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高考进行时

辛湘允

我们以最平淡的方式结束了一场近乎残忍的旅行。

2009年6月6日下午熟悉考场

在融入一群五颜六色的人之前,我们贪婪地说话,大笑,还有,看长过肩膀的头发在下午3点的阳光下舞蹈。

然后,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响起了干净温柔的女声:“请考生入场……”我们像温顺的小孩,踩着这样的声音,踏入属于自己的人生时刻。我背着包,和一群陌生的人同时进入那个期待已久的地方。3点10分——树影在我走过的走廊上斑驳得不像话。

监考老师很认真地检查了我们的身份证和准考证后让我们进入了考场。我坐下,因为是第一组的最后一张桌子,所以身后一片阴凉,而桌面上却是沾染了一大捧斜斜的光。我努力地端坐着,伸出右手,触摸空气,然后深深地呼吸,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明天和后天在这半平方米的奋笔疾书。监考的老师,有一个年轻的姐姐,穿着青色的上衣,轻轻地在考场里走着,但却始终板着脸。所以,当她走向我的时候,我抬起头,朝她微笑。

在观察了窗外的大树N次后,我们被允许离开考场。程序结束了。又是一次汹涌的人潮。

回来的路上,碰见语文老师——一直很宠我们的大孩子,领着他3岁的儿子站在人潮边缘微笑地叫我的名字。我走过去,老师俯下身子对小孩说:“来,给姐姐加油。”小孩抬起头,一手被爸爸拉着,一手抱着一辆崭新的玩具车,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一张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落满风尘的我的脸,然后用很稚气的声音很乖很乖地说:“姐姐加油!”我伸手摸摸他的头笑了一下。老师推推黑白相搭的边框眼镜,说:“放松啊。全力以赴就是了……”“嗯。”我的手里握着一卷考试细则说明,手心攒出了汗。

离开。不是真正的离开。明天,后天,还要回来。

我回望布置得很喜庆的学校小广场,尽管对着自己微笑,心里还是空空的。

忙碌了一晚上之后,我终于躺上了床,意料之中地出现了大家所说的“失眠”。于是,把一条又一条的手机短信掏出来,很耐心地翻看。“丫头,我们一起加油!——猪头”“妹,明天就要考试了,加油哦。我和小宝宝都在给你加油呢!——姐”“姐姐,梦想在靠近了,一定要好运哦!——阿伊妹妹”……

眼睛痛了,可以闭上眼睛了。我对自己说:过了这两天,一切苦痛和伤口,全部都会过去的,对吗?

2009年6月7日上午语文考试

语文不可以说是强项,但是是我比较有把握的科目。但是,我竟然格外担心我的作文——怕自己太过追求完美而到最后一无所获。

这样的担心持续到了我进考场之前。语文老师说:“如果你都写不好,那么大家都不用写了!”明知道是安慰我的玩笑话,我还是选择了相信。

站在考场外,我们几个快乐地说笑。育说:“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啊?”我盯着猪头亲手帮我戴上的幸运红绳回答:“都考这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捏了捏我的肩膀:“我知道……”然后又握紧了我的有点冰冷的手。我不停地深呼吸,不停地说话。突然就抱怨起了那两个无比严肃的监考老师。在进考场的前一秒,我问育:“是不是每个监考老师都得板着脸呢?为什么他们不微笑,跟我们说,同学们要加油哦!”她还来不及回答,我们就入考场了。我一直微笑,直到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接着,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紧张和犹豫。语文考试,就是一提起笔就放不下的。我喜欢这样的充实,它总剥夺你怀疑自己的权利。

试卷难度不大,有点得心应手的感觉,先是古文,接着时文,再接着现代文,最后是作文。一切像安排好了一样有条不紊。担心和紧张完全多余。

但是,考场里有人流鼻血了,我突然就觉得很难过。监考老师很无措,考场里不允许有任何多余的纸张。真是——制度高过人性:一种浓默的悲哀扑面而来。结果,似乎很久才处理好这事,因为刚刚还在写作文的我,现在已经可以抬头看看风景什么的了。那流鼻血的男生回来了,很安静地继续做试卷。11点20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学校又闹腾起来了。

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笑着的,都说很简单。哦。我也只好同意。很简单?我其实不相信,害怕这是虚无——就像做梦一样虚无。

2009年6月7日下午数学考试

太阳突然变得很是毒辣,我一中午又失眠了,睡不着。所以,有点担心自己在最薄弱的学科考试上死得一塌糊涂。

这种担心对于数学总是有很大的存在必要的。直到现在,结束了高考后的24个小时,回想起数学考试的经历,心里就冒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气。

天气很热,风扇不许开得太大,然后,状态非常不好,眼皮老是要往下粘。监考的老师是一个大婶和一个大哥。大婶很强势,拉着张苦瓜脸,什么都不干,一个人站在台上,指使大哥发试卷,贴条形码……大哥却很无语,但看他肯定心里憋了一大口恶气。我在考试开始前的几分钟观察了他们,借以来缓解自己的不安。开始了,我发现到了选择题的最后几题,我的手竟然在发抖,然后脑袋一片空白。不管了,先放弃,继续往下吧。我假装很镇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后面会顺利的”。可是,越是这样,我越受不了后面的试题给的打击。最后,无奈收场,之前考完数学,就是世界末日的感觉,而现在,我连复读的心都有了。

大家出了考场,都在讨论,ACCB。我不去听,勉强告诉自己,真的没事。

回到家就给猪头打电话,哭了一场。猪头说:“没关系,我们明天文综,狠狠地补回来。”真的就是高考吗?决定我人生的一场两个小时的数学考试?……

2009年6月8日上午文综考试

睡觉,起床,翻了几页历史书,然后就进了休息室。从来不曾怀疑自己需要对文综不放心。它稳定得像什么似的。

班主任补了几个知识点。我们在底下说笑,我们想得到的都考不了。

时间到了就进考场了。发试卷,铃声响起就开始答题。可是,地理总是不让人安宁,我一下子就卡住了,一堆的文字,一堆莫名其妙的图表——磨光了我的耐心。于是,我只好往下,去寻找我的信心。地理,历史,政治,他们轮流在脑袋里出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抵挡不住时间的压迫,所以很难过。试卷并不简单,我也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于是,考完之后想起了昨天的数学考试,苦笑。

育大笑着说:“哈哈,下午再熬两个小时就解放咯!”她考得很不错。

11点半的阳光已经很刺眼了,我低着头,随人群流动。是啊,要解放了——唯一值得开心的理由。

2009年6月8日下午 英语考试

中午又失眠。想想又是自己的薄弱科目,心里怪怪的。老妈说:“你见过一个人因为睡得太少而死掉的吗?”“没有。”“那就好啊。”送我到考场,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我晚上还是那时间,在这里等你。”我点头。

休息室里,大家都在讨论晚上要去哪里玩。英语老师穿着绿色的碎花洋裙,在我们中间飘来飘去。她说:“你们考完了,我也可以去marry了。”然后引来一阵笑声。

我的头微微疼痛,所以站在阳台上吹风。楼下是一片翠绿的花生田,瓦房人家,一条黑色的狗,一个老人。我对着干燥火热的风唱:“我轻轻地尝一口你说的爱我,还在回味你给过的温柔……”疯狂地喜欢Jay,尤其迷恋他的哀伤情歌,但每次想兴奋的时候就只能唱《甜甜的》。

“走吧。”育和他们都出来了。所有人都出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大步地走。

“嘿,你走得很潇洒哈!”遇见高一的一个男生同学。

“想说我走路像男生就直说嘛!”

“哈哈。有点自知之明,以后没人敢要你啊!”

“滚!”

终于是在进考场前恢复了微笑。阳光还是很辣。我站在树下双手合十,祈祷。

听力考试,很不怎么样,有两段听不懂。我还开了会儿小差,想起很久前的一个幽默,说让外国人作中文听力考试,放Jay的《双截棍》。是的,一定要。想着,嘴角不由地上扬。接着呢,就单项选择,完型填空,阅读理解,最后短文填词和作文。时间的沙漏流尽了……放下笔的一刻,发现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ReallyEnd

毫无悬念地结束了一场战斗,疲惫以及自由。

育说:“小允晚上可以穿裙子出来疯了!”

“是啊。”我点头。边离开,边想着那件藏在衣柜里很久的洋裙。我对自己说,高考完,我就穿上它……

♥编辑/张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