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结村纪事

2024-03-27 06:47陈骅贺兴梅龙宣辰胡梦元胡晨愉
当代党员 2024年6期
关键词:团结村班列火车

陈骅 贺兴梅 龙宣辰 胡梦元 胡晨愉

鸟瞰重庆市沙坪坝区土主街道团歇路附近,12条股道盘根交织在2000余亩的货运场上,仿佛大地的指纹,延伸出发展的印记。

这里是位于重庆国际物流枢纽园区内的团结村站,是全国18个铁路集装箱中心站之一,是重庆铁路枢纽在主城区内最大的综合性货运办理站,也是全国一类物流基地和路网型分拨中心。

随着近些年的声名远播,有人曾拿它与闻名遐迩的北京中关村“相提并论”,说“中关村与团结村,是村又不是村”。

说团结村是村,是因为在数十年以前,这里是个真正的村子,位于现土主街道北部。由于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曾多产玉米、红薯、小麦等农作物,被誉为“千年乡土,巴县粮仓”(该地曾归属四川巴县)。

说它不是村,是因为随着中欧班列在此始发和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这里早已从一个以农业经济为主导的村庄,摇身一变成为知名的国际物流枢纽站,是重庆物流经济产出持续走高的地方,也是让更多“中国制造”走出国门通向世界的地方。

难怪有句话,“一座团结村,半部重庆开放史”。

这个当初的四等小站,一天天在发生变化。它的壮大之路,折射出重庆虽不沿边、不靠海,却仍志在联通世界的雄心,成为重庆不断延伸对外开放之路、触摸世界的“窗口”。

缘起:以“团结”为名,古道涅槃开新篇

站在土主街道民心路惠民小区84栋1单元的楼顶天台,退休后的高泽泉得空便习惯在此凭栏而望,看不远处团结村站内集装箱在龙门吊上升降,看运送货箱的卡车川流不息,看满载货物的班列整装出发。

而脚下,提着鸟笼的老人在团结公园里闲散漫步,新丝路小学校门口接送孩子的家长们不时笑语盈耳,从路边餐饮店和居民楼里冒出的美食热气“扎堆儿”钻进城市上空……

一边见证着发展,一边闹热着生活。对于曾出任过土主街道四塘村党总支书记的高泽泉而言,这里曾因古道而兴,如今又因要道而旺,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之“村”。

世界之“村”缘何而来,高泽泉再清楚不过。

团结村站最初的建成地的确是在一个村里,不过并非团结村,而是伏善村。

彼时,伏善村属于巴县土主镇(现土主街道)下辖范围。1995年初,重庆对部分地区进行行政区划调整,土主镇被划归至沙坪坝区。也是在同一年,伏善村与周边3个村合并成了现今土主街道的四塘村。

“塘”有何意?

从历史上看,“塘”是古代官方传递文书的重要枢纽。在清代,“十里一塘”的设置得到快速发展。过去,在出重庆城的渝合古道上,沿途共设有10個“塘汛”(泛指关卡),其中第四塘,正是位于土主境内的四塘桥(现高滩桥)附近。

高泽泉曾查阅过相关文献,渝合古道起于佛图关,终于合川南津渡,北上与秦岭山区驿路相接,南下联接渝黔古道与长江水路,是明清乃至民国初期沟通重庆与合州(现合川区)、联通全国的一条重要官路驿道,铭刻着巴人先祖探寻外世、渴求开放的印记。

“当时的土主,可以说是位于古道上承上启下的关键节点,交通要塞的作用自是不言而喻。”高泽泉一直相信,渝合古道虽已不存,但其对外开放的精髓却影响深远,“或许也正是基于此,当火车站点‘团结村站落址伏善村后,这里再一次成为联通全国乃至世界的交通节点”。

新中国成立后,为促进我国中西部之间的联系,襄渝铁路应运而生。由于地势开阔平坦,线路铺通到重庆境内时,一个名为伏善村老鹰坝的地方被成功选址为火车停靠站点之一,取名团结村(火车)站。

为何取名为团结村(火车)站?在高泽泉的印象里,家中长辈曾给予“借邻村汽车站‘团结之名,愿其不断走向远方、向前发展”的解释。

“当时,团结村与伏善村一样,在土主镇行政区划调整之前,也曾真实存在。”高泽泉回忆,“那个时候,村里有个汽车站,就叫团结村汽车站,几乎是土主人出远门的唯一选择。”

“快看,团结就能走得远。”或许是出于对团结村汽车站能通向远方的理解,高泽泉至今仍记得,当第一趟火车在1975年经过团结村(火车)站时,14岁的他跟着家中长辈赶去观望,惊喜得一个劲儿地赞叹。

“虽然火车站刚开始只是一个小站,但却让很多村民走出了村,甚至走出了重庆。乘客和一些轻量货物都能上火车,最远还能到广州。”高泽泉的语气里,有一种四等小站能“挑大梁”的坚定,仿佛古道通达四方造就的繁荣之景,又以更恢宏的方式在岁月的长河里浮现出来。

承接:以“团结”为站,人货畅流展新貌

在距离团结村站约两公里的民心路上,有一家开了近十年的饭店“红灯笼”。2023年11月17日,听闻记者一行人正在打听团结村站的前尘往事,年近60岁的饭店老板王三爽快地一拍大腿,从收银台后起身凑上前说:“嘿,我就是在火车站对面长大的。”

“小时候,父亲起早摸黑去搬石头,一天挣几毛钱,能给家里买回好些吃的。”后来王三才知道,父亲曾是镇上采石场的工人,为了修建火车站,工人们将山上的石头凿成条石,再搬运到老鹰坝,用作火车轨道下的枕石。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年幼的王三不懂父辈们为何会为了修建火车站去辛苦地搬石头,直到1975年,团结村(火车)站正式开通运营,王三的生活开始发生变化。

“每天两班火车路过,上午10点30分,下午4点30分。”王三的家离团结村(火车)站不过数百米,每日到点,便有如潮水般的人群向火车站汇聚又散开。

王三记得,那时每日天微亮,团结村(火车)站的四周便围满了卖糖瓜、薄荷水、瓜子、花生的商贩;每周六的下午,自己会偷偷跑进火车站候车厅,越过重重人群,围在只有票箱大小的黑白电视机前,观看风靡全国的电视剧《霍元甲》。

过年去外婆家,王三也不再需要辗转不同线路的大巴车,“半天!从团结村坐火车,半天就能到广顺场站(现位于荣昌区广顺街道),再坐一个多小时汽车就能见到外婆”。

其实,和王三一样,生活被团结村(火车)站改变了的村民不在少数,熊祥伯也不例外。

彼时20岁出头的熊祥伯,依靠火车站有了更好的生计——拔鹅绒。

每天下午,上百只鹅在火车靠站的几分钟内被成捆扔下火车,熊祥伯和同伴们当晚的任务就是将所有鹅的绒毛拔下,装入袋,再借助第二天上午的班次运往四川成都等地。

10年时间,熊祥伯靠此养活了家人,翻新了小楼,后来还踏上火车到外地务工,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

人们的生活随铁轨转动,车站改变了人,人也改变了车站。

2004年,一份由国家发展改革委发布的关于中长期铁路网规划的通知下达至重庆,要求重庆选址建成全国18个国家铁路集装箱中心站之一。

中心站具体建在何处?曾参与团结村站设计的原中铁二院副总工程师敖云碧回忆,2004年7月,原铁道部计划司、工程设计鉴定中心,中铁联合国际集装箱有限公司一行考察了重庆枢纽集装箱中心站候选站址,并与重庆市发展改革委、原成都铁路局多次沟通交流。

“当时有4个选择摆在专家们面前:一是土主;二是现重庆西站站址;三是北碚蔡家,原遂渝线蔡家站;四是江津珞璜。”敖云碧说,考虑辐射方向、车流的集输配运、与编组站的结合情况以及小运转列车开行等因素,最终确定土主为最优地点。

“团结村”就此迎来新生。

2009年12月,重庆铁路集装箱中心站正式开通运营。

火车站升级成“中心站”,占地面积从几百平方米不断扩建至如今的2000余亩,周边村民渐次搬入新房,川流不息的货车和五颜六色的集装箱成了这里的“新客人”。

如今,搬入惠民小区的熊祥伯过上了含饴弄孙的生活,依靠绿皮火车谋生的日子早已消散。但不经意间路过小区东向的红砖围墙时,他仍会看看历经了几十年的团结村(火车)站站台,与自己的青春隔空相望。

启航:以“团结”为始,铁龙驰骋行万里

2011年3月19日,江彤作为首发司机,登上了首趟中欧班列(渝新欧)的驾驶室。蜂鸣声中,窗外景色不断变换,巨大的荣耀感从他的胸膛喷薄而出,随班列在大地上纵情驰骋。

这是一趟从中国重庆团结村站出发,开往德国西部城市杜伊斯堡的列车。当天,时任团结村站站长的张信挥动着绿色的通信旗帜,将满载“重庆造”笔记本电脑的列车缓缓送出站台。

这趟列车一路向西,穿越崇山峻岭、沙漠戈壁,由新疆阿拉山口出境,途经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白俄罗斯、波兰,最终在16天后抵达德国杜伊斯堡站。它的成功开行,犹如一条钢铁巨龙,开创了历史,也开启了山城重庆国际贸易的新篇章。

10余年后,回忆起列车出发的那一刻,江彤依然心潮澎湃,“激动!列车开行半年前我们便开始不断练习,接收发车指令、鸣响出站长笛、缓解制动机、推动前进手柄。开行当日,当列车成功出发后,我们知道我们做到了”。

然而,这趟列车成功开行的背后,还有另外一个故事。

事实上,以江苏连云港为起点,沿陇海铁路、兰新铁路直达新疆阿拉山口,再接入哈萨克斯坦铁路,经俄罗斯、白俄罗斯、波兰、德国的铁路线早已修通,也曾有企业和地区试图通过这条大陆桥将货物运输到欧洲,并实现常态化运营,但几乎没有成功者。

“其中的困难太多了。”渝新欧(重庆)物流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回忆道,此条线路途经的国家及地区众多,每个国家的语言文字、托运方法和程序、收费标准、海关检查要求都有所差异。

为解决这些问题,中国联合多方制定“五国六方”铁路聯席会议制度,牵头统一亚欧两大铁路组织的运单,确立“五定”班列开行模式,并由“四国五方”联合成立渝新欧(重庆)物流有限公司作为统一运营平台,踏出了实质化联通亚欧大陆的关键一步,为中欧班列畅通运行打下了基础。

毫无疑问,团结村站因中欧班列的开通声名鹊起。然而,它的故事并不仅限于这条向西联通欧洲的铁路线。

2014年,“渝满俄”国际铁路班列正式开行,列车自团结村站始发,一路北上,经内蒙古满洲里口岸出境,最终抵达莫斯科,一条绵亘万里的草原丝绸之路豁然展现。

2017年,“渝黔桂新”铁海联运常态化运行班列在这里首发,正式拉开了西部陆海新通道的建设序幕,打开了重庆从内陆腹地到开放前沿的无限想象。

2018年,首趟重庆至宁波(渝甬)沿江铁海联运国际班列从团结村站始发,快速驶向东部沿海城市宁波。该班列的开行标志着横贯中国东、中、西部的沿江铁海国际联运通道被正式打通。

大道通达、丝路共鸣,络绎于途、驰而不息。

随着“四向”物流通道在团结村站的交汇,其客运业务也逐渐被剥离。昔日的农田小站已发展为东南西北国际通道“四向”齐发、铁公水空“四式”联运的国际枢纽。贸易纽带在此编织,物资往来络绎不绝。团结村站成了新时代重庆对外开放的原点,从此处启程,无数企业叩开了与世界对话的大门……

大业:以“团结”为基,开放经济绘蓝图

2017年,重庆尼尔森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成立,主要提供国际物流与供应链服务,董事长陈恒毅深知,第一笔订单尤为重要。

“时间要短、成本要低,做好进出口,这两点一定要抓好。”深思熟虑后,陈恒毅决定将首笔订单通过“渝黔桂新”南向通道(现西部陆海新通道)经团结村站引进。

“400吨的柬埔寨大米,通过海运到达广西钦州港,3天后就到了团结村站,非常快。”陈恒毅觉得自己选对了,这一笔订单不仅创造了较高的利润,还为公司后续拓展业务夯实了基础、积累了经验。

如今,尼尔森公司通过中欧班列、“渝满俄”国际铁路班列、西部陆海新通道铁海联运班列等,从葡萄牙、波兰、俄罗斯、泰国、加拿大等国家进口产品,在团结村站接货,进口贸易额连年增长。

不仅如此,借助团结村站的通道优势,尼尔森公司还在团结村站附近设置了云仓分拨中心和冷链仓库。占地8100平方米的月台式平层标准仓库里,货物种类多达上百种。

“在团结村站,我们得以实现‘一站式和世界做生意。这对一家民营企业来说,真的太方便了。”陈恒毅忍不住感慨。

诚然,在团结村站的影响下,“和世界做生意”的远不止尼尔森公司一家。

2019年4月26日,赛力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生产的汽车零部件借助西部陆海新通道首次从团结村站发出。“那次我们运输的货物共25个集装箱,总价值超过500万元,不容有任何闪失。”谈起当初选择从团结村站出口的场景,赛力斯公司海外BU(业务单元)总裁助理刘利颖坦言有些紧张。

赛力斯公司从2005年便开始布局汽车出口业务,由于运输环节中存在耗时长、成本高、稳定性不够等诸多问题,出口效益一直欠佳。

“但那次从团结村站出口的汽车零部件,运至广西北部湾港后换装海运货轮,直抵印度尼西亚雅加达港,比以往通过江海联运方式快了10天时间。”说到此处,刘利颖竖起了大拇指。

“不仅如此,从团结村站出口,在报关和场站服务方面也有很大的便利。”刘利颖以通关为例,“我们在重庆海关报关后,由重庆海关向广西钦州海关出具相关手续,委托钦州海关在货物运抵广西后履行查验抽检等流程。如此一来,我们的新能源汽车出口不仅节省了至少两天的通关手续核验时间,还能实现随到随走,免去了在出发站点的一装一卸和短途接驳流程,让每个集装箱的装运费用节省超300元。”

截至目前,赛力斯公司通过团结村站发运整车及汽车零部件超1万标箱,货值近20亿元,产品远销东南亚、中东、欧洲、非洲、南美等地。

聚产业兴经济,在一趟趟班列的来来往往间,团结村站的通道优势正持续转化为经济优势,实现通道带物流、物流带经贸、经贸带产业的良性循环。

重庆社会科学院国际经贸与物流研究所所长、研究员马晓燕认为,通道经济不仅可以助推产业集聚发展,推动物流产业发展水平不断提升,还能推动临铁特色产业发展,最终实现跨境产业链、供应链的加速构建。

走过近50个年头,团结村站摇身一变,成为重庆通达四方、联通世界的原点。它的成长,让世界看到了重庆,也让重庆更快地走向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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