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小长假,单位领导终于“仁慈”了一回,我的名字并未出现在值班名单里。
窃喜之余,便和妻子商量着去西安探望上大学的儿子。本想不打招呼给儿子个惊喜,不料,我俩却扑了个空,儿子跟室友去终南山爬山了。
在等儿子返回的间隙,妻子注意到校园里有学生手持烤红薯,香气四溢,诱人的香味瞬间勾起了她的食欲。她询问了学生烤红薯的摊位,便拉着我往学校北门走去。其实,她知道,我近三十年一直对红薯“过敏”,偶尔去菜场,碰到红薯菜摊,也会远远绕开。
我从小在渭北合阳县长大,儿时的记忆里,红薯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每年春天来临,父亲就在黄龙山脚下开垦的荒地里栽满红薯苗,那些嫩绿的生命在春天的呵护下茁壮成长。到了盛夏,满山坡红薯蔓,如同绿色的海洋,波光粼粼,生机盎然。深秋是收获的季节,地面上裂开手指宽的裂缝,里面藏着急不可耐想回家的饱满红薯。收获的喜悦洋溢在父亲脸上,他带领一家老小都去挖红薯,然后将它们一车一车拉回家。
天慢慢变冷了,红薯堆在院里怕冻坏,父亲赶忙拿着洋镐去扩大地窖底部,母亲则挑选饱满无外伤的红薯准备入窖储存,那些有磕伤碰伤或品相差的,都会被姐姐切成片晒成红薯干,或用板擦擦成细丝,沉淀成红薯淀粉,再漏成光滑透明的红薯粉条。
冬日的农舍小院里,席子上铺满微黄的红薯干,简易木架上挂着光洁透亮的红薯粉条,猪槽里也散落着零碎的红薯块和红薯渣……整个村庄里到处弥漫着红薯的香味,连清冽的寒风里都蕴含着清甜的薯香。
当然,家里每天的餐桌上也总少不了煮红薯和蒸红薯。到了冬闲时节,耗费体力的劳动少了,父亲便把有限的粮食收起来,隔几天就会下地窖提些红薯上来,铁锅底部倒扣一只大铁盆,母亲把洗净的红薯靠近隆起的盆底一层层摆放整齐,最后加水蒸煮。
那些热气腾腾的红薯,成了我们冬天最温暖的记忆。偶尔,母亲会给我们改善一下伙食,借来邻居家的饸饹床子,把蒸红薯捏成泥拌些高粱面,压成香喷喷的红薯饸饹,让我们在寒冬里也能品尝到不一样的美味。
有一年红薯又丰收了,看着堆满院子的红薯,父亲却愁眉不展。后来,他听说外村有人在城里卖烤红薯挺赚钱,于是,他也寻来一只废旧油桶改造成炭炉,去县城卖烤红薯。
那时,烤红薯的人还不多,生意还算不错,每天刨除煤炭等成本,还能落下二三十元。
在城里呆长了,父亲觉出县城的教学质量要比乡下好,便将我和姐姐转到城里读书。为了方便照顾我们,他把炭炉支在离学校不远的巷道里。
每天一放学,我们就去街边找父亲,姐姐让父亲靠边休息一会,她像模像样地戴起手套翻捡炭炉里的红薯,也学着父亲招呼顾客。看着没其他食物,我只得拿着一只烤红薯走到旁边,边吃边在路灯下背诵课文。
一天晚上,一位过路的叔叔拍下我在路灯下手拿语文书的照片,没想到几天后,我竟登上了县城的报纸,成了学校里的“小名人”。许多老师和家长知道父亲卖烤红薯供我们上学的事后,都特意跑很远来照顾父亲的生意。
“你看那儿!”妻子突然扯了扯我的衣服将我从回忆中拽回来,她指着烤红薯摊标牌上“正宗合阳烤红薯”的字,“这是你老家的红薯哩!”
我得意起来:“早就跟你说,合阳红薯可是获得过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保护认证的,你就不信?”
“看把你美得!”妻子拿个红薯塞过来,“要不,你也吃几口?”
烤红薯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犹豫着接过这只外焦里嫩的烤红薯,硬着头皮轻轻咬了一口,瞬时,齿唇间尽是绵密的甜香,软糯、细腻、滚烫等口感交织在一起,唇齿舌尖得到满足之余又让人心生感动。
跟着妻子往儿子宿舍楼走,我忍不住赞叹:“还挺香哩!要不再买两个吧,等会儿子回来还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