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杨克诗歌中的城市空间建构

2023-10-17 19:19汪思敏
参花·青春文学 2023年9期
关键词:杨克诗歌空间

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城市”再次成为文人墨客抒发情感的主题,而杨克没有将城市作为发展的对立物,而是将其作为新的生存空间,发现并构建现实存在的诗意。创作理念的不同,更凸显了杨克城市诗歌的特殊性,诗歌既表达出了面向未来的热情,又有对现代化的反思。本文通过文献分析法,对杨克诗歌中的城市空间建构情况进行研究后发现,杨克将自己对现实生活和生活环境等的思考融入了作品,将自己对城市生活的探索寄寓到了作品中,用其特殊的叙事方式,在作品中构建出了“诗歌中的城市”。

一、真实具体的城市

翻看杨克的城市诗,总会给读者一种身临其境之感,让他们想到自己所居住的城市,笔者认为,形成这种感觉的一大原因便是杨克诗中所写的那些内容是具体的、客观的、实际存在的。这些都为其创造出的城市空间赋予了丰满的血肉。正如他自己所说,“因此我不讳言我写作的第一推动力来自日常的感受,来自对生存楔入的体验,来自动态中的一个接一个的鲜活场景。”正是这样的创作观念,让杨克真正做到了“走到哪,写到哪,看到什么就写什么”,同时,除关注个人感受之外,杨克也强调,“我试图在个人化写作中找到公共空间的相切点,强调写作的中国元素和时代语境。”

在此将其所写内容分为大建筑与小生活;自然与工业两部分,并进行讨论。先看第一部分:大建筑与小生活。杨克的城市诗歌偏爱于描写城市中的大建筑,例如蓝鲸雕塑、洋山港的自动化码头、广州塔……这些都是各城市中较为出名的大型建筑,这些城市符号的组合,让杨克的诗歌内容成为读者可以直接触碰、观赏的存在,使得他的诗歌有了哲学上的“直接现实性”。杨克也通过这样的“大”描写,用这些符号艺术,向读者展示着其笔下城市空间的宏大。除此之外,还有生活在城市中人们的小生活,如几位青年在花城广场上歌唱、《良人择家电而栖》中的“豆浆机,一杯与阳光同饮/巧妇在智能厨房游刃有余/洗碗机一键除污,贴心到指甲”这样平常人家的平常情景。可见,凡事皆能留存诗趣与智慧,这是了不起的书写能力。杨克通过描写浮于表面的人事生活,不断向下挖掘,最终体悟到隐藏于深处的人性与生活状态,这是不同于物质建筑的宏伟。两个不同的空间内容在诗歌中融合,大中有小、小中又蕴藏着大,错落地建构了空间。

再看第二部分:自然与工业。杨克的城市诗歌中有众多的工业符号:芯片、火电、水压机。亦有许多自然的标志:银苇叶、白鹭、松树、野鸭、矮脚稻、稻穗。值得注意的是,杨克不同于英国“湖畔派”诗人们那样将自然与工业进行二元对立式的描写,而是将这些自然的标志置于工业的符号之中来描写:矮脚稻是在厂房边的、白鹭是穿梭于摩天大厦之间的……这些描写将二者的对立关系打破,并将二者融合在一起,所表达的情感也更加丰富复杂,呼吁人们回归自然。杨克正是这样刻画构建诗中的城市空间的,所写之物都是能带给他思考、给予他感动的内容。读者也通过这些多样的内容,看到了一个自然生态与工业发展并存的、不断变化的城市空间,这些看似冲突又共同存在的事物更显出一个大空间下无数个小空间的对立与融合,这种“新城市空间”可以看作是诗人们在审视时代与城市关系时的新的收获。

除去这些,杨克还会关注城市生活中的时代因素。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我是有意地写了我们这个时代才有的新鲜事物,让它们成为新的艺术经验。”而他完成这个目标的做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写过去时代没有的事物,我们这个时代才产生的事物。”例如《地球苹果的两半》,“你一条微信/鲸鱼一般游过太平洋”中的微信,即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产物;又如其他诗歌中的“手机短信一再提醒减少外出”,“手机短信”亦是这个信息数据时代中所有的产物。

二、城市的引导者

杨克在塑造诗歌中的城市空间时,一直将自己置于城市的引导者身份之中。他的城市诗歌多采用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之间相互转化的方式来创作,更多的是成为一位旁观者观察着城市,再就是成为事件的亲历者。《在华强北遇见未来》中,作者首先使用第三人称,叙述着华强北工业区自身的特点,用一个旁观者(全知)视角,向读者展示了一个处于高速发展,且连接中国与世界的高科技工业园区,并发出由衷的赞叹,紧接着,视角转化为第一人称(限知视角),“戴上多D炫彩眼镜/我看见……周围如此精彩”,在诗的结尾一句,用一副眼镜将作者与华强北联系起来。以“我的眼睛”为视角,虽视角被眼镜所限制,但代入感强,使得这种科幻情境显得更为真切,给读者以真实感。还有《在赛格顶层眺望落马洲》《地球苹果的两半》等诗歌,都是通过观察视角交叉变化带来的不同身份去看、去构建诗歌中的城市的,杨克似乎想通过这个过程带领读者观赏诗歌中的城市。

诗的形象思维是离不开比喻的,对于新诗而言亦是如此。在杨克的城市新诗中,也有多种类型的比喻,例如“无限蓝的海无限蓝的苍穹/水天一色/桥面薄如蝉翼/像透明的银苇叶没入穷碧交接处”这样的明喻,也有《万江》中“众河聚/百舸流/方能称万江/它是水窖的源泉,河涌的动脉”这样的暗喻。杨克在寻找喻体与本体的“相同点”,如桥面与蝉翼、透明的银苇叶。他的比喻也很新颖奇特,如将万江比作河涌的动脉,使得流动性之于万江就像动脉之于人一般,不仅体现出万江水流富有活力,还体现出万江对所处地区的重要性。类似于此处的还有《在华强北遇见未来》中的“此刻你我经过这里/像粒子穿越中国……华强北是它小小芯片”。

杨克正是由于在他的城市诗歌中使用这样的比喻修辞,才让他所构建的城市空间多了些灵动与诗的美感,使得所咏之物生动地成为空间的一部分,这些事物也成为一种“跳动的符号”,是引导词上被标注出要重点介绍的内容。除了介绍,引导者还会带着读者进行体验,而最基础的体验就是感官体验。杨克对城市空间的建构运用了视觉、听觉、觸觉、嗅觉等感官感受,从而虚构出个人在城市空间全方位的体验感。在视觉方面,有“这才是大上海,高楼堆金,摩天的灯火叠玉/来呀,吴淞码头和洋山深水港,来呀……钢铁最笨重的身躯,机器最精致的面孔/置身于巨无霸龙门吊下”,还有“时间能将鱼骨嵌进化石/永恒使树脂化为琥珀/而今巨大的蓝鲸/化身不锈钢管‘司南鱼神兽/高高矗立南汇嘴上/猛然回头,海不扬波”。透过城市中的标志性建筑,以其为基点,展现自己所看到的城市空间。

也通过听觉描写刻画城市。如《花城广场》中的“城市新中轴线/几个青年用吉他弹唱”,《良人择家电而栖》中的“梧桐之茂/凤鸣之声”,《在赛格顶层眺望落马洲》中的“山河一脉/时近中秋/风过耳,我听见余洛的鹧鸪啼叫”,这些声音为安静的城市增添了一份生机。触觉方面有“露宿的/僵硬的树/枝丫手脚冰凉”“极细微的颗粒悬浮在空中/这座城市假装不在乎/弥天稀薄的黏稠……”等。笔者认为,作者的听觉、触觉描写是其对城市空间建构的补充。作者使用感官系统刻画自己的城市空间,使得城市得以更加形象、更加立体地出现,不仅能看,还能被触碰、被嗅闻。

三、独特的城市写作手法

这里笔者将杨克使用的写作手法分为两个部分:“情景交融”与“打破历时性”。杨克笔下的城市是一座高度发展的现代化城市,读者读起来会感受到作者强烈的情感,但是这不是通过杨克使用的感叹词而感到的,而是从他对笔下城市所发出的观点中接收到的,他给笔下的城市空间注入了自己的情感。例如《在东莞遇见一小块稻田》中的“昨天我怎么也没想到/在东莞/我竟然遇见一小块稻田/青黄的稻穗/一直晃在/欣喜和悲痛的瞬间”。诗歌场景是在东莞遇见了一块有青黄稻穗的稻田,表达的情感便是欣喜与悲痛。这样“一景对一情”的表达,能让读者以其所写的情景为脉络,从而读懂作者在城市空间不同情景下抒发的多种感情。

关于“打破历时性”,笔者认为,杨克的城市空间是有三个时间段的:过去、现在、未来。他用回忆将过去与现在连接,用想象将现在与未来相连。《岭南》便是先写现在,如“镬耳高墙的岭南”,接着写历史上的岭南,此处使用了回忆,最后又想象未来的岭南定是“实干的岭南”“我的唱大戏的岭南”。这是将过去、现在、未来统为一体的一首诗。《在华强北遇见未来》是现在与未来二元统一的诗歌。诗人在白描现在的华強北工业区后,所写的“而未来的某一个时间轴”之后的内容便是诗人自己的想象了,从而建构了一条由现在城市通往未来城市的通道。而《花城广场》是现在与过去二元统一的诗歌。诗人先写当今的花城广场成了青年们的青春主场,又想到了过去的广场,最终发出了“过去的呐喊,今天的轻唱”这样的感叹。《洋山港自动化码头》中,“起初……拈起小木棍/把算筹移来移去/再后来,横梁上立一根根竖档/飞快拨动算盘上的算珠”是过去层面的内容,之后,“到现在,岸桥轨道吊,引导车/魔鬼码头空无一人/电脑上动动手指,集装箱/像轻轻移动的积木”则是现代层面的内容。又或是《在朗润园采薇》将胡同作为旧时的标志,而在其周围就是新时代的汽车,将新旧时间维度融于了一处。过去、现在、未来三个维度的城市空间在时间变化中产生隔膜与距离感,又在杨克的诗中被回忆与想象联手打破,或三者一起,或两者一起。共同打造出具有历时性变化的城市形象,让它们成为构成城市空间的一部分。

四、城市空间的情感表达

以上阐述了杨克城市诗的建构方法,在最后,还可以探讨创造这样的一个城市空间,诗人的目的有哪些。在笔者看来,诗人表达出了两种情感:热切的赞颂、深切的思考。杨克在他的城市诗歌中表达出了对不断进步的城市的赞美,赞美的内容多是城市的现代化程度。《乘高铁从湘潭到长沙》中写道,“用‘现在的视角/打开时空隧道/一个书生少年,大步流星/跋山涉水/中间隔了百年”,赞叹高铁对现代生活的莫大帮助。《以模具制造簇新的世界》中更有“新一代开荒牛建仓、横联、叠加/无数的智造之芯在这里成型/它进入未来,提前催生精密的世界”一句,表达出对未来的期盼。并在《火车,火车》中高歌“双轮暗藏风火之势,一蹬九万里/逍遥游兮/鲲鹏太空舱上/倏忽已飞越苍茫的壮阔/飞天不再是神话,噫吁嚱千里/千里眼,遽遽然顺风/顺风耳,一日三千里”,赞美现代化发展。

杨克对诗歌的深切思考,笔者认为由两部分组成:城市中的现代化生活、现代化城市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关于城市中的现代化生活,诗人的态度是纠结的:一方面,其认同现代化发展对人们生活质量的提高,例如上述诗歌赞美了现代化进步对人们日常生活的改善。另一方面,又对这种现代化生活产生了忧思,杨克阐发忧思的方法是用相同空间的不同用处进行比较。如《花城广场》对当代产生流量、金钱的广场进行了反思,同样是广场,当代广场成了人们消费与娱乐的主要场所,诗人强调广场是“少年中国的广场”,表达出对现代城市生活中的人群,特别是年轻群体精神状态的隐忧。

对于现代化城市与自然的关系,可以把诗人的态度概括成“和谐共生”。诗人不止在一首诗歌中表达了对自然、城市和谐共存的追求,如《大东湖》中的丹顶鹤、金雕等动物对于城中大东湖与城市气候的喜爱,造就了“它们爱城中的这片大水,和波光潋滟的世界/这城市充足的雨量与光照/它们年年来看樱花与荷花……”,亦有《湿地》中的“湿地是地球的肾/氮交换/清新空气轮回反复/临江,临湖,湿地公园是城市绿化的标配/如一枚枚银币,亦如雨后春笋/生态,这个碳排放交易市场的地毯经济/生机勃勃”,表达出了他对城市生态和谐未来的无限期待。

五、结语

杨克城市诗歌中的城市空间书写与构建有一定的时代性,这个城市的形象在不断变化,空间中还存在城市现代工业化与自然的矛盾,表达出了诗人对于城市与人、城市与自然关系的思考。这是一个极具杨克个人情感与时代特色的城市空间,正如《生命的轨迹》最后写的那样,“翟永明的白夜已闪耀成一个中文地标/而我写下的花山,东莞的一小块稻田/还有桃花源,天河城广场,也算是/我精神的地图,诗歌的胎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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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杨克.杨克的诗[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3]黄娟娟,杨克.(访谈)诗歌要有灵魂,呈现我与时代的灵魂[J].作品,2020(6):145-151.

[4]张丽凤.关于城市的现代性反思——以杨克诗歌为中心的考察[J].肇庆学院学报,2018,39(03):11-16.

[5]杨克.广西当代作家丛书·杨克卷[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4.

[6]胡传吉.杨克诗论——兼谈世俗生活的入诗之道[J].当代作家评论,2017(05):107-115.

[7]杜家凤.冯晏诗歌《一百年以后》的创作艺术探究[J].参花(中),2022(10):106-108.

(作者简介:汪思敏,男,本科在读,首都师范大学,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小说史)

(责任编辑 王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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