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的悲剧形象 震撼人心的魅力

2009-02-06 09:29任亚娜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1期
关键词:鲁四大堰河祥林嫂

任亚娜

摘要:文学作品中的悲剧人物,虽然有着一样的悲剧人生,但她们经历着不同的苦难际遇。本篇通过对文中两位悲剧人物的对比分析,可以看出虽然是不起眼的渺小人物,却能产生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这样的艺术形象经久不衰。

关键词:祥林嫂大堰河悲剧命运艺术魅力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作为旧中国千千万万劳动妇女中遭践踏、被蹂躏的典型形象——群林嫂与大堰河,她们的悲剧命运让人同情,让人为之震撼。在现实生活中,她们已经成为不幸妇女的代名词。祥林嫂是鲁迅先生著名短篇小说《祝福》的主人公,凡是受过中学以上教育的人,没有谁不知道祥林嫂,小说通过祥林嫂的悲惨遭遇,控诉了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罪恶。大堰河是现代著名诗人艾青的成名诗作《大堰河——我的保姆》中的主人公,这是一个用乳汁用母爱喂养别人的孩子,用劳力用忠诚服侍别人的旧中国农村妇女形象。祥林嫂和大堰河,她们没有窦娥感天动地的故事,也没有林黛玉荡人心魄的魅力,普通得有如一粒尘埃,落入历史的长河中,不起一个波澜,没有一点声响就被冲走了,这样两个渺小的人物,却被伟大的小说家鲁迅和伟大诗人艾青用饱蘸感情的笔墨精心雕刻,倾注了对她们悲苦一生的深切同情。让我们看到了两个旧社会最底层的农村妇女相同的悲剧命运和她们不同的苦难际遇。

一、相同的价值取向,一样的悲剧历程

鲁迅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祥林嫂和大堰河有价值的东西太多了,她们虽然地位卑微——卑微得连姓名也没能拥有,祥林嫂是因丈夫名叫祥林,人们称之为祥林嫂,大堰河就是她村庄的名字,但她们仍然用积极的态度去对待生活,勤劳、善良、宽厚、淳朴。不求任何索取。祥林嫂从婆家逃出来到鲁镇鲁四老爷做帮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鲁四老爷家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而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同样大堰河勤劳一生,含辛茹苦,她自小是童养媳,后为生活所迫到地主家做保姆,她整日忙着抱乳孩子,洗着衣服,切着萝卜,掏着猪食,扇着炉火,包好被柴刀砍伤的手,捏死衬衣上的虱子,她用自己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在流尽自己的乳汁后,又到地主家打长工,每日疲惫不堪,尽管如此,她的生活充满了欢乐,大堰河始终是“含着笑”面对沉重的生活。她们有共同的人生价值取向:有劳动的资格,有付出的权利。这是中国劳动妇女的传统美德,然而这美德的层面上笼罩着一层灰暗的悲剧色彩,它反映了旧中国劳动妇女社会地位的低下。而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对自己的地位和遭遇已是完全麻木了。她们只求能够付出,对那个不平等的社会没有一点过分的要求。祥林嫂死了丈夫、死了儿子,孤伶伶一个人,只求靠自己勤劳的双手生活下去,这是她全部的希望;而大堰河只在梦中想着;“吃着乳儿的婚酒,坐在辉煌结彩的堂上,而她的娇美的媳妇好亲热地叫她婆婆”,这看起来单纯,甚至幼稚的梦境,却是饱受着人世间凌辱的贫苦劳动妇女在梦中才有的一点所谓的欢乐和希望。大堰河的梦反映了当时大多数尚未觉醒的劳动妇女的微渺的希望。

旧社会在对她们进行物质上的完全剥夺以后,便在精神上予以打击。既然她们视付出为幸福,那么就剥夺她们付出的权利。祥林嫂替人劳动、受人剥削的权利最终也给剥夺了。在年底祭祀的时候,鲁四老爷嫌她一寡再寡,不干不净,是个“谬种”,不准祥林嫂“沾手”。她“终于没有事情做了,只得疑惑的走开”。这样就剥夺了祥林嫂劳动的权利,使早已受够了各种打击的祥林嫂,精神上再度受到摧残,最后成为一个木偶人被鲁四老爷一脚踢出家门,惨死在雪花满地的街头。大堰河付出爱的权利被剥夺了。她十分憨厚地深爱着自己的乳儿,有一颗善良的心,她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用自己的乳汁哺育着他,为他准备好吃的,“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愿他吉祥”“把那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贴在火灶的墙上”,她爱她的乳儿,这里既没有伟大也没有壮举,给人的却是一种圣洁的爱。然而,“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这童稚心灵的疑惑,激起了我们汹涌的感情、揪心的痛苦。物质上的赤贫,生活上的劳苦压不垮劳动妇女,只有精神上的摧残、感情上的践踏,才是对她们致命的打击。大堰河终于带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美梦和对乳儿的苦苦思念撒手尘寰。她四十几岁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大堰河含泪地去了!”

二、不同的苦难际遇,不同的悲剧音符

祥林嫂除了有普通劳动妇女遭凌辱、受损害的共同命运以外,还有她独特的悲剧际遇。她年纪轻轻(二十六七岁)就守了寡,第一次到鲁家当帮工不久,就被“严厉的婆婆”五花大绑捆了回去,强行卖给贺家山的贺老六。与贺老六生了一个儿子,满以为苦尽甘来,但不久贺老六又被伤寒夺去了生命,随后儿子阿毛又被狼叼去。丧夫丧子,得不到人们的理解和同情,连族中的大伯也来收屋。这雪上加霜的灾难,逼得祥林嫂走投无路。这真是悲中之极悲者。吃人的社会在将她剥削得一无所有、折腾得走投无路以后,便将她抛入迷信的魔掌里。年底“祝福”的时候,鲁四婶因嫌她“败坏风俗”、“不干不净”,不让她摆“祭品”。为了做一个干净的人,为了做一个不受歧视的人,为了恢复她作为女佣的地位,祥林嫂拿出了“历年积存的工钱”,到土地庙捐了门槛。她要通过“捐门槛”这种方式洗刷别人强加给她的种种“罪名”,她要通过“捐门槛”这种方式来争得劳动和生存的权利。正是出于这种想法,所以她在“捐门槛”回来后,才能有如释重负之感,“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然而四婶的断喝:“你放着吧,祥林嫂!”击毁了她最后一丝希望。她没找到可以慰藉灵魂的希望,于是她带着对生活的绝望,对阴阳两世界的绝望痛苦离去。她的悲剧结束得那么彻底,她死时无夫无子、无牵无挂,万念俱灰。对她来说,一切都成了空白。

比较起来,大堰河的悲剧则更带有旧中国劳动分妇女的普遍性。她有丈夫,有五个儿子,这算比祥林嫂有福分了,然而她一生要为人乳儿、为人做佣,被人剥削,遭人凌辱,还有丈夫的打骂,最后悲惨死去。“大堰河,含泪地去了!/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生时拼命操劳,死时一无所有,这正是旧中国劳动妇女的真实写照。

跟祥林嫂不同,大堰河死时是还有许多未了心愿和牵挂的。“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她的“梦”就是能允许她“深爱她的乳儿”。乳儿结婚时,“娇美的媳妇亲切地叫她‘婆婆”。这种要求从常情常理来看已是何等低下,可是对于大堰河来说,却只能是一种异想天开、一种遭嘲笑的意念而已!尽管她用自己的乳汁养大了地主的儿子,但那不可逾越的阶级鸿沟,不允许大堰河以乳儿的“母亲”自居,她只有付出爱的权利,而大堰河致死也未能明白这一点。这“梦”比起祥林嫂来不更有其悲惨的一面吗?祥林嫂死了,她的人生悲剧就彻底结束了;而大堰河虽死,悲剧却还在延续。“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大儿做了土匪,/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第三、第四、第五/在师傅和地主的叱骂声中过着日子。”这是悲剧的余音,琴弦已断,余音不绝,这是多么令人伤心断肠的结局啊!

对鲁迅笔下的祥林嫂被迫害摧残而死,读者投入的主要是同情和眼泪,从而激起人们对万恶的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愤慨。小说有着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祥林嫂成为旧中国千万劳动妇女中的悲剧典型。而对大堰河,除了同情外更有敬仰和爱戴。诗人在这个形象身上陈诉了切切爱心,使得大堰河悲剧生命闪耀着圣洁的光环。诗人对她痛苦而悲惨的一生的描写,控诉了社会的黑暗与不公,大堰河在艰苦竭蹶中度过一生,但她总是含着笑不停地操劳。这就是诗人为大堰河铸造的永久的塑像,也是勤劳、忠厚的中国劳动妇女的塑像,因此这是诗人呈现给千千万万劳苦贫民的“赞美诗”,也是“给予这不公平的世界的咒语”。大堰河养育了诗人,也养育了诗人的诗——她的遭遇,她的性格,她的情操,她的举手投足,都成为诗人的诗的营养,也可以说,一个普通的女性,推出了一个伟大的诗人。

鲁迅先生说:“人们灭亡于英雄的特别的悲剧者少,-消磨于极平常的或者简直近于没有事情的悲剧者多。”祥林嫂和大堰河就属于这种几乎无事的悲剧。但在小说家和诗人的笔下,却有着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因为这种悲剧不是低沉,而是深沉,是蕴藏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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