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人（中）

陈正杰

祈望贸易有限公司顶楼，贵宾接待室。

其实，当李明珏提出要去祈望贸易有限公司的时候，梦想者是很吃惊的。在它看来，既然查出了洗钱嫌疑，直接向上通报，等人来处理就可以了。但是，李明珏坚持要来，说是要探探口风。然而因为没有提前预约，他被晾在了贵宾室。

不过，从之前开始，梦想者就一直闷闷的，看来万长河的形象崩塌似乎对它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只能说是人心叵测，时间是会慢慢改变一个人的，万长河过去的确是个能人，但20年过去了，或许他早就没有当年的进取心了。看开点儿，我过去办过不少案子，见得多了。”李明珏试着安慰它。

“不……我只是有些迷茫，人都是这样丑恶的吗？即使是像万长河这样的人，最终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堕落吗？我的最底层行动逻辑三定律全都围绕着人来展开，但是万长河的行为明显已经突破了作为人的道德底线。纵观古今，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往往引来的是人们的唾弃，他们还能被称为人吗？”

“哦？那你认为要怎么做才属于人呢？不违反法律？”李明珏没想到梦想者的思考已经如此深入了。

“法律的效果是相当低下的，再怎么复杂的法律条文也无法覆盖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倒是一些古老的谚语可以进行总结。埃及人就提出为人处世的根本原则，为做事者做事，促使他做事；希腊人说，倘若一件事别人做了你会去责怪他，那么你自己也不应该去做这件事；中国也流传着孔夫子的名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哎呀，你们是在讨论万先生的事吗？”这时，贵宾室里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穿着得体，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脸上是挑不出毛病的职业化微笑，眼睛则半眯着，让人看不出深浅，显然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梦想者很怀疑李明珏能不能从他那里打探出有用的消息。

“董事长秘书，吴承意。”男人自我介绍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自顾自地吞云吐雾，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万先生的事现在是满城风雨，不过这和我们公司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不不不，贵公司的一名职员可是有重大作案嫌疑呢。他被怀疑入室行窃，但是没有撬锁，也没有砸门，看起来是堂而皇之就进入了万长河的住宅。而且你说巧不巧，他在回去的路上遭遇车祸离奇身亡了，怎么回事呢？”

“你说的是邢胜吧，他是我们公司委派的与万先生进行联络的人员。实不相瞒，万先生自从退休以后，就被我们公司聘请。众所周知，万先生曾经收购过海外的宏英科技有限公司，但是宏英的业务并没有迁到国内，而是依旧在海外，所以他在任的时候要同时处理国内和海外业务。而我们公司近年来刚刚开拓了海外业务，很多地方都不熟练，就邀请万先生来帮助我们，我们定期给他相应的报酬。不过，万先生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一些不方便通过网络传输的资料就只能由邢胜送去。估计是邢胜到万先生家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死了，一时间财迷心窍，走了歪路吧。至于车祸，早就已经调查过了，邢胜是被一辆突然失控的自动导航运货车撞死的，警方已经出具了事故报告。”说到这里，吴承意依旧不动声色。

吴承意的一番说辞，不仅解释清楚了万长河与自家公司的关系，还把邢胜的事也撇得干干净净，虽然这话仔细推敲还是有些疑点，但是在明面上没有任何漏洞。看来，想让祈望贸易有限公司承认帮助洗钱是很难的，只能先上报警方，让他们派人去查。

李明珏似乎失去了往下追问的兴趣，站起来做出离去的姿态：“这样啊，感谢你提供的情况。”走了几步，到门口时，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说：“对了，虽然万长河近期的数据被删了，但是我们查出他在做见不得光的事，你怎么看？”

“都说万先生是个有雄才大略的能人，却在退休以后仗着股份抢占了一部分公司资源搞黑色收入，真是……”吴承意情知不妙，立即住嘴，但为时已晚。李明珏此时彻底转过身来，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这一手套话实在是妙！其实，一开始见到吴承意这副样子，李明珏就明白他是有备而来，于是干脆就装作敷衍了事，一直到自己假意离去、他开始放松警惕的时候，才透露了一点儿已知的信息，并把话说得比较模糊，最终引他上钩。

“我只说了是见不得光的事，你怎么就直接说了万长河有非法收入呢？看起来像是知道不少内幕的样子啊！”

“这，我……”吴承意冷汗直流，完全没了之前稳如泰山的样子。

李明珏见状乘胜追击，干脆直接摊牌：“我们已经查出万长河的黑色收入每次都会从你们公司过一遍，你们是在帮他洗钱吧？要是现在你全部坦白，说不定还能争取从轻处理。”

吴承意闻言，彻底瘫坐在沙发上：“嗯，我们的确在帮他洗钱，或者说这个公司就是专门帮别人洗钱才开的。邢胜之前的确是我们和万先生的联络员，但是他的意外死亡讓我们也摸不着头脑，更不要说万先生之死了。”

这番话简直就是一个重磅炸弹，李明珏彻底震惊了：“专门洗钱的？这样的公司能开到现在？一定有人在保着你们！是谁？”

吴承意心头一震，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于是心一横，脱口而出：“是……是周久福！”

整个远望市都沸腾了，谁能想到曾经支撑起全市发展的两个传奇人物竟然双双出事，其中一个更是已经身亡。因为万长河死亡事件已经没有进一步的线索，李明珏的使命也就这样出乎意料地完结了。

如今，李明珏正在宾馆房间里，手上的梦想者移动终端已经还回去了，随身行李也已经打包好。眼看就要离开远望市了，他心中却是觉得不甘，虽然邀请他的人认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没找到凶手就离开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然而，的确找不到更进一步的线索了，祈望贸易有限公司尽管和万长河狼狈为奸，但是没有理由去谋杀他，周久福同样如此，这些都是与万长河往来最为密切的人了，其他人更没有作案嫌疑。最让人抓狂的还是他的死亡方式，在看起来无人闯入的自家宅院内中毒身亡，有能力进入他家的人的嫌疑偏偏都被排除了。

众多可能性一一被排除，万长河之死似乎真的要成为悬案了。李明珏又陷入沉思：究竟是谁有能力毒死万长河，同时还能删除数据呢？邢胜的意外死亡也是疑点重重。而且，自从他开始进入案发现场调查，一直到查出祈望贸易有限公司的洗钱行为，从而将周久福连根拔起，一切都太顺利了，像是计划好的，都是某人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了，尽管正常人做梦也不可能想到，但仔细回想一路查案的经历和现有的情报，李明珏越发坚信心中的想法：“幕后黑手只能是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