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大革命的回忆

1961-08-16 03:35吴玉章
中国青年 1961年8期
关键词:右派国民党广州

1925年初我参加中国共产党的时候,全国工人运动正开始走向新的高涨。帝国主义和反动军阀虽然以血腥的屠杀镇压了1923年的“二七”罢工,但是英勇的中国工人阶级并没有吓倒,在党的领导下,工人群众把悲愤变成了冲击反动势力的更大的力量。从1924年下半年超,全国各地的工人运动被伏此起,一场伟大的战斗在酝酿中。

1925年5月初,我奉了党的命令从北京到了上海。那时上海的形势,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进步的报刊上登载着青岛纱厂工人大罢工和福州军阀枪杀学生的消息,登载着许多庆祝“五一”,纪念“五四”、“五七国耻”等等文章,上海日商纱厂工人也在酝酿罢工,我们的同志为了迎接一场新的战斗,正在紧张地工作着。

我找到了党的总书记陈独秀和秘书长王若飞同志,给他们带去了北京党委负责人赵世炎同志的一封介绍信。由于我与国民党和孙中山先生有着深厚的历史关系,党中央决定我留在国民党内,便于做统一战线的工作。随后的二十多天内,我一直在上海和许多同志研究情况,商讨工作步骤。

当时国共合作已有一年多,国民党虽然经过了改组和整顿,但是组织涣散的状况仍然是很严重的。国民党在广东巳经初步建立起一片根据地,但这片根据地陷在帝国主义和反动军阀的四面包围之中。在全国范围内,大军阀张作霖、孙传芳、吴佩孚等都企图进攻广东根据地;就是西南地区,如负隅东江的陈炯明、割据云南的唐继尧、统治湖南的赵恒惕等军阀,也都环伺着广州,虎视眈眈,待时而动;还有广东根据地内部的滇军杨希闵、桂军刘震寰,也在酝酿叛变。根据地的情况正是内外交逼,险象环生。同时国民党的中枢领导机构内,右派力量还不小。以邻鲁、谢持、林森等为代表的西山会议派正在形成。左派和右派之间的一场政治决斗看来巳是不可避免的了,在这种形势下,怎样进行统一战线工作呢?怎样巩固和整顿国民党组织以发展左派的力量呢?这是当时牵绕在我头脑中的大问题。我一直认为:整顿和巩固国民党应该从基层做起。基层是联系群众、进行革命活动的最直接最基本的单位,一个革命团体若没有健全的基层组织,就不可能有雄厚的实力和广泛的影响,也不可能有强有力的中枢领导。所以我很愿意去做基层工作,并希望党中央派我回四川去,把四川的国民党组织整顿好。我经常和王若飞、恽代英、李立三等同志进行研究。他们很赞成我的意见,并告诉我说:“上海工人运动的高潮不久就会到来,全国性的高潮也会随之而来,应该抓紧时机,扩大革命的影响,吸收进步的工人和其他革命群众参加共产党和国民党以壮大左派的势力,一定要使统一战线工作紧紧地跟上工人运动的发展,用工农群众的革命积极性来健全国民党的组织。”他们这些意见与我当时的想法不谋而合。党中央决定派我先去广洲,与国民党中央取得联系,然后再回四川。这时我巳经没有以前那种单枪匹马地搞革命的感觉了,在我的背后,有着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党的领导和工人运动的支持。当我看到上海的许多同志在工人群众中忘我地进行组织和宣传工作的时候,我对于自已的工作抱着更大的勇气和信心。

任务确定以后,我很快地收拾好了行装,准备立即启程。1925年5月30日下午,我到南京路上一家布店买衣料,准备去缝一件换季的衣服。那天天气晴朗,南京路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点也没有异样的迹象。前十多天已发生了日本内外棉纱厂资本家殴杀工人顾正红的事件,上海的工人和学生组织了宣传队,分赴租界,进行宣传。我们都预料到工人运动的高潮即将形成,但却没有想到暴风雨来得这样迅骤猛烈,而且就发生在这条世界闻名的繁华绮丽的南京路上。

我正在挑拣布料的时候,突然门外一片吵嚷的声音,布店里也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都跑到门口去观看,我也跟着走出去。只见从黄浦江边拥来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外国巡捕荷枪实弹,如临大敌。走在前面的几个巡捕象凶神一样挥舞着棍棒;后面几个巡捕捉着两个学生连拖带搡地走向前去,学生嘴里喊着“打倒帝国主义”等口号。再后面跟着许多徒手的学生;路上很多行人,也陆陆续续地参加进学生队伍里去。南京路上交通为之阻塞。我看了这种情景,心里感到又愤怒,又兴奋:愤怒的是帝国主义分子竟敢穷凶极恶、无理逮捕徒手的学生;兴奋的是中国人民终于觉醒了,觉醒了的人民群众,一定能够战胜黑暗势力,一定能够把万恶的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

我挤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队伍逐渐定远了。我返身回到布店里,匆匆忙忙地买了衣料,心里惦念着被捕去的学生,想去打听打听消息。我的脚步刚跨出店门,突然一排响亮的枪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几秒钟后又是一排枪声。接着街头上一片骚乱,我立刻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我激动得不能抑制自己,我的心几乎要随着加快的脚步而跳出胸膛来。我一直往西走,想到现场看个究竟。但是,队伍象潮水一样退下来了,不能前进。只听得人们惊呼:“巡捕开枪啦!”人们沉浸在严肃、悲愤的气氛中,却并没有慌乱的迹象。我目送着这些站在斗争最前列的人们,向他们默默致敬。我的心中交织着忿怒和悲痛,很久不能平静下来。一直到傍晚,我才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寓所。

“五卅”惨案的发生,立即引起了上海和全国工人、学生以及各界人士的反响。上海和各地相继罢工、罢课、罢市,反对帝国主义的暴行。我也因此推迟了行期,暂时留在上海,做一些宣传工作。当时准备出一个刊物,定名“反日战线”,却遭到了戴季陶的反对。戴季陶是当时国民党上海执行部的主任,他搞了一套所谓“孙文主义”的谬论,拿着刚刚逝世的孙中山先生作为招牌,到处招摇撞骗。在讨论出版刊物的第一次会议上,他就说:“‘反日战线这个名字不好,这次惨案要英国负责,跟日本没有关系,日本和我国是东方友邦,应该争取团结它,现在应该联路日本,单独对英。”我听了非常气愤,立即反驳他:“逮捕青岛纱厂工人,是不是日本人干的?残杀福州学生的主谋者,是不是日本人?顾正红是不是死在日本资本家手里?日本帝国主义从来就是我们的凶恶敌人,假使连‘反日战线的名称都不敢提,那么罢工、罢课、罢市都用不着搞了,我们只有坐待当牛马做奴隶了!”接着很多同志都起来反对戴季陶的主张,戴坐在那里,被驳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后来他仍旧到处宜扬“单独对英”的谬论,但除了在资产阶级的一部分人中间有些影响外,他的主张在群众中是完全孤立的。

我在上海一直住到六月下旬才去广州。途中经过香港。这时香港的工人巳经开始罢工,许多工人挤在轮船上要回广州去。码头上的货物堆积如山,无人搬运。6月24日。我到达广州。这天正是广州发生沙基惨案后的一天,群众都走上了街头,抬着血衣,高喊反对帝国主义的口号。“五卅”的影响是这样的深刻和广泛,全国人民的反帝怒潮,象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了。

我到了广州,找到廖仲恺先生,跟他谈了整顿四川国民党组织的计划,他非常赞成。这时广州刚刚镇压了杨希闵、刘震寰的叛变,正在酝酿把大元帅府改组为国民政府。廖仲恺先生要我在国民政府成立以后再去四川,并且带我去参观了黄埔军校和其他地方,向我介绍了广州的许多情况。黄埔军校是在我党和苏联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这时廖仲恺任该校的国民党代表,周恩来同志任政治部主任,还有我们许多同志如恽代英、肖楚女等都在那里担任教官或其他工作。所以我们去参观时,看到的是一片朝气蓬勃的景象。1925年7月1日,国民政府在广州正式成立,汪精卫担任主席,廖仲恺担任财政部长,胡汉民担任外交部长,许崇智担任军事部长,至于蒋介石还只是以黄埔军校校长兼任军事参谋长的职务。

革命形势发展很快,但在新成立的国民政府中,右派还有着很大的势力。要改变这种情况,必须继续发展工农运动,发展国民党内的左派势力。这时整顿国民党基层组织的工作巳刻不容缓,我想回四川的心情更加迫切了。7月初,我离开广州赴上海,准备取道长江水路入川。临定时廖仲恺先生代表国民党中央给我一千元钱作为活动的经费。

这时,四川的国民党组织,正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内部派系很多。特别是谢持、石青阳等在党内组织的所谓“实业团”,借兴办实业为名,大种鸦片烟和做投机生意,在政治上又搞派别斗争,进行内战,影响极为恶劣。谢持和石青阳都是西山会议派的要人,他们当时虽然没有在四川,但四川国民党重庆党部是归他们掌握的。他们这帮人只顾借党营私,拒绝进步力量的集聚,以致党部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1925年8月15日,我到了重庆,先找重庆国民党负责人黄复生、朱之洪商量,提出整顿国民党的计划。黄朱二人听了都摇头,说:“现在人家听到政治和党派就头痛,巳经参加国民党的不过是挂个名儿,没有参加国民党的,今后也未必肯加入。你的想法倒

不错,只怕是白费力气。”我对他们说:“从前国民党的声誉,虽然被一些政客所路污,但自从中山先生主张国共合作、实行改组国民党以后,情形就不同了。今后正要我们好好地去整顿。只要我们目标正大,做法正确,群众自然就会拥护我们,国民党的威信也就能够树立起来。”黄复生反问我:“你看这一堆烂摊子,怎样整顿法?”我说:“第一,要有一个严密的强有力的组织机构;第二,要培养一批效忠革命的干部;第三,要在群众中进行广泛的活动。做到这三件,我们的整顿工作就算成功了。我计划先办一个学校,一方面可以集合和培养一批干部,另一方面也可以作为进行组织和宣传活动的据点。”他们听了我的话,都说:“你以为办学校是容易的事情吗?我们很久起办学校,都没有办成呢!”我跟他们谈了很久,他们始终表示怀疑,没有信心。

国民党的旧人暮气沉沉,我就去找青年人商量。找到了我在成都办高等师范时和我共同组织“中国青年共产党”的杨an公和杨伯楷(当时叫杨洵)、冉钧、张锡畴等,他们大多已是共产党员或青年团员,听了我的计划,非常赞成,立刻就动手干起来。我把廖仲恺先生给我的一千元钱全部作为办学校的经费,但是还差很多。又把我私人在川江轮船公司的两张股票拿出来押当,由于这个股票的利息很高,当了两千块钱,也把它全部充作了学校经费。

我们一方面筹备经费,联络熟人;一方面分头去找校址,买家俱。那几天,重庆格外炎热。可是大家干劲都很足,每天清晨就到外面去奔定;中午到杨an关公家里开会,交换情况;下午又出去奔走。大家累得汗水直流,但心里都很兴奋,反而觉得挺爽快。不几天,就在大溪沟找到了校址,而且把一切筹备工作都办妥当了。早些时侯,华法教育会曾计划在北京、上海、汉口、广州、重庆办五个中法大学。我是华法教育会的发起人之一,于是就把新办起来的学校定名为“中法学校”。

学校的筹备工作差不多了,学生从那里来呢?恰好江北中学、合川联合中学和重庆第二女子师范都因罢课而有许多进步学生被开除。我立即找到了这些学生,把他们招收入学。于是各地进步学生都闻风而来,一下子招了二百多人。9月4日,学校正式开学上课了。

与筹办中法学校的同时,我又着手整顿国民党的组织,把省党部迁到莲花池新址。我对四川各县国民党的情况是比较熟悉的。还在1921年搞四川自治运动的时候,我就有意识地物色了一批干部。现在全国工人运动蓬勃发展,革命势力日益高涨,群众的革命情绪很饱满,所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不久,许多重要县市的党部都成立起来了。我回到四川以后,不过两个月时间,居然办起了学校,建立了国民党的各县党部,以前对整顿工作缺乏信心的黄复生看到这种情形,非常惊奇。他对人说:“吴玉章的手段真高明,好象有神仙帮助一样。”其实,那里有什么神仙帮助?我所依靠的是党的领导和群众的支持,不过黄复生当时并不知道我是一个共产党员。

那时,我们接到广州的指示,定于1925年11月初在广州召开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接到电报已经很迟了,我们赶紧筹备起来。因时间仓促,便让各县市代表就地开会选举。选举结果,我和锡an公同志等六人当选去厂州出席大会。这六个人中间,除了黄复生以外,其他都是共产党员,可见当时四川的国民党内:左派势力已经占了很大的优势。

1925年11月,我们离开四川,经上海去广州。

我离开广州只有四个多月,再回广州一看,情形巳发生了很大的变。广州政府内部左派和右派的斗争非常激烈。右派看到左派力量日益发展,非常害怕,竟于1925年8月20日,暗杀了廖仲恺先生。这是孙中山先生逝世以来,右派势力对左派的一次最严重、最卑鄙的挑衅。当时,共产党和国民党左派依靠省港罢工工人的力量,立即进行反击,驱逐了国民政府内部公开的右派头于胡汉民、许崇智等人,并解除了粤军魏邦平、梁鸿楷部的武装。10月1日广州革命军举行第二次东征,盘踞东江的陈炯明虽然得到英帝国主义和奉系军阀的援助,但在革命军队的英勇进攻下,仍是不堪一击,被打得落花流水。11月中,广州政府收复了惠州、潮州、汕头等重要城市,陈炯明叛军完全被肃清。广东革命根据地在大地巩固起来了。

但是革命运动的发展总是迂回曲折的。国民党内一些旧的右派失败了,跟着就又有新的右派产生。这时,戴季陶之流的所谓“理论家”正在大肆贩卖其“纯正的三民主义”的反动理论;邹鲁、谢持、林森、张继等组成的西山会议派,也打着国民党的招牌,在北京召开了非法的所谓“西山会议”;广州黄埔军校中的一部分反动军官和学生在蒋介石的卵翼下也搞超“孙文主义学会”的反动组织。身为国民政府主席的汪精卫,虽然还没有暴露他反革命的身份,但在左派力量日益增长的形势下,也感到十分恐慌,办一切事情都缩手缩脚。国民党的第二次代表大会原定在1925年11月召开,但是由于右派的阻挠,会议一直拖延下来。

我们四川代表团在到达上海之前,本来以为一定要迟到了。到上海以后才知道会议已经延期到1926

年1月1日。我们赶到广州,才知道大会的一切准备工作都还没有开始,各地代表也到的很少。除了我们四川的代表外,只有湖北的代表来了董必武、钱介磐(亦石)同志等五人;华侨代表来了彭泽民、许更魂等三十余人;其它地方的代表有的还没有报到,有的地方甚至连代表都还没有选出来。更可怪的是连国民政府所在地的广东省,也还没有选出代表来.大家议论纷纷,说大会恐怕开不成了。我看了这种情形很着急,因为当时邹鲁、谢持等正在北京酝酿要在上海召开非法的代表会议来和我们争夺领导权。这次大会是我们组织力量反击右派猖狂进攻的一次重要会议。假使大会开不成,那就会大大助长西山会议派的气焰,对革命将带来十分严重的恶果。因此我立即去找汪精卫。汪精卫愁眉苦脸地说:“大会恐怕开不成了!”我说:“现在邹鲁等人这样猖狂,他们不但排斥共产党,也排斥广东的国民党,不跟他们斗一斗,怎末成?否则,许多同志流血牺牲换来的这块根据地就要垮台,只怕你这国民政府主席的位子也坐不住了”汪精卫说:“我也没有办法。”我说:“怎未没有办法,快些筹备就有办法了。”汪精卫只在那里唉声叹气,我又催促他赶快召开国民党中央会议以筹备第二次代表大会。不几天,中央会议召开了。会议上,大家推举我做大会的秘书长,负责筹备工作。

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的一切筹备工作都是依靠我党进行的。那时毛泽东同志和周恩来、聂荣臻、萧楚女等同志都在广东工作,陈延年同志是中共广东区委书记。和我经常往来的还有董必武、林伯渠、恽代英、张太雷等同志。大会的筹备工作,就是由我和这些同志商量,分头进行的。依靠我党党员大家的努力,筹备工作进展得非常迅速。

1926年1月1日,大会果然如期召开了。会址设在广东省议会的大厅中,布置得朴素庄严。会场门口设置了一个很大的地球模型,表示全世界革命运动的团结。会议开得很生动、很热烈。到会代表256人,其中约有五分之三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左派占着压倒的优势,形势非常有利。那时广州还有几十万省港罢工的工人,天天游行集会,还组织了工人纠察队。由我党举办的各种各样的训练班如雨后春笋,遍设于广州市内。尤其是毛泽东同志所主办的全国农民运动讲习所,集中了二十几省的各族革命青年,成为指导和推动全国农民运动的中心。群众的革命情绪空前高涨,到处都可以听到国际歌的雄壮歌声。

群众初步发动起来了,左派势力日益增长了,国民党的右派甚至中间派都感到恐慌。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对汪说:“你看这次大会上,能办事的,会说话的,一考查,都是共产党员。”从她的言语中,可以看出他们对共产党的嫉恨。大会开了几天,刚好蒋介石从潮汕军次回广州,出席了大会。蒋介石最喜欢人家吹捧,陈肇英迎合蒋的,心理,在开会时,向大会提议:“蒋总指挥劳苦功高,大家应向他起立致敬。”结果起立者寥寥无几,闹得蒋介石十分尴尬。会后代表们都骂陈诏媚无耻,陈也无地自容,几乎不敢露面。从这件事可以看出大会上正气完全压倒了邪气。

形势对我们十分有利,可是机会主义者陈独秀偏偏顾虑重重,恐怕共产党力量太大,吓跑了国民党右派,于是便亲自出马来限制一下。他一直在上海,没有参加广州的大会,但却非常殷勤地一定要请右派分子戴季陶、孙科等去广州开会,。好象少了这几个人,大会就开不成似的。后来他又给我们写了好几封长信,大谈其所谓形势与策略。他对形势的估计很悲观。当时,郭松龄军倒戈失败,奉系军阀气焰复张,并与吴佩学勾结在一起,冯玉祥的国民军正处于四面受敌的情况中。陈独秀片面地认为这就是革命低潮到来了,因此指示我们在统一战线方面要执行让步的策略。他对大会出了许多坏主意,主张尽可能地把各方面的“人物”都包括进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中去。据说这样做就可以团结国民党。他提名了一些人,其中很多是顽固不化的国民党右派分子。当时我们感到这种做法不对头,也有几个同志坚决反对这种无原则的让步,因此大会并没有完全按照陈独秀的意图进行。大会通过了对右派集团的坚决谴责,开除了西山会议派邹鲁、谢持等人的党籍,并给林森等以书面警告。这些做法都违反了陈独秀的意志,都是做得很对的。但最后在选举方面却受了陈独秀的影响,在选出的六十个中央执行委员和候补委员中,共产党员只占十四人。(包括毛泽东、李大钊、林伯渠、恽代英、董必武、邓颖超和我等人。)而中央监察委员中,右派的势力更大。这是一个极其错误的让步。在这次大会上,本来我们有条件使进步力量在国民党的领导机构中取得优势,但是我们却自动地放弃了。事实证明,不进行斗争,幻想以片面的退让换取“团结”,其结果只会助长右派的气焰,而使“团结”终于破灭。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的基本方面虽然是正确的,但在选举问题上片面让步的错误,也造成了严重的恶果。

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结束后,许多同志要我留在广州工作。但是我觉得四川的国民党组织建立不久,急需继续巩固;而且四川省又是吴佩孚窠穴——湖北——的一个侧翼,假使把四川的革命工作搞好,对于行将到来的北伐,一定会起良好的作用。基于这些原因,大会刚刚结束,我就匆匆地离开广州,回四川

去了。

一路上为了宣传国民党第二次大会的精神,耽误了一些时间。在上海、南京做了许多次讲演。由于长期紧张工作,感到身体有些支持不了。到达宜昌,需要换船,我一上岸在人力车上就晕过去了。同行的熊晓岩先生把我扶到一个教堂的墙下,给我吃了一杯药酒才苏醒过来。刚到重庆,又晕厥了一次。大家把我送进医院疗养,我心里总是放不下四川党部的工作。可是医院规矩很严,不准我走动,不准我会客。同志们也怕影响我的健康,许多事情都不告诉我,因此我住在医院里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那时,国民党右派更加猖撅起来了、蒋介石开始暴露出反动面目,制造了3月20日的“中山舰事件”。诬蔑中山舰舰长李之龙不服调谴,擅入黄埔,阴谋暴动。逮捕了李之龙和军队中的许多共产党员。这是国民党右派对我们发动进攻的一个信号。当时毛泽东等同志主张给右派以坚决的回击,可惜这个主张没有被采纳。同时,西山会议派也在上海召开伪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企图和广州的二次代表大会对抗。到5月15日,蒋介石得寸进尺,又召集了国民党二届二中全会,通过了什么“党务整理案”,自己又当起了党的主席、中央组织部长和军人部长,把党权、军权统统抓到自已手里。各地的国民党基层组织里也刮起了一阵反共的逆风。四川就有西山会议派的头子石青阳,在重庆另立一个省党部,天天找我们莲花池党部的人打架。我住在医院里就看见许多被打伤的人,包着头,扎着绷带,不过我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经再三追问,同志们才把实情告诉我。

我出院以后,决心组织力量,对右派进行反击。我和杨an公同志分工,他负责发展共产党的组织,发展工农运动;我负责整顿国民党的组织,并在中上层和军队中进行活动。当时刘伯承同志也在一起工作,我出医院后大部分时间就住在重庆浮图关刘伯承同志的家里。我们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准备在1926年8月召开一次四川省国民党代表大会,以反击右派的进攻。后来会议也如期举行了。不过,那时我已于7月底出川,因为革命军巳经开始北伐,广州方面急电召我到广州去,因此我没有来得及参加那次大会。

在四川的几个月,我又在军队中进行了一些活动。四川由于军阀连年混战,兵员之众,番号之杂,甲于全国。其中较大的军阀有杨森、刘湘、刘成勋、赖心辉,田颂尧以及从贵州来的袁祖铭等。这些军阀各据一方,互不相下,今天甲军与乙军联合攻打丙军,明天甲军又和丙军联合攻打乙军,弄得烽火连年,哀鸿遍地。而且这些军队大部分在名义上都已归附了吴佩孚,他们战斗力虽差,但假使和吴佩学联合起来,也未始不是北伐军的一个大患。好在这批军队内部矛盾很多,某些军队又跟我有些历史关系,所以我就着手从中分化他们,希望争取一部分军队反正,以减少北伐的阻力。我最先选择驻在南充的川军第五师师长何光烈作为争取的对象。何本是熊克武的部下,与我相识,他自称是无政府主义者。我们起先以为这个人比那些腐朽的军阀总会开通一点,那里知道他的头脑也象花冈岩石一样的顽固不化。我劝他归顺广州革命政府,晓之以理,喻之以势,反复譬说,仍然是一窍不通。原来他以老婆的名义在一个织绸工广加入了股份,他已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军阀和资本家“一身而三任焉”的人物。当时织绸厂里有我党的组织,工人时常罢工。他为此对于共产党和工人运动痛恨入骨,所以革命的道理一句也听不入耳。象何光烈这种人对于无政府主义正是一个绝大的讽刺。不过我这次去南充也没有白跑,我利用旧的关系,天天到士兵中去演讲,宣传革命的道理。何光烈部下有两个旅长倒比他们的“无政府主义”上司好的多,这两个旅长同情革命,终于被我争取过来了。后来这两旅队伍参加了刘伯承同志领导的沪州超义。

我还在重庆袁祖铭的黔军里进行活动,并且跟袁祖路亲自谈了一次。当时袁祖路受到杨森、刘湘的围攻,正在走投无路。其部下师长王天培、杨其昌颇有归附广州国民政府的倾向,我跟王天培谈了几次,讲了许多革命道理,他颇为悦服,表示愿意加入广州革命队伍。我曾据此报告国民政府。不久,黔军被迫退出四川,王天培和锡其昌就投降了北伐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的第九军和第十军。不过这两支军队由于没有得到改造,虽然他们在常德同贺龙同志的军队一起,消灭了袁祖铭,又攻下了宜昌,但是后来仍被蒋介石拉了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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