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遗迹

文/陈莞桢

今年，我去了一趟以色列。此行我注意到了一个以往不甚了解、但在以色列存在感极强的人——大希律（公元前74年～公元前4年），只因这里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大希律是罗马皇帝任命的犹太分封王，冠之以“大”，一来因他是希律一世，二来是他要强调自己的伟大。据说他能力卓越，除了是一名政治家以外，还是一名建筑师。他重建了耶路撒冷犹太人的圣殿，目前在以色列，据说有21处建筑与他有关。时间所限，我们着重游览的是凯撒利亚的海港古城和马萨达城堡。

以色列这片土地古时被称为迦南地，是《圣经》中上帝应许给犹太人的“流奶与蜜之地”。“流奶与蜜”中的“蜜”并非蜂蜜，而是椰枣蜜。路上我们看到了不少野生椰枣树，正如一般的棕榈科植物，瘦瘦高高，直直的树干顶上长着稀疏的树冠。然而在经过一个椰枣树种植园时，那里大片大片的椰枣树却都十分低矮，只有一两米高。导游说，这些是人工种植经过改良的品种，一可以节省灌溉用水，二便于摘取果实。另外，椰枣树种植园还可以养殖蜜蜂，生产椰枣花蜜。其实，大巴车沿途开过的很多地方能看到各种整齐、低矮的作物，远看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每棵树的大小、高矮都差不多。导游介绍，如果作物长得太高或叶子过多，会消耗掉太多的水分，这些和椰枣树一样，都是根据当地的气候和地理条件进行改良的品种，目前这样的品种能保证以最少的资源达到最大的产出。

凯撒利亚古城是大希律王在位期间建造的，凯撒利亚意为“罗马皇帝之城”，以向罗马皇帝示好。

虽历经两千多年风霜侵蚀和战乱、地震，但遗迹上依稀可见当年的恢宏盛况。走过一道古老的拱形门，我们看到了保存完好的古罗马大剧场，形貌与意大利的古剧场相似。大剧场的观众席呈扇形面向西方、迎着地中海，看台共20余层台阶，由巨大的石块切割垒成，可以容纳三四千观众。顺着楼梯走到最高处，可以俯瞰舞台中心；向舞台后方看去，目之所及是茫茫的大海，在看不见的海的那一边是意大利。然而一般情况下，当时的剧院观众席多面向东方，舞台面向西方——因为剧场的表演多从傍晚开始，夕阳正好映射在演员的脸上，让观众可以看得清楚。大希律王反其道而行之，令观众席面向西方，是为向罗马皇帝表达效忠之意，但这也令演员处于背光处。可是大希律怎么能让演出效果打折扣呢？于是他令人在观众席上安置反光材料，将夕阳光反射到舞台上。只是今天我们已经看不到这些反光装置了。

剧场旁有一处拱门，历经地震而不塌。这本也不稀奇，但令人惊叹的是，拱门的石块与石块之间竟没有任何填充材料，没有水泥，更没有钢筋混凝土，工匠们将石块打磨得极为光滑，按照经过精密计算的角度将它们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令建筑存留至今。这么做竟也是因为大希律要求石块之间不能有填充材料，更不能有缝隙。于是工匠们不得不呕心沥血，用公元前的技术和工具打造了今人都未必能企及的建筑奇迹。我们站在拱门下仰头看着这些石块，被微小之处所蕴藏的智慧震撼，同时也为工匠们的不得已而感到唏嘘。

剧院旁是大希律的私人游泳池——今天只能看到那是在海水中围起的一块方形区域，当年想必还有许多设施，让人在观海的同时也能享乐。游泳池紧挨着跑马场，这是享受生活的绝佳场所，观赏演出、做做Spa、看看赛马。如今，目之所及是斑驳的石阶和遍地的瓦砾，偶有雕刻精美的石块，可惜均已残破，我们只能从导游的描述中幻想2000年前大希律王的奢华富贵。据说，大希律经常邀请王公贵族来此地一同享受，而大臣在接到邀请后首先要做的就是交代后事——大希律疑心病极重，他邀请谁就表明对其产生了怀疑。上路之前体验一把国王待遇的顶级享受，算是大希律给下属们的一点“福利”。

随后，我们又游览了马萨达，这里是他留下的另一个高光之处，现在是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之一。马萨达是一处地势险峻的天然堡垒，地处死海边的沙漠旷野。公元前40年，大希律王曾从耶路撒冷逃到马萨达避难，并在此进行了大规模的建设，在这与世隔绝的天堑之中修建了易守难攻的马萨达城堡。远远望去，这座古堡孤独地矗立在悬崖之上，有一条狭窄崎岖的小道直通城门，名为“蛇形道”。“蛇形道”蜿蜒于山顶斜坡之上，最后登顶的几十米几乎是垂直而上。昔日上山，只能通过这条天然通道，现在则可以通过缆车直接到达山顶。

犹太人古时多以放牧为生，今天我们在路上，依然能看到有牧羊人赶着羊群，牧羊犬懒懒地卧在羊群之中，羊只散落在不甚丰茂的草地上吃草。他们也养牛，以色列目前每头牛的平均产奶量为世界第一，靠的当然也不是传统田园牧歌式的放牧，而是通过科技对每头牛的身体乃至情绪进行实时监控。

古城游泳池遗迹

蛇形道

在山顶上俯瞰，这里的景象终于和我脑海中的中东风貌相吻合——大片的黄土，干燥、荒芜，似乎连拂过的风都带着颗粒。站在高漠之上，满眼黄尘，太阳仿佛要把人烤化，土地更是寸草不生，周身到处是被炙烤着的瓦砾和断壁残垣。虽然有“海”近在眼前，但那是死海，罕有生命的痕迹。在2000多年前，这里是大希律王的行宫，在山巅屹立，静静俯瞰着死海。由于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大希律王也将马萨达作为紧急情况下的避难所。根据导游的描述，城堡的城墙长约1400米，上面有数十个碉堡，还有一排排巨大的仓库，储存了充裕的粮食。尤其显眼的是9个巨大的蓄水池（一说为12个），大希律要求这些蓄水池必须常年注满，一旦水源被切断，这里的水至少要能够满足城内三年的用水量！

在这个广袤干旱之处，做到这点何其困难。然而，大希律要做的事，怎么会做不到呢？除了利用创新性的供水系统从西部河谷的洪水中获取水源，其余的就得靠人、靠骡子昼夜不停一趟一趟地沿着“蛇形道”运水，多少人因此殒命在运水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