾克明上线后，看到张晓乐近乎刷屏的留言，有些难受。原来，人在动心后难免会变得卑微和惶恐，张晓乐问“叶方寸”，为何自己提出见面，对方就冷淡了下来，难道，他对自己并无好感？她还是如往常一样，有心事就给“叶方寸”留言。

顾克明深深叹气，他觉得，那只是个虚拟人物，何况，“叶方寸”在生活中和张晓乐也并无什么深度交集，等缓过这一阵就好了。

刚好，他能在此时关心、呵护张晓乐，这样，她就能知道，自己才是真正对她好的那个人。有时，张晓乐因精神不集中，不得不加班补救，顾克明就给她点外卖或是一同加班，默默陪伴。张晓乐认真吐露：“最近我心情很低落，谢谢你和我共同进退。”顾克明受到鼓舞，看来，她被感动了。

然而，张晓乐并没有那么快缓过劲来。2021年12月，一个甲方在电话中口头要求修改定制的小程序的内容，张晓乐因疏忽，没有及时在双方书面合同上进行修改并要求对方签字、确认，导致后期对方翻脸不认，还反过来索赔。

顾克明和张晓乐吃了个闷亏，尤其是张晓乐，直接气哭了。最终，他们赔偿了对方双倍的钱才算了事。创业本就贷了款，加上赔出去的支出，公司账面略有困难，然而，张晓乐的妈妈打电话来称病要钱，顾克明立马将不多的钱转给了她，自己则“消费降级”，以前爱吃大餐的他甚至自己下厨带饭。

搭档如此好，张晓乐再次感动。顾克明认真道：“晓乐，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张晓乐摇摇头：“对不起，我心里有别人，一时放不下……”

“叶方寸”的后劲儿居然如此大！顾克明懊悔不已。失落地回到家后，他登录了Soul，没想到，就在几分钟前，张晓乐发来了留言：“不知为什么，今天很想你。方寸，你真的不打算再和我联系了吗？”

他做梦也没想到，现实中的自己把一颗心都掏给对方，可张晓乐竟然爱上了“叶方寸”这个虚拟人物。顾克明内心酸涩，他意识到，必须彻底毁掉“叶方寸”这个人设，才能让张晓乐死心。

执念成魔：荒诞“雄竞”酿血案

2022年3月，他终于调整好心态，上线了。“叶方寸”对张晓乐说，前阵子，他忙疯了，所以没上线。半个月前，他的工作告一段落，本已买好了回国机票，谁料发生车祸，右手骨折，左侧肩胛骨挫伤，因不便拿手机，所以很久没登录账号。

果然，张晓乐立马发来关心：“那你现在情况怎样？”“叶方寸”表明自己一切都好，随后匆匆下线。几天后，“叶方寸”再次上线，张晓乐立马再次关心他。他故意说，自己正在办出院结算，谁料，发现自己在国内的身份证过期，导致绑定的银行卡无法刷卡，出院结算还差点钱，很尴尬。

他尝试着问张晓乐：“你方便现在给我转2万吗？支付宝就行！”其实，顧克明提前在网上找了“黑户”过桥，还发了一张身份证照片过去（P过图）。身份证上的男人很帅气，名字能和支付宝实名对得上，就这样，张晓乐真的转了2万元过去。

此后，“叶方寸”不仅迟迟没提还钱的事，在和张晓乐聊天时，话题开始上荤段子。张晓乐有些吃惊，几次提醒，“叶方寸”却变本加厉，“咱俩都这么熟了，聊点成人话题别害羞嘛！”

不仅如此，他还继续找张晓乐借钱。果然，张晓乐生气了，质问“叶方寸”何时还钱，还流露出失望：“你到底怎么回事，完全变了个人！”

“叶方寸”呵呵一笑：“这才是真正的我啊，我就喜欢哄女人，瞎聊天，好了，我腻了，再见！”顾克明打完这句话，注销了“叶方寸”的账号，并取下了为聊天专门购入的黑市上买的电话卡，彻底让“叶方寸”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

张晓乐彻底蒙了，伤心地哭了几天。顾克明故作关心时，她再也忍不住，将自己网恋、被渣男耍得团团转的事说了出来，号啕大哭！

顾克明皱眉，故意引导：“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完美，那么好的男人啊！你真是糊涂了，这操作，看起来老练得很，搞不好是个网上‘杀猪盘’！”

张晓乐在一番分析下，回过神来，是啊，对方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为了自己量身定制，她肯定是遭遇了诈骗！冲动之下，她冲到派出所报案，说起自己被骗钱的经历。心虚的顾克明很紧张，但由于他之前是用国外服务器隐藏身份登录的，警方并没有找到他。而受此打击，张晓乐终于“人间清醒”，开始靠工作疗伤，顾克明更是无微不至地关心。

2022年5月14日，顾克明约张晓乐晚餐，再次向她表白了爱情。他认为，“叶方寸”的消失会让张晓乐反省网络爱情的不现实，从而接受现实中的自己。何况，他们是最佳拍档，再合适不过。

谁料，张晓乐认真看着顾克明，长叹一口气：“你知道吗，有些事情，努力就会有回报，比如咱们的事业。而有些事，再努力，都无济于事。求你别再提这些了，我已经很累了，如果再为这个困扰，这个公司，我都很难坚持下去……”

张晓乐彻底断了顾克明的念想！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大周章，却仍被拒绝，一下子失落至极。他准备离开，可忽然热血上头，又回过身冲着张晓乐大喊：“你不就是被那个渣男叶方寸伤着了吗？别恋爱脑，也别杯弓蛇影了！告诉你，我就是他！”张晓乐猛地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克明，浑身颤抖，站都站不稳，口中喃喃：“怎么会……”

顾克明再也忍不住，继续大吼：“我，富二代，自营公司，为你鞍前马后，和你并肩奋斗！你就是不动心，好，我造了个叶方寸。你倒是好，喜欢上他了，可叶方寸身上所有的优点我都有，而且比他强一百倍。他不就是有张破脸吗？那玩意也就哄哄你们这种傻姑娘！后来，我觉得你陷进去了，就毁了叶方寸的形象，你醒醒吧！我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张晓乐一直在摇头，崩溃流泪：“你有病！你真的有病！你是不是有窥探癖好，变态……”她语无伦次地骂着，哭着逃离了现场。

顾克明心绪难平。那几天，张晓乐再没有现身工作室，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他像个困兽，焦灼地踱来踱去。5月16日，张晓乐给顾克明留言，短短几句：“我决定退伙、离职，你按咱们之前的协议算算该抽多少钱给我，早点办完！”

顾克明仿佛一下子被抽了魂，慌了。他虽手握技术，可若没有张晓乐的包装、推广，业务并不好做，张晓乐于他，既是事业上的好伙伴，也是喜欢的人，他早已习惯她在身边，实在不舍她离去。顾克明恨自己弄巧成拙。

2022年5月17日晚，顾克明鼓起勇气找到张晓乐租住处道歉。当时，张晓乐刚洗完澡，还在擦拭头发。顾克明本喝了点酒壮胆，几句挽留未奏效后，突然打横抱起张晓乐放在沙发上，压在了她身上！

张晓乐边哭边捶打着顾克明。可此时，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事后，顾克明跪在地上求婚，张晓乐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随后，痛哭着掏出手机要报警。顾克明慌了，本能地起身抢夺手机，张晓乐拼死护着手机，还猛踹他下体。

疼得厉害的顾克明大脑一片空白，操起茶几上的花瓶，照着张晓乐的头猛砸。她身子一软，倒在了沙发上，脑袋开始流血。见她没反应了，顾克明慌了，颤抖着拨打了120，随后打了110报警自首……

经抢救，张晓乐成功脱险保住了一条命，经过鉴定，其为重伤一级。

2023年初，当地中级人民法院以强奸罪和故意伤害罪判处顾克明有期徒刑10年。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景运律师事务所程晗律师认为，顾克明利用AI换脸技术企图接近心爱的女孩，结果导致虚拟的自己竟成了现实中自己的情敌，令人啼笑皆非。虚拟网络不可信，而爱不能虚拟，更不能勉强，本案有警示意義。

编辑/余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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