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谷』中的赏花秘径

空心泡

在宁波有分布的苦苣苔科植物非常少，总共 才 种6，而令人惊喜的是，在清源溪旁的同一块阴湿石壁上，就可以看到苦苣苔、吊石苣苔、半蒴苣苔 这 种3苦苣苔科植物，溪流与瀑布带来了丰沛的水汽，让它们在石壁上安然生长。

华重楼

毛茛叶报春

单叶铁线莲 摄影/张海华

2 月中下旬的宁波，正值冬春转换时节，虽然地气渐暖，但有时还会大雪纷飞。正是在这样的欲暖还寒时节，俗名“雪里开”的单叶铁线莲（花友们常称之为“单叶铁”）在深山溪畔盛开了，率先向人们传递春天的消息。

毛茛科铁线莲属的花卉素有“藤本花卉皇后”之美誉，在园艺界享有盛名。不过，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单叶铁线莲都属于铁线莲中的“奇葩”。绝大多数铁线莲属植物的花期是在春夏秋三季，而“单叶铁”却比较“清高”，不愿与众芳争艳，花期跟梅花差不多；另外，其花形也完全不像莲花，倒像是一个个小铃铛，或者说，像一串风铃。

2022 年2 月，为了寻找“单叶铁”，我多次在清源溪上游的溪谷中艰难行走，有一次还不慎滑落水中，把右脚的高帮登山鞋弄得里外湿透，真的是冰冷彻骨。但当我看到“单叶铁”那别致的花朵，闻到沁人心脾的芳香，顿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在拍花的时候，我惊讶地看到，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居然已经有硕大的熊蜂挂在“单叶铁”的花朵下吸蜜，同时帮助传粉。

3 月上旬，当“单叶铁”的花儿谢了，四明山的野樱花则渐入盛花期。南宋方岳《入村·其二》诗云：“山深未必得春迟，处处山樱花压枝。桃李不言随雨意，亦知终是有晴时。”我很喜欢这首小诗，它简洁、隽永，非常形象地写出了深山早春那种清新、安静而优美的感觉。我觉得，用这几句诗来描述3 月里的铜坑与南坑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两个小村藏于四明山深处，大部分村民已搬离，只有老人因难舍故土而依旧居住在那里。喜欢热闹的人，或许嫌其地太偏僻；而像我这样热爱自然之野趣的人，却偏爱她们的幽静与娴雅——尤其在野樱花盛开的春日。

林海伦老师说，宁波的野樱花种类有很多种，如迎春樱、浙闽樱、钟花樱、山樱花、大叶早樱等。龙观乡南坑、铜坑一带溪边的山坡上，各种野樱花生长较为集中，是绝佳的观赏点，可称之为“樱花谷”。对此，我很有同感，每年都去那里踏春赏樱。我曾在3 月中旬一个晴好的上午，驾车驶过雪岙村，沿着清源溪畔的公路前行，两三公里后便到了一个丁字路口，抬头便见对面山坡上有一丛丛或粉或白的野樱花盛开，在新叶未生的落叶林中特别显眼，顿觉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这个路口，若沿左前方行驶，路的尽头就是南坑；而右转经过石鼓门水库，道路越发清幽，到底便是铜坑。

一路过去，但见山脚的山鸡椒盛开着满树黄绿色的小花，看上去特别清新悦目。几分钟后，就来到处在大山怀抱中的铜坑。清澈的溪流穿过宁静的小村，村里的建筑已然不多，多为石木结构的老房子。沿着溪流走，左拐，忽见几枝桃花从石墙后探出头来，在微寒的风中轻轻摇曳。墙角，珠芽尖距紫堇也开满了粉紫色的小花。阳光下，路边盛开着阿拉伯婆婆纳的蓝色小花，仿佛满地都是绽开笑脸的小星星。

沿着溪畔小路，在幽静的山谷中步行不到百米，我忍不住“啊”的一声，发出由衷的赞叹。原来，就在左前方，溪流之上的整个山坡都可以用“灿如云霞”来形容。是的，漫山遍野，全是盛开的野樱花！那个时候，太阳刚从山脊线背后升上来不久，阳光斜斜地穿透了满树粉白的娇弱花瓣，让每一棵树都闪闪发亮。有那么一瞬间，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甚至连拍照都忘记了。

铜坑山坡上的野樱花 摄影/张海华

左图：石鼓门水库的蓝幽幽的水 右上：珠芽尖距紫堇 右下：野樱花 摄影/张海华

如果说，山坡上的野樱花只能远观，那么溪边的花儿就可以好好地近赏。这地方很难得，就在临溪的山路边，长了好几株不高的浙闽樱，开着雪白的花。

那天，赏完野樱花，返回时又经过石鼓门水库，忍不住靠边停车。这是一个极为清澈的小湖，其水色之蓝，让人沉醉，令每一个见过她的人赞不绝口。据说是因为铜坑有过铜矿，故这里的水富含铜离子，才显得特别蓝。我实在难以说出，这湖水到底有多少种蓝？天蓝、铜蓝、深蓝、浅蓝……都有，但还是不够。尤其是，当岸边的湖水倒映着绿树的时候，那种闪烁的金属蓝与清新的新叶绿，就更好看，也更难描述了。“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用苏东坡赞美西湖的名句来形容四明山的山水之美，也未尝不可。我喜欢晴日里的石鼓门水库，也爱三月细雨里的她，看野花，看新叶，看在水面上悠游的小䴙䴘（pì tī）、鸳鸯，多美。

上文说过，在那个丁字路口，右转是到铜坑，而靠左前行是到南坑。跟铜坑一样，南坑这个小村里的居民也已经很少。村后有一条古道，沿着它一直上山，可以到达奉化的商量岗。这条沿溪修建的古道及附近的山林，也是赏野樱花的好地方，同时还是寻找春花的秘径。

左上：少花万寿竹 摄影/张海华 左下：萱草 摄影/张海华

早春3 月，南坑山路边的野花很多，最多的是两大类，一为罂粟科紫堇属的刻叶紫堇、珠芽尖距紫堇、黄堇、夏天无（也叫伏生紫堇）等；二是堇菜科堇菜属野花，如长萼堇菜、白花堇菜、紫花堇菜、如意草、南山堇菜等。此外，天葵、匍匐南芥（有趣的是，其俗名叫“雪里开”）、柔毛金腰、孩儿参、宽叶老鸦瓣等都是那里的常见野花。值得一提的是，宽叶老鸦瓣的模式标本就产于宁波。别的地方出产的宽叶老鸦瓣的花以白色居多，而宁波产的几乎都是粉色的，特别清秀好看。

转眼到了人间最美四月天，在清源溪两侧的山岩上，映山红、马银花等杜鹃花盛开，一派花团锦簇的热闹模样。2022 年4 月，我多次沿南坑古道往山顶方向走，在溪边原生态环境极好的深山林子里乱转，寻找一些在其他地方难以找到的植物——按照大家习惯的说法，可叫做“奇花异草”。这个时节的高山上，落叶树的新叶才刚刚长出来，因此林子里还比较亮堂，也没有蛇虫，走进去也还算方便、安全。下面看看我在哪里找到了哪些特色植物。

先来看几种百合科植物。先是著名的“七叶一枝花”，即华重楼，开花时有多枚叶（通常是5～9 枚，以7 枚较多见）呈轮状生于茎的中央；花生于茎顶，绿色的花被片（当无法区分花萼还是花瓣时，合称为花被片）如叶状。华重楼原本在长江以南分布很广，但由于受森林环境破坏、过度采挖等因素影响，如今在野外越来越少见。

箭叶淫羊藿 摄影/张海华

然后是少花万寿竹。虽然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竹”，但它跟竹子没啥关系。这是一种百合科万寿竹属的多年生草本，可能是因为直立的茎具有像竹子一样的节，才有了“万寿竹”这个别致的名字。在森林中，它垂着头，低调地开花了。鲜绿的叶、鲜黄的花，带给人宁静、优美的舒适感。

著名的药用植物多花黄精也属于百合科植物，不过花并不显眼，也谈不上好看，因为它的花实在太小了，且下垂，挂于茎下。我觉得它的叶子比花更有特色，更耐看。

那里的另外两种百合科植物在4 月尚未开花，我只看到叶子。其一，是中国的母亲花——花叶俱美的萱草，春天，其大丛的碧绿的条状叶纵横交错，十分显眼；到了六七月间的盛花期，粗壮的花葶从绿叶丛中挑出，顶上所生花朵很大，呈橘黄或橙红色，非常艳丽。其二，是荞麦叶大百合。这种植物最有“个性”的地方，就是一个字：大。叶子超大，花也非常大。春天，在清源溪上游南坑古道的溪边，我见到一大片的荞麦叶大百合，真的被它们几乎贴地而生的巨大的叶子所震撼。其花期也在盛夏，花朵形如白色的大喇叭。

其他的特色植物还有毛茛叶报春、箭叶淫羊藿、虾脊兰、苦苣苔、吊石苣苔等。在浙江有分布的报春花很少，总共才两种，即毛茛叶报春和安徽羽叶报春。毛茛叶报春是宁波境内有分布的唯一一种报春花属的野花，野生种群已比较稀少，喜生长在古道的石缝里或路边。其花期在三四月间，花很小，花瓣多为淡淡的粉紫，也有白色的，非常清丽。

虾脊兰 摄影/张海华

箭叶淫羊藿则是一种有名的中草药，主治肾虚阳痿、腰膝无力等症，因人为采挖破坏，野生资源渐趋枯竭。它的叶子形状奇特，很有观赏价值；花开得很密集，但花朵很小，白色的萼片、黄色的花瓣、伸到外面的花蕊，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最开心的事情是在那里发现了虾脊兰。其实，对于这株野生兰花，我在4 月初就已经发现了，当时它的花葶刚从地表的绿叶中抽出来，上面挂着若干花苞。不过，我那时候把它误当作以前拍过多次的钩距虾脊兰。直到这次4 月底再上山，看到了其绽放的花朵，才确认是我以前没有见过的虾脊兰。

同样靠持续关注拍到的野花，还有苦苣苔。在宁波有分布的苦苣苔科植物非常少，总共才6种，而令人惊喜的是，在清源溪旁的同一块阴湿石壁上，就可以看到苦苣苔、吊石苣苔、半蒴苣苔这3种苦苣苔科植物，溪流与瀑布带来了丰沛的水汽，让它们在石壁上安然生长。在2022 年以前，我已经拍到过宁波的5 种苦苣苔科植物的野花，只剩下苦苣苔这个“科长”未曾见过。2022 年春天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苦苣苔长在溪边石壁上的大叶子，后来一直跟踪拍摄，直到7 月底才终于拍到它的花。

到了4 月底5 月初，在清源溪畔，两种花朵神似蝴蝶的野花热烈绽放，分别是常见的中国绣球与不常见的蝴蝶戏珠花；同时，几种早春开花的蔷薇科悬钩子属植物已经结出了甜美的果实，它们是山莓、蓬蘽、空心泡、掌叶覆盆子等，限于篇幅，这里就不细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