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眼鸟,你在哪朵云里?

2024-05-01 09:02周有德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4年3期
关键词:信笺箩筐锦鲤

周有德

一整夜,秋的雨声,一阵一阵,渐渐地停下键盘的敲打,按下Enter 回车键。

这是写给谁的信呢?不修边幅的早晨连线着灰蒙蒙的天际,但“顺祝秋安!”的问候早已落到清爽的署名里。

这只红色的塑料桶,俨然大自然一个1:10 000 微缩版的菜鸟驿站。往常,它从小池塘里打起旭阳的希望浇给花与草,今天,这秋的信笺敲打着雨的锣与鼓,穿过通宵达旦的夜,飞进它的心窝里了。

那是从酷暑里突围出来的一些超前的观念,还是秋天的继往与开来?却是一枚浅绿色的叶子浮着泡着,细细一看,哎,一只幼小的绣眼鸟。

头顶上,清脆的鸟鸣,吱——吱,随即捏住嗓门细小的尾巴,又一声,吱——吱,挤进天空的共鸣里了。一圈又一圈的虚线,一波又一波的奇幻,谁能分辨它的频率?

原来,这是母绣眼鸟在寻找它的小宝贝呢,才出生十多天就出巢了,就去担当秋的信使。这桶的世界不大,有二十多厘米宽,三十多厘米深,虽只积攒了六七厘米深的雨水,但已是过度的疼爱,足够淹没你的命运了。

我将这桶一股脑儿倾入筛子一样的箩筐里,那积水如漏网之鱼不见踪影了,而纤纤如一叶的绣眼鸟就搁浅在杂乱无章里,好像并不枯黄的落叶。

在箩筐的蓝色里,天空的灰色也是宽容的,秋的雨声也是浓绿的,你的淡泊与渺小,正好是天空与秋雨的里子里的奥妙与微妙。

你还能一跃而上五味子那宽大、鲜嫩的叶子里吗?你该是它们连夜赶写的信了,你与秋的雨声融合在一起了。

我拿一片落叶轻轻地抚它,不动,又推一推,小嘴巴转过来了,马上又呆如小木雕,不动了。你是秋雨的信使,最有资格解读这秋的雨声阵阵,它究竟是写给谁?

秋雨,又嚓嚓嚓地抢在所有真知灼见的前面来了。别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去寻求无数个烦人的回答,这信谁看到了就是写给谁的。

雷州半岛的夏与秋的种源都是绿色的DNA,都是该掉的叶子更绿了,不该掉的却落叶又归根。这幼小的绣眼鸟正是浅绿色的一片,秋的风与雨一呼一唤,就从五味子上扑下来了。

它不仅仅是一封秋的信笺,不仅仅是一个秋的信使,更是赵紫骅《关于青春》的电吉他,一声一声地弹拨着秋的雨声:“时间为何会倾斜,倒向青涩的季节,你也听说,也曾来过,留下什么,不再遗忘的是什么?”

两个月前,这棵五味子就截去了一半的高度,新长的枝叶又萌发了青春也婆娑的清秀。这绣眼鸟就衔着一小块的时间,栖到它的枝丫里。这是上天安排的站点,飞上去,先酝酿一些精神,下到池塘里就不会摔断脚丫。

这不就是人世间的梯子精神吗?世界因为五味子们的自我革命与牺牲,而更加美好了。

但这秋的雨声,这秋的小鸟,这秋的信笺,让夜来也香的风一捣乱,又搅和,就晃起来了,就塌下去了,就掉到世界的塑料桶里了。

如果泡湿了翅膀,泡坏了呼吸,这秋的信笺不就泡汤了吗?但绣眼鸟从小就喜欢水浴,五味子脚下的小池塘是最好玩的游戏。

天空抬起头来了,桃花心木站在十多米高的树梢上,覆盖着不争不辩的五味子,自以为占据了世界的制高点。蜻蜓围绕着它翻飞过来,倒插过去,要打破它不可理喻的倔与犟,却漫天要价。

前些日子阳光还在明媚的阳台上,一把长把柄、可伸缩的锯子式弯刀,以坚韧与耐力,将桃花心狂长的枝条切了下来。台风“木兰”来了,便少了一些担忧。但还有一棵呢,以依然的另类刺破了混沌的云层。

于是,斜阳阻挡不了乌云的密布,中雨转阵雨,大雨转暴雨。秋,紧急动员起来了,雨声,落到紫色和浅红色的瓦片上,拍打着紧闭的窗棂,小池塘也涨到了泄水管的出口。

昨晚才十点多,我就到梦乡里避雨了。妻问我:“在忙什么?”“在写一封信。”

“给谁写?”“不知道。”

今天一大早,这绣眼鸟就来了,是来信还是复信?反正,真的来了。

池水在透明里轻轻地荡着漾着,小乌龟将两只小手搭在水面上,仰起头来问:“收到了吗?”我说:“晨曦来了。”

“吱吱吱——”一串明白的、透亮的、干净的鸟鸣,给激烈的、粗糙的声音粉碎了,那是不远处的建筑工地在用电锯,为水泥混凝土开拓新的设想。

这城市已经忙碌起来,赶快醒来吧,我亲爱的绣眼鸟,再将小眼睛绣上一圈乳白、一圈淡黄,好好地阅读这美好的、创造的世界。

好吧,我把一个网兜给你扣上,哎,小翅膀扑拉了几下,这边那边地跳了起来。

这不是天罗地网,也不是禁闭的笼子,我不是存心考你。

又是阵风,把五味子垂下来的枝条摇了一下,滴答滴答,哈哈哈,一拨水珠洒下来了。

這是天空写给绣眼鸟的情书吗?它还没长大呀,太急了吧。这是天空的边角料,它的爱情已在昨夜里分割完了。

别在意,世界不要太纯粹。浪漫的主义与精神是现代区块链,它有无数个中心,无穷个分割,灿烂吧。

几只母绣眼鸟依然囿于它们的经验教训,以哲学家的睿智,在高高的桃花心木上大声鸣叫:别贪图安逸,箩筐、网兜、鸟笼与天罗地网一脉相承。

但锦鲤们是单纯的,它们一个心思往美好里想,氧气泵就启动了,水花就怒放了。圆圆的大嘴巴一张开,那两根长在嘴角两边的胡须就竖了起来,呼着喊着,拥着挤着,到了我的跟前。

它们已习惯于早上的喂食,一杯又一杯的饲料颗粒,可是美味佳肴啊。它们并不警惕这是不是诱饵,什么时候呢,一张渔网会将它们一网打尽。

怎么可以呢?它们是我的小伙伴,是我们亿万年之前的约定。我走向你的世界,你游向我的岸,所有的信任与承诺都在季节互致的信笺里轮回,我们终于会合了。

昨夜星辰是太阳的后裔,让秋的雨声淋湿了,你早上的食欲就不那么活跃了。

斑驳的青苔咬呀咬,啧啧啧,知道了,我还在你的岸边呢。

朝阳是天空的产业,池塘里的天空开阔起来了,锦鲤们恢复了往常的精气神。

为什么不张开双臂扑向我?哦,两个小手一样的小翅膀当作脚了,在忙着踩水呢。

氧气借助压力泵的力量,在池塘里制作微信公众号,叮当叮当地推送着它的视频和音频:世界,因为你的简单而简单,因为你的优雅而优雅,因为你的美丽而美丽。

我眷恋的绣眼鸟啊,不要那么复杂,不要那么烦恼,不要那么小心翼翼了。坏了,绣眼鸟不见了。这网兜与箩筐只是一个象征,它早已从我的想象里飞走了。

天上的蜻蜓不见了,锦鲤们晃到岩洞里了,那阵雨也毛毛躁躁地洒落在世界的信笺里。

绣眼鸟,我可以给你发微信吗?昨晚与今晨已经混淆在一起,明月与晨曦已经倒影在池水里,逝去的已经不见踪影。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雨,渐渐大了,在我的屏幕上洒下了水的印记。信号不好,手机卡壳了,关掉无线局域网,启动流量,顺畅了。

绣眼鸟,你和秋的雨声的信我们都收到了,大家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天地间本来就有无时不在、无穷无尽、无始无终的信息与交流。它是宇宙的血液循环、神经中枢与繁荣的末端,是生命的感应与覆盖。

人类祖先以石头、青铜、竹简、木片,以雕刻、铸造与印烙,给未来留下了厚重的历史。现代的书信,又在蜡黄的、枯黄的、鲜艳的纸张里寄托着无限的爱恋。

过去谁不写信?将美好的祝愿与问候装进心仪的信封里。平信贴上8 分钱的邮票,航空挂号多贴上几枚,特别紧急发电报。然后等啊等,盼望着远方的复信复电,终于等来了邮递员绿色的挂包。

现在谁不使用微信?电子邮箱更是一座移动的大房子,再刷刷抖音吧。它们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将天涯海角变为零距离的毗邻,时时刻刻的缠绵与厮守。

“哎,别熬夜了。”

“好的,晚安!”

又送来一串表情包,又拥抱,又亲吻。

“甜吗?”

“上传到‘百度云里了。”

如果你喜欢享受一个人的安静与孤独,就给自己写信,给过去写信,给未来写信,给暗恋的恋人写信,收藏在U 盘或移动硬盘里,但还是上传到“云”里最安全。

我要写一封长信给你,绣眼鸟,你在哪朵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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