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帝王的长生梦

王德保

西方一则寓言说：有一位穷孩子，特别令人同情。上帝对他说：“可怜的孩子，我是全能的上帝，让我来做你的保护人。”那孩子说：“上帝啊，您是多么的不公平，世间有富贵贫贱之分，都是您造成的，我不要您做我的保护人。”后来死神对这孩子说：“可怜的孩子，我是黑暗世界的统治者，让我来做你的保护人。”孩子说：“死神啊，虽然世人都惧怕您，但您却是最公平的。无论帝王还是平民，无论富豪还是穷人，都免不了一死。”这则颇具哲学意味的寓言，昭示世人：虽然在世间的活法千差万别，富贵贫贱悬殊极大，死亡的方式也千差万别，但是都要面对死亡，无论坦然也罢，恐惧也罢，这是所有人无可规避的劫数。

在“朕即国家”的专制时代，帝王君临一切，为所欲为，可以说享尽人间富贵。权势、金钱、美女，为普通人艳羡不已，却是帝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的东西。不过，有一点他与普通人没有差别，这就是他虽然拥有人世间无上权势，但他不能干预死神的权力，无法逃避死亡。正因为他在人世间活得太舒服，所以他最怕死，企求长生是古代帝王的不解情结。于是乎，万岁成了帝王的代称。臣子上朝，首先要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历代帝王为了求得长生，可谓煞费苦心，求不死药，炼长生丹，不惜财力物力，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好梦难圆，无论真龙天子如何用尽心机求仙访道，仍不免宾御西天。迎合帝王希求长生的梦想，得便宜的是一群惯于招摇撞骗的方术之士。这些人，往往自称是神仙下凡，或者自诩能寻找不死之药，或者自吹能炼成长生金丹。古代术士，作为一种职业，十分兴旺发达，这与帝王的喜好有直接关系。有不少术士，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大吹大擂，取得渴望长生的帝王的信任，从而骗取官职或者钱财。如秦始皇时，术士徐福说他在海上遇蓬莱仙山，仙人答应赐给秦始皇长生药。仙人不肯免费提供这种宝贝，要求秦朝以数千少男少女以及各种能工巧匠，还有大量钱财物资交换。从来不顾百姓死活的始皇帝听了十分高兴，立即在全国范围内强征少男少女，又搜刮到无数财产，让徐福率领一支巨大的船队人海求长生药。徐福一去，杳如黄鹤。他的去向，现在一直成为历史疑窄。有人说，他们来到今天的日本列岛，成为日本人祖先。这件事本身，大概可以算得上历史上的第一大诈骗案。

再如，唐玄宗时有一名叫张果的人(即八仙过海中倒骑驴的张果老的原型)，自称他是晋朝人，已经四五百岁了。唐玄宗慕名将其召入宫中，他大吹法螺，说是能炼制长生药，把个玄宗皇帝哄得直把他当作活神仙，执意要把自己的亲妹妹玉真公主嫁给这个看上去七老八十的“活神仙”。张果吹牛不上税，但却没有胆量享用如花似玉的公主。他不敢应婚做驸马爷，玄宗又封他做了三品的银光禄大夫，给了一大笔钱让他到山中去炼仙丹。张果身着官服，腰缠万贯，好不威风地回到他修炼的山中。谁知他乍回山中，便一命呜呼。他一死不要紧，却使玄宗老大没趣。

帝王长生春梦，非但没有使其长生不死，或者延年益寿，而大多笃信长生术的帝王往往因为服食金丹而死于非命。以唐代为例，多数皇帝都有服食金丹的记载，因服金丹身亡者不乏其人。譬如圣明的唐太宗是中国历史上最了不起的皇帝，但他的死与其服食金丹有直接的联系。唐宪宗是中唐时最有作为的皇帝，晚年好服金丹以延年益寿，导致性情暴躁，喜怒无常，经常无缘无故地责罚下人，身旁的宦官不堪忍受，将他杀了。晚唐的武宗，也因服金丹死于非命，《新唐书》本纪说他：“奋然除浮图之法甚锐，而躬受道家之录，服药以长年，以此见其非明智之不惑者。”意思是，唐武宗不遗余力地禁抑佛教，而自己却信道家长生之说，结果食金丹而死，也是不明智的。

术士向皇帝推荐的长生之道，不外两途，一是服食所谓延年益寿的长生药，二是施行所谓的采阴补阳的房中术。具有讽刺性的是，这二者恰恰是短寿之道。术士们炼丹时，丹药中多半掺有汞(水银)和朱砂，这两种物质有较大毒性，长期服食肯定会中毒身亡。道教所谓的房中术，最初也是迎合帝王一方面希求长生，一方面又好色纵欲的心理。如《医心方·房内》中说：“御女苦不多耳”，又说：“数易女则益多，一夕易十人以上尤佳”。作者认为一夜与多个女子行房，对身体大有好处，这便是所谓采阴补阳之术。荒淫的君主恣意纵欲。中国历史上皇帝的平均年龄，据有关资料统计只有三十几岁，纵欲是其早逝的重要原因。方士们鼓吹的房中术无疑为帝王纵欲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代一代的帝王，眼看着自己的前辈梦想长生，而结果好梦难圆，或者适得其反。但他仍然心存侥幸，期望自己能访得异人，修成长生之术，从而永享人间富贵。这种不断重蹈前人复辙的行为，看来是十分愚蠢，其实不然。驱动历代帝王不断求仙，不是因为愚昧，而是因为贪欲。纵观历史，绝大多数帝王都信长生之术，其中不乏明智之主。如统一六国的秦始皇，开拓边境的汉武帝，缔造盛唐的唐太宗，都是具有雄材大略的豪雄之君，绝不能与愚昧联系到一块。他们在人间，该得到的东西都已得到了，千古留名也是笃定无疑的事，他还能企求什么呢?他留恋生命，因为他的生命太宝贵了。延续生命便是延续权势、延续富贵。同时他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使其产生错觉，仿佛他在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再困难的事情，无非是多费人力物力，而这一点，帝王是不在乎的。为了永远占据帝王宝座，他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也值得一试。有一首古谣很能说明问题，抄在这里，以飨读者：

一朝南面做天子，东征西讨打蛮夷。

四海万国都降服，想和神仙下象棋。

洞宾陪他把棋下，吩咐快做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做起，阎王发牌鬼来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升到天上还嫌低。

玉皇大帝让他做，定嫌天宫不华丽。

(责任编辑／陆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