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鸟》的意象与成长的解读路径

【摘要】作为现当代成长小说的代表人物，曹文轩选择少年儿童作为主角，少年的成长是艰辛的，需要经历苦难。意象的书写是曹文轩小说的一大特色，通过建构意象，曹文轩不仅书写了少年的成长，还建构了一个诗意而饱含哲理的世界。而《根鸟》是一部相当有代表性的作品。作品中充满了大量的意象，包括植物意象如百合花、梧桐树等，动物意象如鹰、马等。此外，作为人物，根鸟也具有象征意义，因此从名字和少年形象两方面分析。他们共同构成了一个诗意世界，揭示了少年艰辛的成长历程。

【关键词】《根鸟》；意象；成长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0-001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0.005

曹文轩是中国当代成长小说作家的代表人物，怀着悲悯情怀，将其敏锐的目光投向在苦难和困境中掙扎的弱者，他笔下的这些弱者大多数为儿童。曹文轩以第三人称的叙事视角，用舒缓而又饱含深情的文字，描绘了儿童成长过程中的苦难与温情。曹文轩聚焦于儿童的世界，在对儿童的成长进行描写时，也融合了对成人世界的描述，将人世间的“美”与“丑”，“善”与“恶”剖析在世人面前。曹文轩关注少年儿童的身心发展，作品主要刻画了成长中的少年。从他大多数的成长小说来看，都有相对类似的成长叙事模式。其成长叙事模式大致可分为以下三种模式：受挫——释怀——成长模式、迷茫——引导——成长情节模式、线性——非线性结构模式。[1]曹文轩将现实中的少年成长经历浓缩，再将想象融入小说的创作之中，因而总能在其小说中找到接近又超脱于现实生活的抽象事物。

曹文轩的代表作《根鸟》是一部典型的成长小说。在根鸟追梦的过程中，曹文轩陆续插入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物：白色的鹰、赌桌上“风水宝地”、神奇的白马、令人忘记从前的红珍珠等，使得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也给全文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作品中，成长始终贯穿于根鸟的寻梦途中，而现代心理学研究表明：“成长是少年生命存在的本质状态，成长是他们的内在生命渴求。”[2]《根鸟》不仅仅是一部少年成长史，也是一段少年心灵史。

一、《根鸟》中的植物意象与动物意象

作为艺术形象，意象是物象与艺术情感的融合，是作家创造的具有审美意蕴的形象，往往具有象征意义。曹文轩在《根鸟》中创造了大量的意象，包括植物意象与动物意象，它们共同构建了一个诗意的世界，言说着少年根鸟的成长。

（一）植物意象

植物本身不同于大自然的其他生物，它有生命力，但没有行动能力，不会言语，按照自己的方式演绎生命。在长期的文化积淀中，不同的植物往往被赋予不同的含义。作家在创作的过程中，会选择一些有特殊象征意义的植物帮助自己完成作品的构建。在曹文轩的小说《根鸟》中，有大量的植物描写，比如百合花、梧桐、柿子树、红珍珠等，它们都有特殊的含义，构成这篇小说的植物意象。

1.百合花

在《根鸟》中，百合花象征着高贵与纯洁。在根鸟的梦境之中，第一次出现对百合花的描述是在根鸟的梦境中，在根鸟的眼中，大峡谷的百合花是高贵的、圣洁的，渲染了整个大峡谷。在此后每一次对他人描述梦境时，根鸟总是会带上“那是一个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而这样的大峡谷在他人眼中是不存在的，但是根鸟却坚信这是真实的，并且深信不疑。在小说中的设定中大片的百合花是不可能出现的，而在根鸟的梦境中出现了这一高洁的植物，并且分布范围很广，这就为少年根鸟的梦增添了美感，另一方面也象征着根鸟的梦是高洁的。

紫烟生活在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里，在根鸟的梦境中：紫烟的眼睛又黑又大，那是一双“即使在夜间也能晶晶闪亮”的眼睛，她从巨大的银杏树的浓荫下走出，伴随着迷蒙的雾气，虚幻不定，这不禁让人想到仙女的出场。通过对周围环境的描写，可以看出紫烟的高洁形象已经在根鸟的心中扎根。紫烟不知是否真实地存在于小说的现实中，但是在根鸟的心中，紫烟这般的姑娘就应该存活在长满百合花之处，这是心底原型在梦境中的塑造。

2.梧桐树

梧桐树在文中出现了三次。第一次出现在根鸟的家乡——菊坡：当根鸟疲累时靠在梧桐树下，他注意到了梧桐树上的一张寻人启事，启事上所描述的小女孩与根鸟苦苦寻找的紫烟十分相似。梧桐自古以来就与凤凰相联系，常说：“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即梧桐象征着祥瑞之意。当梧桐出现，寻人启事也随之出现，尽管最后所寻找到的并不是紫烟，但是也给了根鸟一种期望。人们将启事贴在梧桐树上是在寄予一种期望，这是中国传统文化在人们心中留下的深深的痕迹，曹文轩正是利用文化印象中梧桐是寄托人们美好的期望这一点，将梧桐树穿插在叙事过程中。

相比于根鸟旅途中的其他时期，米溪的日子实在、细腻而又温馨，是根鸟在这场旅途中感到最舒适的地方。米溪的梧桐树感情基调不再是宁静欢乐，而是悲凉与萧瑟。梧桐是古代诗词中的常客，诗人常常借梧桐来表达离愁别绪。梧桐树叶铺满街头，增加了秋天的感伤，这时的根鸟梦见了父亲，想起了追梦，离开了米溪，踏上了征程。米溪是根鸟最不舍得离开的地方，而此时的梧桐却诉说着根鸟的即将离开。后文描写了根鸟离开米溪又回来，可验证他对米溪的留恋。根鸟回来后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女孩秋蔓已经远嫁别处，这时的梧桐叶落也是在诉说根鸟的离别情绪。梧桐不仅仅是在表达根鸟离别时的忧愁，也暗示着离别总是会来到，根鸟本就不属于米溪。

（二）动物意象

姚立江曾指出：“人类社会的许多文化观念都曾涂染在那些动物身上，使它们由自然动物变为人文动物，成为具有特定意义的文化表征符号。” [3] 《根鸟》中有很多动物意象，比如白鹰、黑鹰、白马、羊等，其中在行文中起着重要作用的是马和鹰，它们背后的深层内涵需要一步步挖掘。

1.鹰

鹰象征着勇猛、力量和自由。鹰出现在《根鸟》故事的开端，根鸟由一只特别的鹰开始了他的成长之旅。这是一只特别的鹰，它的出现给原本灰心丧气的根鸟带来了生命的活力，其特别之处在于这只鹰是白色的，象征着高贵和神圣，“如一块银白色的铁皮一般，从空中直削下来”，周围的事物由于它的出现而逊色了不少，同时给根鸟增添了一份诡秘甚至是轻微的恐怖感。

鹰与百合花一样，是大峡谷的代表事物，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存在，但它们却不仅出现在根鸟的梦境中，还出现在根鸟的现实世界中。这在无形中决定了根鸟是天选之人，给小说蒙上了神秘的色彩。根鸟在解救紫烟的行程中，鹰是根鸟的力量之源，是根鸟追寻梦的指引者，从小说的开始指引根鸟远行，寻找梦中的大峡谷。罕见的白鹰从一开始就是在象征着根鸟追梦之旅的不平凡，注定不是一个平凡的梦。根鸟追梦旅途中，鹰的雄强威严、器宇轩昂，是最具感染力的精神要素之一，它一次次地给予根鸟生命的希望，传输根鸟战胜困难的力量。

2. 白马

马在中华民族文化中地位很高，在《庄子》中的马承载着庄子崇尚自然、崇尚本真的哲学文化精神。刘向整理的《战国策》中的马从远古的沙场中驰骋而来，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象征着忠诚、高贵、奔驰的生命。马演变至今，也成为文学作品中的重要意象，《根鸟》中的马作为一种意象的存在，在行文中不仅仅带有它自古以来的忠诚，也将作者的情感融入其中。而《根鸟》中白马的任务与《西游记》中白龙马的任务相似，都是陪伴在前去西行的主人身边，帮助他们实现梦想。当根鸟离开家时，他的追梦道路上早已铺满了荆棘，冥冥之中，神秘的僧人将天意指示之下的白马赠予根鸟，为根鸟省去了长途跋涉的艰辛，白马顺应着根鸟西行的梦。由于意象不仅可以作为审美对象而存在，它也可以在作品中表达人与事、历史起伏、运动思潮等复杂的关系，甚至作者的思想观念。[4]因此，曹文轩将白马化为主人公根鸟追梦的忠实伴侣，也是根鸟的引领者和陪伴者。

纵观全文，当根鸟停下追梦的脚步，白马便会离去，当根鸟心中再次燃起对梦的热情时，白马便会立刻出现，帮助他远行。在文学作品中，白马意象多数以神灵的形象出现，小说中对白马的出场描写也暗示白马是一只神奇的灵物。白马在小说中也是一种永恒的存在，它从未消失，它的身上与根鸟一样肩负着使命，追随着西行的主人完成梦想。白马意象投射到现实中：白马陪伴根鸟追梦，父母陪伴我们成长，默默付出，任劳任怨。父母就如同根鸟的白马一样，是我们成长道路上的守护者，无论何时何地他们总会倾其所有帮助我们，共同陪伴我们成长。

二、“根鸟”的象征意义

（一）名字

单从少年的名字“根鸟”来看，“根”的本义是指植物生长于土中或水中吸收营养的部分，即草木之根。而在小说中，“根”的抽象内涵多次出现，对根鸟来说“菊坡”就是他的根。菊坡是根鸟从小生长的环境，对于他来说，菊坡就是他的家。寻梦之旅上经过了“青塔”“鬼谷”“米溪”和“莺店”四地，但根鸟心中始终想着菊坡。在父亲去世之后，根鸟将菊坡的家烧毁，这也是一场少年与家的告别仪式。具体事物的毁灭并不代表记忆消除，根鸟将菊坡珍藏在心中，菊坡的一切都早已深深印刻在根鸟的脑海中。在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多少文人墨客在外总会想起“家”。因此，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思乡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家”相当于一个人的“根”，无论身在何处，家永远是人们的牵挂。

“根”在文中不仅仅具有“家”的象征意义，在另一方面也是指人类原始的人性，诸如善、恶、爱等原始人性。在根鸟的追梦道路上：青塔的老人充满善意，展现了人性的善良；父亲支持根鸟所做的决定，是质朴的父爱；长脚和黄毛欺骗根鸟，将人欺负弱小的本性表现出来，是恶；女孩秋蔓喜欢根鸟，萌发了爱情，在她的身上，人们看到了人类之间纯洁的感情……这些都一一诉说着根鸟旅途中的人性，少年根鸟在他人的身上感知人性，而对人性的感知也是少年成长的必修课。

“鸟”是一类动物的总称，鸟的活动区域是天空，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鸟是属于天空的，它在天空中翱翔，象征着自由。在作家的笔下，根鸟如同鸟一般，鸟向往自由的天空，而根鸟的天空就是他的梦，根鸟在追寻着他的自由。根鸟的这场旅行与一些动物锻炼生存能力的方式相似，如鹰会将小鹰放在悬崖之上训练它的飞行能力，这是老鹰使小鹰成长的方式。根鸟的追梦之旅就是一场成人礼，根鸟出门的时候临近十八岁，这其实就是一场特意安排的旅行，为根鸟安排的一场成人礼，这也可以说是作家对生活充满仪式感的表现。

（二）少年形象

根鸟是一个成长中少年的缩影，象征着大多数成长中的少年。作者将少年的成长放置小说之中，也刻画了成长道路上面对不同人或事物时的形象。面对布条上的求救信息，根鸟决定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乡，解救也许不存在的紫烟，他从不曾放弃，一次次地与他人诉说梦境中的景象，暗示根鸟在这个年龄段保持着孩童时的纯真。当根鸟决定离开家时，他考虑到父亲的身体状况，为父亲准备了充足的柴火。而在父亲病危时，根鸟回家照顾父亲，直至父亲离世；在青塔，根鸟帮老奶奶搬重物；在米溪，幫秋蔓一家搬米。可以看出根鸟具有很强的责任意识，少年的成长之路上需要具备这样的品质。

在前去青塔的路途中，根鸟一直向西走着，陪伴他的只有单薄的影子，在根鸟的心中，旅途的艰辛远远比不上旅途的孤独带来的痛苦。曹文轩刻意描写荒漠中的凄凉，借助周边环境中的意象抒发了小说中人物的情感，暗示根鸟内心的孤独和渴望陪伴，这是少年在成长过程中所需要学会的独立，在成长道路上，陪伴者不可能无时无刻都在身边，更多的是需要少年内心的强大。在米溪的日子里，根鸟是舒适安逸的，他停留了许久，那里的生活让根鸟有了长久定居的打算，于是他停下了追梦的步伐，忘记了那个长满百合花的大峡谷，忘记了一位叫紫烟的姑娘需要他去解救，甚至厌恶起了追梦旅途的艰辛，也像当初耻笑他的人们一样，怀疑梦境的真实性。米溪事件的安排表现了少年在实现自己的梦想过程中，由于道路的险阻和旅途的孤独，渐渐地产生了疲惫感，安逸生活的出现，让少年产生了放弃梦想的懈怠心态。

夜莺是一个充满欲与罪的环境，善良而单纯的根鸟开始迷失自我并沉沦于这样纸醉金迷的生活，在酒馆与赌场之间游荡、寻求刺激以此来打发时间。暗示成长中的少年抵挡不住诱惑，迷失了自我的表现。人总是要踏入社会，在社会中不再是个体，需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根鸟此处形象的描写投射到现实社会中是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在成长阶段中面临着各种各样的诱惑，该如何坚守初心，重拾梦想，调整自我。

三、《根鸟》的意象与成长

意象是物象与意义融合而成的统一体，当它渗入文学作品之中就成为一个个的叙事元素，具有了一定的叙事功能。意象与叙事的完美结合，传达了作者的美学观念，也加深了文本的思想内容，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使读者在跌宕起伏的情节中感受到作品带来的审美视觉感。

杨义曾说：“意象作为叙事作品中闪光的质点，使之在文章机制中发挥着贯通、伏脉和结穴一类功能。”[5]在小说中，曹文轩所安排的意象都是在围绕着主旨展开，离不开“成长”。意象可以增加全文的审美感，更重要的是将小说的行文线索暗含其中，一步步地推动着情节的发展。在《根鸟》这部小说中，意象被反复选用，贯穿作品始终，将一些客观事物纳入叙事的行列中，使得这些客观事物成为参与情节建构的重要元素，在行文的链条中不断演进。在植物意象中，百合花不仅仅是根鸟梦境的线索，也是整篇小说的线索，从开始的梦到终点，主角所追寻的梦看似并没有实现。但追溯百合花的线索，少年已经寻找到长满百合花的峡谷，代表他的梦想已经实现。从另一个意象来看，梧桐自古就是离愁别绪的象征，它在米溪这个场景出现，也就暗示着根鸟不属于米溪，始终要与秋蔓面临分别。

朱光潜在他的著作中指出：“换一种情感就是换一种意象，换一种意象就是换一种境界。”[6]意象是表现情感的重要抒发点，意象将主观的情感寄托在了具体的事物中，不仅仅是抒发主人公的情感，实则也是将作者的情感隐藏在其中。植物意象中梧桐在米溪是一种富足的代表，在根鸟离去时，它代表了离别时的惆怅与不舍，也代表着成长道路上的离别是在所难免的。

少年根鸟通过这次的成长之旅，完成了他的心灵成长，一路上披荆斩棘，由内而外地完成了一次蜕变。《根鸟》此部作品与作家曹文轩的其他小说有着质的变化，整篇小说将宗教与神秘相融合，理想与现实相结合，使得少年成长之旅在似梦非梦中进行。纵观当今儿童文学之坛，曹文轩未必是作品最多、思想最深刻的，但他打动了数千万的儿童乃至成人，便是他文章中最质朴与恬淡的美。

参考文献：

[1]喻雪玲.曹文轩成长小说叙事研究[D].陕西师范大学，2018.

[2]韩永胜.曹文轩少年小说成长研究[J].文艺争鸣，2008，（05）.

[3]姚立江.人文動物一动物符号与中国文化[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

[4]罗婷婷.曹文轩小说意象研究[D].河南大学，2019.

[5]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91.

[6]朱光潜.朱光潜美学文集第1卷[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作者简介：

黄巧燕，女，江西赣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