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几个瞬间（组诗）

雨夜

如同大黑鱼吃掉夜空

没有谁点灯。野猫躲在墙角

目光可疑，仿佛幻想了无数次

逃逸的可能，直到黑鸟降落到地面

雨是冷的，始终可以用来洗手

它们慢慢沉入到松软的沙土里

寂静的水田里，天牛爬行

它如此虚弱，却没有质疑过天空

空荡的小路突然神秘起来

如同挂钟，滴滴答答地作响

几乎是同一时刻，大风将起

猫头鹰不再敏捷，埋头钻入树洞内

大树摇摆，试图重建秩序

可一边又疯狂地往地下挤

惊醒的还有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恍惚让此刻的尘埃开始落定

三月

听到鸽声，我时常会诧异

它们怎么会飞到海边

草木摇摆，可我听不懂它们的语言

唯有贝壳声，但它没有解释好这一切

野鸟低飞，它们一字排开

达到了它们想要的结果

年幼时，我拿小碎砖砸过它们

可依然没有破坏掉那整齐的队形

柳叶互相摩擦着，发出特有的暗响

沙堆里钻出一只粉色的螃蟹

爬行速度飞快，几乎是一瞬而过

它爬到海里，就如同我们遇到了春雨

傍晚的海边小镇

在我的身后就是高架

我一直以为它可以通往罗马

弥漫在高空的火烧云

我一直以为那是地球的雀斑

早已厌倦了梅花的香气

也包括四周飘散的百里香

有人与我谈起了陳年往事

不知为何，他讲得如此深入内心

我赶上了通往小镇的最后一班车

还是习惯看向车窗外

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一言不发

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外地人

月明星稀，野鹿们占林为界

滩涂像极了素色的毛毯

嗯，那些来自异乡的鸟儿

也飞往了属于它们的夜栖地

冬天的几个瞬间

废弃的储物间内，老人弹着钢琴

一旁的猫也随着节奏舞动起来

在松软的地面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那个窗外倾听的人，在笔记本上速写着

在烧焦的船坞下，一枚红色的铜钱

它的背后定然有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麻袋没有被毁去，周围散落一地的种子

有的已经做好发芽的准备，试图打破这里的荒芜

坐在井边的女人穿得很厚

头顶的皱纹与波浪线是一样的

可是她仍然相信时间不会对谁有敌意

温泉里的鸡蛋早已煮熟，没有人经过这里

多少年后，我发现朋友讲的是相对论

可他已回不到从前，唯独我仍在饱经风霜

喜欢做着未来的梦，说一些没有来源的句子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失忆的苏易安先生

郁金香开得缓慢。苏先生告诉我

偶尔会有拇指大的彩鸟飞过

他也曾认为那是体型较大的蜜蜂

收音机里播放天气预报，突然信号中断

他把天线又拔出一节，动了动位置

此刻播放的是农业资讯，然后则是探戈舞广告

他说近期正在练习法语，后面要去看铁塔

去看看大西洋，去寻找它模糊的五官

午餐是在柿子树下开始的，与我一同分享的

还有一只他捡来的流浪狗，哦，那是只金毛

我与它打了照面，算是认识了

苏先生说他早期在南方喂马，后来去了实验室

做数据观察员，退休后爱上观察星空

他偷偷告诉我，他还养了一只麻雀

除了警惕金毛，还要提防那些淘气的孩子

海边太冷了，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吹拂着他的困倦，直到他慢慢睡去

宗昊，生于1996年，江苏射阳人。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扬子江诗刊》《星星》等，曾获第四届淬剑诗歌奖。著有诗集《北洋札记》《北洋葬礼》《树皮记》《地上的乐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